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明媚,微風輕拂過滿枝綠意,灑落一地斑駁。
柳仲乙在中庭舞劍,河兒、洛兒和橋兒在爹爹旁邊練武,河兒和洛兒都是五歲開始習武,並且都是極聰明的孩子,不論掌法還是劍術,都得柳仲乙的真傳。橋兒剛滿五歲,習武不過才兩個月的時間,所以練得就沒有姐姐們好。
柳仲乙停下來,查看女兒們的招式如何,有不對的地方,便指出來。橋兒練的一招叫做陽關三疊,連出三掌,分擊對手面門、胸口和月復部,要求出掌速度極快。不過橋兒才習武兩個月,馬步才剛扎穩,這一招對她確實有些難度,練了幾次,都是破綻百出。柳仲乙走過去,在她旁邊示範一遍,橋兒蹙眉,她喜文不喜武,並不像兩個姐姐那樣。
柳仲乙微彎背脊,模模她的小腦袋,道︰「這招卻是比較難,多練幾遍,熟能生巧,一定能練好的。」
橋兒依舊蹙著眉,為難地點點頭,「嗯,橋兒知道了。」
柳仲乙慈愛一笑,這個女兒不喜練武,他何嘗不知道呢,但是他們不是普通的老百姓,早年年輕氣盛,在武林之中樹敵頗多,沒有令人折服的武功,如何自保?如何保護自己的親人?
許流煙手執茶盤,徐步而來,將茶水放置在石桌之上。小女兒雲染緊隨其後,見到爹爹,立刻撲進柳仲乙懷里。柳仲乙將染兒抱在懷里,笑問道︰「染兒乖不乖啊?有沒有惹娘親生氣?」
小染兒堅定地搖搖頭,乖巧地保證,「沒有,染兒很乖,很乖。」
三歲的小女孩說話還不是很流利,不過要听清楚也不難。柳仲乙贊賞地親親她的小臉蛋,染兒笑得跟一朵花兒似的,開心地回親兩下,吧唧吧唧,柳仲乙臉上濕漉漉的。
柳仲乙哭笑不得,捏捏女兒的小鼻子,「小丫頭,你故意的是不是?」
染兒笑得更歡了,紅潤的小嘴唇湊上去,柳仲乙一邊臉上才風干了,這邊臉又濕了。仿佛炫耀自己做的壞事,咯咯直笑。柳仲乙作勢要把她拋起來,女孩非但不怕,直叫嚷著︰「爹爹,再高點,高點……」父女兩人鬧成一團。
許流煙眉目含笑,這一刻她覺得她是天下間最幸福的女人,有夫如此,夫復何求?有女如此,又夫復何求?
柳仲乙放下女兒,讓染兒自己去玩,又回頭道︰「河兒、洛兒、橋兒,先休息一會兒再練不遲。」洛兒如蒙大赦,挺直的腰桿兒立刻松軟下來,雖然她也很愛習武,不過相對于玩來說,她還是喜歡玩的。
三個女兒應了一聲,牽著小妹的手,一同玩耍。
中庭東面有一個小型的石頭堆砌的荷花池,里面芙蓉似剛睡醒的沒人伸展腰肢,水中魚兒嬉戲,歡愉無限,池邊綠柳、假山環繞,隨意一花一葉,一草一木,便是夏意盎然。
幾個小人兒圍繞池塘,你追我趕,玩得不亦樂乎。許流煙道︰「小心點,別摔著,河兒,看著妹妹們,知道了嗎?」
河兒回頭,笑道︰「知道了,娘親。」柳仲乙攬著她的肩,笑道︰「不會有事的。」許流煙微笑頷首,轉身倒了一杯熱茶,叫了一聲「仲哥」,將茶水遞給柳仲乙。柳仲乙接茶,飲了一口,又重新放回茶盤內。夫妻二人無事,同坐在石桌旁,看著不遠處的女兒笑顏逐開。
柳仲乙道︰「四個女兒中,河兒機智聰穎,根骨奇佳,悟性也高,是塊練武的好材料,她看似頑皮,卻是心高氣傲,目空一切,又少了些悲天憫人的胸懷,現在有我們在身邊,一切還好,日後長大,獨自闖蕩江湖,又是另一番天地。洛兒一直跟在河兒身後,缺乏主見,資質也算上乘,練功卻不上心,本身又是個心高氣傲的性子,將來難免吃虧。橋兒呢,是她們姐妹中最像你的一個,與世無爭,資質也是最好的,卻喜文不喜武,倒真像個官宦家的千金小姐了。至于染兒,現在還太小,大的方面看不出來,不過肯定也是個惹是生非的,跟洛兒一個樣子。」言辭之中不免透露出為人父母的擔憂來。
許流煙听罷,微微蹙眉,說道︰「河兒縱是少了些善心,倒也是恩怨分明,日後行走江湖,就算手段狠了一些,也不會亂殺無辜,禍害武林。洛兒是個麻煩精,到處惹是生非,向來只有她欺負人家,日後得留在身邊好好管教。染兒最是無憂無慮,倒也不用太過操心。最讓我擔心的是橋兒,橋兒溫婉沉靜,卻不是優柔寡斷之輩,她有什麼事放在心里,易走極端,偏執的很,現在還好,我就怕日後,若你我不在她身邊,遇上個什麼事,造成無法挽回的後果。」說道最後,只能蹙額不語了。五歲的女娃,本應懵懂無知,雲橋時常天真無邪,時常卻表現出不同常人的冷靜與心智,也難免父母擔憂了。
柳仲乙握住愛妻的雙手,撫慰道︰「兒孫自有兒孫福,現在我們來操心,再過個十來年,我們給她們找四個稱心的郎君,等她們也為人妻、為人母,就不必再操心了,是不是?呵呵…」
許流煙也笑了起來,舒展了娥眉,道︰「你倒是打算的長遠了。」說罷,將頭偎依在夫君的肩頭,柳仲乙順勢攬住愛妻的縴縴細腰。
夫妻兩人望著女兒們玩得愉快的笑臉,自說著體己話。
二人正說著,老管家秦叔來稟報,說故人來見。
柳仲乙問道︰「秦叔,來者是何樣貌?可有說明姓甚名誰?」秦叔道︰「來者是個中年婦人,年紀與夫人相仿,頗有幾分美貌。另外還帶著個十二三歲的小男孩兒,老奴想應該是那婦人的兒子。至于叫什麼名字,倒是沒說。只說是故人拜訪。」
二人听罷,皆疑惑不解。按理說,若是同門師姐妹,自當稟報了姓名;若不是,又何以自稱是故人?還帶了一個男孩兒來。
許流煙道︰「別瞎猜了,請她進來,見了面,自然就知道她是誰了。」
柳仲乙看了妻子一眼,道︰「將來人請進花廳。」
秦叔出去招待來人,柳仲乙將四個女兒叫到身旁,吩咐道︰「河兒,爹娘現在有些事情需要處理,你帶著妹妹們去後院玩耍。」
其實早在秦叔來報的時候,河兒便已經看到了,也知道爹娘現在有事,所以很乖巧的答應了,領著三個妹妹去了後院。
柳仲乙和許流煙見女兒們走後,也朝花廳而去。
花廳里,秦叔已經吩咐丫鬟端茶待客。丫鬟退下,秦叔上前,道︰「夫人暫且稍後,我家主子稍後便來,您先用茶。」
剛才門外,秦叔並未細細打量這對母子的樣貌,現在得空,再細看來。那美貌婦人一身紫衣華緞,膚如凝脂,桃腮杏面,眸光瀲灩,朱唇欲滴,身姿豐盈窈窕,歲月在她身上留下的並非蒼老痕跡,而是一身的媚骨風情,韻致無邊。
而那男孩兒十二三歲模樣,長長的睫毛,大大的眼楮,修眉星眸,鼻梁高挺,唇角輕揚,略帶了幾分儒雅之氣,是極少見的好相貌。不過,秦叔好像在那雙大大的眼楮里看到了些許嘲諷、些許嫉恨,隱隱還有意思悲涼的意味。
那男孩似注意到秦叔的目光,朝他微微一笑,滿目歡欣。秦叔暗罵自己老眼昏花了,這樣小的孩子懂得什麼呢,一定是自己看錯了。
那婦人落座,抿了一口茶,說道︰「老人家如何稱呼?」
秦叔道︰「老奴姓秦,是這府里的管家。」
那婦人倒也知理得體,叫了聲秦叔,秦叔忙道不敢。繼而問道︰「我叫阮星雯,與你家主子和夫人是舊識,一直住在大理國,當年一別,竟失了音訊。」
秦叔恍然大悟,夫人在與自家主子成婚之前便是居住在大理國,原來是主子和夫人在大理國的舊識,千里迢迢,自己不曾見過,也是可能的。秦叔是個忠厚老實的老人,對她的話不疑有他,當下更是恭敬,道︰「原來是大理國遠道而來的貴客,失敬失敬。若有什麼怠慢之處,還請多多包涵。」
阮星雯道︰「秦叔不必多禮,我與你家夫人自小一塊長大,一起習武,師出同門,情同姐妹,只是一別多年,我們都被瑣事纏身,竟然不得相見,不知他們如今過得可好?」
秦叔說起自家主子和夫人來,笑得合不攏嘴,如數家珍,「我家主子自從八年前與夫人成婚以來,性子收斂了許多,這些年來大宋與契丹、西夏等國也止戈息武,相安無事,不必操心抗敵大事,更鮮少插手江湖武林之事了,每日里陪伴夫人游湖玩樂、撫琴吟詩,還要教小姐們習武讀書,日子過得平靜安穩,逍遙自在。……」
秦叔滔滔不絕,阮星雯的一雙美目卻一點點染上一層寒意,明明在笑,眼眸卻冰冷似雪。那小男孩感受到阮星雯的情緒變化,不以為意的冷冷一笑,抬眸看向秦叔時,已是童真一片,謙遜有禮,道︰「秦爺爺,您剛才說‘小姐們’,是不是許姨娘和柳叔叔的女兒啊?」
秦叔知道是自家主子和夫人的舊友,又見這男孩年紀雖小,但實在是溫文儒雅,懂禮得很,府里只有四位小姐,並無其他年紀相仿的男孩,所以甚是歡喜,笑言道︰「是啊,我們府里有四位小姐,個個聰明伶俐,惹人喜愛,等小公子你見了她們,肯定也會非常喜歡她們的。」
男孩道︰「真的嗎?我從小沒有妹妹,很羨慕人家有妹妹可以照顧疼愛,一會兒,秦爺爺你帶我去見她們好不好?」說著,雙手便攀上秦叔的手臂,大有你現在就帶我去見她們之勢,非常迫不及待。秦叔連連應「好」。
阮星雯越听心中越是惱怒,他們竟然有了四個孩子,且活得逍遙自在,其樂融融,轉而想到自己嫁給自己不喜歡的人,現在又是孤兒寡婦,獨蒼教內,勢力割據,舉步維艱,不免怨毒之中又帶了幾許悲涼,轉瞬不見。
阮星雯溫柔一笑,「是啊,他們成親八載,早該有孩子了。」又牽過那男孩,「這是犬子,上官初月。」上官初月抿唇一笑,眉目彎彎。
秦叔道︰「呵呵,小公子謙遜禮讓,相貌月兌俗,日後定然貴不可言啊。」阮星雯也附和一笑。正想要再詢問詳情,便听到門口傳來的腳步聲,道︰「瞧,我師妹這不來了嗎?」
阮星雯是習武之人,內力深厚,況且柳仲乙和許流煙在自己家里並不會刻意壓低腳步,不過秦叔並不會武功,所以沒有听到。
待秦叔轉過身去時,柳仲乙和許流煙也邁步進來花廳,秦叔上前相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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惜往昔,戀今朝,不過執念難放下;縱是恨,也無果,但求生死無牽掛——暮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