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如海一身深青色錦緞團花通體長袍,幾代書香傳家,多年官場歷練,使得年過不惑的他更顯出了儒雅與威嚴並存的氣質。與他一比,分坐兩旁的賈赦賈政兄弟一個浮躁一個呆板,高下立分。
賈母心下嘆了口氣,到底是當年老國公,看人的眼光再是錯不了的。自己心氣兒高,原本以為,憑借女兒賈敏的容貌才情,最不濟也是該嫁與諸如自家這般的公侯之家的,若是得了貴人眼,便是進王室做王妃大約也使得了。
可惜沒等自己有所作為,老國公已經先一步替女兒定下了才中舉的林如海。當時自己覺得林家雖然也是世祿之家,然而到得林如海父親那一輩,已經沒了爵位。況且林家自來子嗣不豐,朝中鮮有幫襯,便是林如海乃是那一科的探花郎又如何?三年,不過三年便有一個探花出來,這還不算上萬歲恩科。放眼看,探花郎多了去,可是公侯伯子的有爵者始終就是那幾家子。要讓自己說,自然是不滿意這門親事的。
老國公一向喜歡女兒賈敏,在這件事兒上十分堅持。而後來也證明了,他的眼光確實不錯。林如海入仕以後,官運亨通,可謂是一帆風順的。看在老岳父的份兒上,這些年對府里頭也沒少提點。
說了些客套問候之語,林如海便念及幾日後全家皆要啟程回揚州。
賈母一怔,隨即皺了眉頭,「怎麼這般著急?」她與女兒多年未見,自然希望能夠多聚些時日。二來也是想著多讓黛玉與寶玉接觸接觸的意思。
「此乃聖意,小婿也不敢違背的。」林如海正色道,「小婿得蒙聖恩,忝居江南鹽政多年,敢不盡心為之?岳母大人雖居內堂,卻是見識高遠,想必也知鹽政其職關乎民生,涉及國本。小婿不才,實在不敢有半刻松懈。夫人多年未能回京省親,實在是小婿之過。如今才得回來看看,卻不得與岳母多相處幾日,小婿想來,心里著實不安。」
賈母自然也知道其中道理,點頭附和︰「姑爺說的哪里話。你是為著朝廷大事才離了京,又不是無事去游山玩水。敏兒我雖舍不得,也知道這女子合當相夫教子,姑爺在哪里,她自然須得在哪里。」
林如海忙起身來,深深朝賈母躬身一禮,「多謝岳母大人體諒。」
賈敏坐在母親一側,心里也有些難受,手帕子輕輕一沾眼角兒,拭去了眼中滲出的淚珠兒,強笑道︰「母親最是明白事理。不過老爺這再一次連任,過兩年還是要回京的。那時候我自然也可跟著老爺回來。」
「但願如此了。」賈母嘆道。
一時到了晌午,鳳姐兒早就帶著人預備好了酒席。因為賈母存了一段兒心思,先前與女兒在信中曾幾次提及了兩個玉兒的事情,都被女兒混了過去。到底她是個什麼意思,賈母有些拿不準。不過她相信,只要自己細細地與女兒分說了,尤其到了自己身邊兒,斷然不會委屈了黛玉的話,那這親事還是有幾分把握的。
不過這話卻是不能拿到面兒上來說的,總得先行試探了女兒的意思才行。若是她不願意,沒有別人听見,也不至于會掃了自己的面子。
因此,這酒席還是擺了兩處,自有賈赦賈政兄弟兩個去陪著林如海外邊吃酒。里邊花廳里另有擺了兩桌,頭一桌便是賈母帶著賈敏邢夫人王夫人坐,次一桌便是迎春姐妹並寶玉賈蘭陪著黛玉林珩坐。鳳姐兒和李紈兩個並不入席,都侍立在賈母身後。
賈敏看著妯娌兩個笑容滿面,斟酒布菜。不但要照顧到了這邊兒長輩的桌子,鳳姐兒還時時地往黛玉等人那桌去讓一回。
這也是榮國府歷來的規矩。賈敏手里握著一只斗彩蓮紋小酒杯,看看女兒,見黛玉正和旁邊兒探春輕聲說著什麼,臉上帶著幾分笑意,頰邊一個小小的梨渦若隱若現,整個人看上去嬌女敕柔美,實在是個要讓人忍不住疼在心里的好孩子。
心里輕嘆一口氣,這樣嬌嬌女敕女敕的孩子,自己疼愛還來不及呢,哪里舍得她就到這里來像鳳姐兒一般立規矩呢?
這麼想著,臉上笑意卻是不減,只與賈母等人說笑飲酒。一時飯畢,賈母因說乏了,便叫邢夫人王夫人等回去。眾人便知道這是她們母女有體己話要說,便都告退了出去。
賈敏也摩挲了兩下黛玉柔順的頭發,笑道︰「玉兒也回去收拾收拾,過會子跟我回去,明兒你父親拜過了恩師,咱們便要啟程回南了。」
黛玉心里著實高興,總算不用在這里演戲似的了。不過當著賈母,還是掩飾了一下這歡喜的心情,只彎了眼楮笑著點點頭,又朝著賈母福了福身子,然後方邀了迎春幾個一起去了自己住的屋子。
賈母瞧著黛玉娉婷的背影,嘆了口氣,拍著賈敏的手,說道︰「玉兒跟你小時候一模一樣。模樣兒生的自不必說,那一舉一動都是大家子風度,偏又不似有的閨閣女孩兒一般呆板。你教養的好啊。」
「老太太這是夸我呢,還是夸您自己呢?」跟前沒有外人,賈敏與母親也湊起趣來。
「呵呵呵,自然是在夸你。」賈母端起茶喝了一口,目光閃動,似是不經意地說了句,「看見玉兒,我就好像看見了你小時候在我跟前,一口一句‘太太’地叫著。這孩子性子我也喜歡,真想長長久久地讓她伴在我的身邊兒才好。」
賈敏捧著茶的手一頓,低頭想了想,索性放下了茶杯。看看屋子里除了母親和自己的貼身丫頭外再無他人,便輕聲道︰「老太太的意思我明白……」
「那你的意思呢?」賈母不待她說完,便插口問道。
賈敏看著自己袖子上繡著的纏枝蓮花,眼皮兒微動,「叫我說,玉兒還小呢。如今談這些,是不是早了點兒?便是我當年議親的時候,也是在及笄以後。」
「也不小了。」賈母搖頭道,「咱們這樣的人家,都是講究早些相看早些定下,待得孩子及冠或是及笄,也就要大婚了。當初要不是你父親非要好生比較一番,何至于留你到十五了還沒有人家?如今玉兒也有七歲了,叫我說,也是該想著這些的時候了。不但這些,你這做母親的也要留心,凡遇見好東西,也該給女孩兒預備著。也是你疼愛了她一場。」
賈敏垂頭听著母親絮絮叨叨,一條一條地數說著二玉聯姻的好處,心里沒來由地一陣煩躁。自己的女孩兒,又不是貨品,怎麼能一味地用‘好處’來衡量呢?
趁著賈母端著茶潤嗓子的功夫,賈敏嘆了口氣,輕聲道︰「母親說的我也想到了。原本是極好的事兒。不過這個我也並不能夠擅自做主,總要我們老爺點頭才行。」
賈母登時感到不悅,知道這不過是女兒推月兌之詞。她身居榮府頂層,一向是說一不二的,從沒人敢來駁她的意思。她自認為將這做親的好處都分說了清楚,卻不見女兒感激領情,臉上頗感下不來。當下淡淡道︰「既然這樣,你與姑爺好好兒商量商量。我的意思是這樣的,也還要問問你二哥二嫂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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