黛玉和林珩隨著寶玉幾個進了王夫人的屋子,見里邊兒收拾的一色半新不舊,與之賈母等人屋子的華麗富貴大相徑庭。正面炕上擺著一張透雕紅漆炕桌,上頭設著書籍茶具等物;靠東壁面西擺著幾只青緞子靠背引枕。挨著炕一溜兒三張紅木椅子,上頭搭著的也是半舊的彈花兒椅搭。
王夫人正坐在炕上听著周瑞家的說什麼,一身兒淡青底子花卉刺繡瓖領肉粉色撒花緞面對襟褙子,朱砂立領中衣,五彩刺繡蔽膝朱砂馬面裙,瞧著服色雖不十分新,卻也是用料上乘,繡工精細的,不失大家子當家主母的風範。
屋子里頭除了周瑞家的和兩三個小丫頭,還侍立著兩個三十出頭兒的中年婦人,瞧著穿戴,該是賈政的姨娘。其中一個面容俏麗,膚色白皙,眉眼與探春有幾分相似,想來,就是那個紅樓夢中出名兒的趙姨娘了。
見了寶玉幾個進來,王夫人臉上露出一絲兒笑意,卻沒說話,依舊听著周瑞家的回事兒。
寶玉迎春幾個,包括黛玉和林珩,都只得在屋子里頭干站著等。奉了賈母話來的鴛鴦跟在他們身後,垂手立著,一張鵝蛋臉上閃過一絲詫異,隨即又低了頭下去。
其實周瑞家的說的也並不是什麼大事,不過幾句話就完了。王夫人端著茶喝了一口,又慢條斯理地放在炕桌上,捏起帕子來拭了拭嘴角兒,才道︰「你往鳳丫頭那里去一趟,就說我的話,如今春日里頭了,各房里頭今年的春裝份例還沒有全得了呢,叫她著緊些。再有那庫里收著的陳年布匹拿出來給底下人做了,也省了往外邊再去采買。如今家里人口越發多了,能省著就省著些罷。」
「是。」周瑞家的恭敬地應了,這才出去。
寶玉等人這才上前給王夫人請了安。王夫人笑著問道︰「你們不在老太太那里,怎麼過來了?老太太可好?」後邊兒一句卻是對著鴛鴦問的。
鴛鴦忙躬身應道︰「回太太話,老太太好。原是林姑娘說了,今兒要過來給太太請安的。」
王夫人笑著對黛玉道︰「你這孩子也忒多禮了。小孩子家的,誰還會挑了你們這個呢。」
說著,又往炕上讓黛玉姐弟兩個,「大姑娘和珩哥兒只坐在這里,叫寶玉他們下邊兒坐著就好。」
黛玉心里嗤笑,這王夫人的手段,難道就這麼些?干晾著人,再陰陽怪氣地說上幾句話?
不能怪她多想,她就不信,若是那賈寶玉一個人過來,王夫人舍得讓他站在地上那麼久更何況,有事情吩咐下人,何必當著親戚的面兒說什麼人口越來越多,該省就省的話?他們姐弟兩個才來了,她就這般說,可也太巧了。
看著王夫人木訥的笑臉,黛玉眉眼彎彎,推辭了一番,和林珩兩個都在炕下的椅子上坐了。
王夫人也不再勉強,便招手叫寶玉過去坐在自己身邊兒,一手拉著他的手笑問︰「和你姐妹們玩的可好?不許你犯了牛性,若是沖撞了你林家表妹表弟,別說你老子,便是我和老太太,也不能答應的。」
寶玉笑嘻嘻道︰「不敢不敢,不用太太吩咐,我都知道呢。」
說著,又朝著黛玉林珩兩個眨眼楮。
一時王夫人命人送了茶上來,又有小丫頭另外端了兩只繡墩,迎春三個方才按序坐下。
王夫人不喜賈敏,連帶著對黛玉姐弟兩個自然也沒什麼好感。要論起心機來,她有那麼幾分,平日里在人前也總能是一副慈和的樣子。不過,許是與賈敏的矛盾太過深了,此時對她的孩子怎麼也擺不出親熱的姿態來。索性只轉著手里的沉木數珠兒,淡淡地問了幾句黛玉兩個在家里如何,在這里可還習慣的話也就罷了。
正在這里一問一答的,外頭鳳姐兒風風火火地進來了。見了寶玉等都在,先是一愣,復又笑了,脆生生道︰「你們好會躲,不說陪著老太太說話,來這里鬧太太了?」
于是從迎春起,到林珩,大伙兒又都站了起來。黛玉瞧著鳳姐兒神色,臉上雖是帶著笑,可目中掩飾不住的焦急之色,想來,是有了什麼重要事情了。
當下也不多想,只笑著道︰「我們出來有一會子了,不知道老太太會不會四處找。不如,且先回去罷?改日再來擾了二舅母。」
王夫人亦是看出來鳳姐兒神色不同往日,當下也不虛留,只叫屋子里的趙姨娘和周姨娘好生送了黛玉等人出去。
鳳姐兒看眾人都走了,屋子里只剩下了姑佷兩個人的心月復丫頭,這才皺起一雙柳葉吊梢眉,丹鳳三角眼中都是焦慮驚惶之色,道︰「太太,大事不好了」
王夫人心里一沉,「怎麼回事?可是府里的事兒?」
鳳姐兒站在王夫人面前,從袖子里頭取出一封書信來交與王夫人,「太太且看,這是金陵姑媽家里來的信。嗨,都是那薛家表弟……」
王夫人疑惑著接過信來,卻並不打開——王家的家風素來是女孩兒不教識字的。王夫人這些年來管著家,也時常要翻看一下賬冊之類,雖說不至于大字不識,卻終究是有限的。因此,只等著鳳姐兒來解說。
鳳姐兒一下子坐在炕桌的另一側,手里頭上好的杭綢絲帕絞成了麻花兒一般,壓低聲音道︰「薛家表弟在金陵打死了人命,如今,正被人家告呢」
「什麼?」王夫人驚聲而叫,「你細細說來。」
鳳姐兒瞧瞧屋子里頭幾個丫頭,王夫人會意,手一抬,彩雲等人便都福了福身子出去了。
鳳姐兒這才說了︰「這信里頭寫的也並不如何詳盡,只說是薛家表弟買了一個丫頭,不妨又有人瞧上,也來爭買,又要讓人搶了那丫頭回去。薛家表弟一時沒壓住了性子,兩方人一頓亂打,竟將對方打死了那人也是鄉紳人家出身,就這麼一根苗兒,如今這……唉,人家自然不答應,只各處正在告著。薛家姑媽無法,生怕薛表弟吃虧,這才寫了信來,求著咱們幫抹平呢。」
王夫人手里佛珠轉著,眉頭也是緊皺,這事情,說大不大,說小不小。「你叔叔那里怎麼說?」
鳳姐兒听問,忙回說︰「這信是我才接了的,如今叔叔那里許是也接著了。我想著,薛家姑媽那里大約是想著,咱們兩家一塊兒使力,更加保險些。」
王夫人點點頭,這倒也是。賈史王薛,在金陵城里是赫赫有名的四大家族,如今只賈家、王家、史家的家主都在京里,唯薛家尚在金陵。獨木難支,他們家里出了事情,可不就是要來求助麼?
「因個丫頭就打死了人命,哼,你這薛家的表弟,越發出息了」王夫人冷笑道。
鳳姐兒小心地打量了一番她的神色,「那太太的意思是?」
王夫人嘆了口氣,「過了晌午你收拾收拾,跟我回娘家瞧瞧去。看你叔叔怎麼說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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