王子騰乃是王夫人之胞兄,如今任著京營節度使一職,手中掌握著京畿一帶的護軍,負責京城衛戍。他年紀比王夫人不過大了兩歲,正是年富力強之時。再加上幼年時候天性聰穎,被家族寄予眾望,下死力氣培養了一番,如今稱一聲文武雙全,亦是不為過的。他入仕較早,為人圓通,于官場之上混得如魚得水。
這一日下了朝回至府中,夫人陳氏——乃是出自齊國公陳家,便急急地命人將他請到了內院。
陳氏出身大家,做事十分講究規矩禮數,若是無大事要事,白日間輕易不會來叫人擾了王子騰。
王子騰也不及換了衣裳,直接就往了內院里來。陳氏正在花廳內候著,見他進來,忙起身迎了上去,「老爺,可是回來了」
「什麼事情?這般急了?」王子騰撩袍子坐在太師椅上,旁邊已經有丫頭送了茶上來。站了一個上午,王子騰已經覺得很是疲憊,端起來便喝下去半盞。
陳氏嘆了口氣,「若不是大事,我也不敢打擾老爺。」說著,將一封信推到了王子騰面前。
王子騰疑惑著接過來,信並未啟封,王子騰隨手撕開了信口,從里頭掏出來信來看,不過略看了兩行,便勃然大怒,手掌重重地拍在了桌子上,「混賬」
陳氏忙勸道︰「老爺仔細手且先別氣,想想如何辦這事兒罷。」
「辦個屁」王子騰難得說了句粗鄙之言,看向陳氏,「信是誰送來的?」
「三姑女乃女乃家里的二管家,我已經叫人安排著住下了,老爺還見見麼?」
「給我傳他進來」
外頭已經有了婆子領命而去,不多時便傳了薛家的二管家周通進來。這周通原也是王家的家生子,因王子騰三妹嫁往金陵薛家,便做了陪嫁小廝一起過去。後來薛王氏見他做事機敏,人還忠心,便將自己的貼身丫頭配給了他,又一力提拔到了如今的薛家二管家地位。現下里薛蟠那邊兒惹了事兒出來,薛王氏為了給兒子月兌罪,自然要遣了心月復之人來京里求援,這周通,便是頭一個人選。
周通弓著身進了花廳,跪下去磕頭道︰「周通給二爺請安了。」依舊是按著先前在府里時候的稱呼來叫。
王子騰還看不上這些個小伎倆,淡淡地說道︰「起來罷,給我說說這是怎麼回事,怎麼就毆傷了人命?」
周通既是王家的家生子出身,自然知道這位二爺的性子,那也是從小兒不大好的。若是他劈頭蓋臉罵你一頓,倒還是好辦,但凡這麼一副表情,那便是大怒時候的前兆了。
吞了吞口水,周通不敢隱瞞,將薛蟠如何在拐子手里看中了一個小丫頭,如何要買回去,又如何發覺竟是已經賣了給別人的,那人又是如何帶人來搶,兩家如何爭執,薛蟠如何仗著人多喝令手下長隨將那人打了半死,如何搶了丫頭回去一一說了。偷偷地窺了一眼王子騰的臉色,見他神色間不見喜怒,這才又壓了壓忐忑的心思,繼續道,「原本大爺就是為了給那姓馮的一個教訓而已,誰知道他回去後竟是一命嗚呼了呢。其實,那姓馮的家里並無父母兄弟,不過是幾個同族人想要幾個燒埋銀子。我們太太固然想著花錢消災,只是又恐日後被人家訛上,故而先遣了小的回來,求二爺和二姑女乃女乃都幫襯著說句話,也是讓我們太太更放心些的意思。」
話說完了,半晌沒听見王子騰說話。周通忍不住抬眼皮瞧了一眼,見王子騰正冷冷地瞧著自己,心里登時便打了一個突。
王子騰手指很有節奏地敲著那紅木雕花刻雲紋四方桌,盯了周通一會子,直看得他愈發瑟縮了些,才冷笑著開口︰「你們家老爺,沒了幾年了?」
周通一時沒明白過來,卻還是答道︰「回二爺,我們家老爺是前年八月沒的,到如今不足兩年。」
王子騰「哼」了一聲,「親爹的孝期還沒過呢,你們家那個大爺,倒是好意思就上街去搶丫頭好,好啊你們太太教導的好兒子」
周通「撲通」一聲便跪下了,磕頭道︰「實在是不能都怪在大爺身上,原是那拐子先賣了給別人,卻又來騙的大爺說沒有主家呢。」
真是典型的薛王氏作風
王子騰對于自己那個妹子算是了解的很,但凡有了錯兒,從不在自己個兒身上找緣由的,都是要推給別人。這有其主必有其僕,單單從周通的話里頭,就能知道自己妹子的態度了。
「你說薛蟠沒錯?我倒是沒听說過,爹死了不到兩年,兒子先要去采買丫頭的道理出去且別說是我王家的親戚,羞也要羞死人了」
端起了桌子上的茶又喝了一口,王子騰繼續罵道,「你說說,你們太太也是從這府里頭出去的,難道當初沒人教導過她如何行事做人?她統共就那麼一個兒子,如今你們老爺沒了,薛蟠就是薛家的家主,他年紀又輕,閱歷又淺,薛家族里頭難道就沒人不服氣?怎麼就不知道輕重呢?」
越說越氣,將茶盞擲在了桌子上,「 當」一聲響,「你明兒就啟程回去告訴她,我沒那麼大臉去四處求情這不是與誰口角一番就完了的那好歹是條人命」
「二爺,二爺……」周通咚咚地磕著頭,「太太就只大爺一個獨苗兒,如今也知道錯了,每天拘著不敢叫出去呢。太太能有誰呢?可不指望著二爺麼?求二爺開恩吶……二爺」
王子騰嘴上罵的是一回事,可到底是自己的親妹子親外甥,哪里能真的丟開手不管呢?發了老大一通火,將周通轟了出去,自己坐在那里生悶氣。
本來在里間兒回避著的陳氏走了出來,看王子騰臉色,也不敢很勸,伸手拿過桌子上的茶盞,命丫頭去另外倒了茶來,自己才坐在另一側,輕聲勸道︰「老爺,便是生氣,也該顧著自己的身子。」
揉了揉手里的帕子,看王子騰沒言語,才又嘆道︰「叫我說,三妹妹也是,跟前就一個哥兒,怎麼著,也不能由著他的性子來吶。要不日後吃了大虧,還不定怎麼心疼呢。」
王子騰疲憊地靠在椅背上,擺了擺手,「行了,別說了。你叫我好好靜靜,想想這事兒怎麼辦。」
陳氏是從心里頭不想叫自家老爺兜攬這種事情。雖說親戚間該當互相幫襯,可也總得有個限度。這打殺人命,可不是小事。若是在京里,這會子大牢都得進去幾回了
「那,老爺這會子可要用些東西?」瞧瞧日頭,已經過了飯時,陳氏問道。
王子騰是個不會虧待自己的,他從不會拿著自己個兒的身子骨開玩笑。為了個薛蟠,還不值得。「用,為何不用?撿清淡的菜上幾樣就行了。我估模著,一會子榮府那邊兒就該來人了。」
果不其然,才吃了飯,茶還沒喝上一口,外頭便有婆子來回說王夫人並鳳姐兒都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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