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雲橋離去,上官初月和老管家各有所思,一同回到花廳。柳仲乙仍舊沒有什麼表情,獨自飲茶。許流煙和阮星雯一同坐在客座上,阮星雯一雙美目多了些許血絲,微微濕潤著,更有幾分欲語還休、淚下沾襟的意味,只讓人感覺嬌弱可人、風情無限。許流煙亦是有幾分動容。老管家不明白其中曲折,只當是二人多年未見,共敘離情,男子尚且動容,更何況是女子呢?所以老管家是非常開心和欣慰的。上官初月只是冷冷一笑,這三個人都是他所不想見到的。
管家上前請示柳仲乙,「主子,時候不早了,是否現在用膳?」
柳仲乙將茶杯輕輕放下,「嗯,將飯菜擺在七星亭,今日天氣好,在那里用膳再合適不過了。」管家應「好」,便退下。
上官初月走到阮星雯面前,「娘」。阮星雯含笑,牽過兒子的手推至許流煙跟前,「這是你許姨娘,還不快叫人。」回頭又對許流煙道︰「煙兒,這是我兒子,上官初月。」
上官初月溫和一笑,恭恭敬敬,「許姨娘。」
許流煙看著眼前的上官初月,還是個十二歲的孩子,五官是阮星雯和上官鴻的結合,非常精致,氣質卻不同于他們任何一個人,溫潤如玉,翩翩君子,倒像個書香世家的子弟。看著這樣的上官初月,許流煙只覺心痛如絞,如果,如果當年的那個孩子還活著,也跟眼前這個孩子一般大了……
許流煙不敢再往下想,那是她一生最大的遺憾,她強迫自己忘記。她現在很幸福,可是,可是看到上官初月就忍不住想起,淚水頓時溢滿雙眸。
上官初月有些不解地看著許流煙,她為何如此激動?對于像許流煙這樣的人,淡漠清冷,這樣含淚看著一個人已經是她內心情緒最直接的反映。他很有自知之明,連他母親都不能讓許流煙如此動容,又何況是他呢?她好像在透過他看另外一個人,是誰?上官初月心中很多疑團,不過面上依舊笑著,微笑是他最好的偽裝。
上官初月又走近一步,「許姨娘,我是初月。」
許流煙伸出微微顫抖的雙手,慢慢地靠近上官初月。上官初月只是微笑著,他想不通的事,就一定會弄個明白。
許流煙輕輕地撫模著上官初月的臉,白白淨淨的,仿佛是在撫模水面,生怕她想看到的倒影會因她的不小心而破碎。她一直強忍著眼中的淚水,倏然撤回雙手,輕輕「嗯」了一聲,錯開上官初月的目光。
柳仲乙看似無所事事的坐著,其實目光一直未離開妻子的身邊。本來他對上官初月並不在意,但看著許流煙對上官初月的反應,卻讓他心中一驚,晴天霹靂一般。透過一個人看另外一個人,且是如此動容,這樣的目光急切又隱忍,飽含熱淚,只有在他們的女兒出生時,她看到新出生的女兒那一刻,才會出現這樣的眼神。這一認知,讓他無法再鎮定。
他還記得那一年他們的一對雙胞胎女兒出生後,許流煙看著一對女兒,幽幽說道︰「怎麼沒有一個是男孩呢?」之後,橋兒和染兒出生,許流煙就再也沒有過那種充滿希望又無比失落的神色。他一直堅信,她已經忘記了,但是此刻他動搖了,是許流煙掩飾的太好,還是他也一直如許流煙般自欺欺人?
柳仲乙將許流煙扶起來,攬著她的肩,「我們該去吃飯了。」
許流煙看著自己的丈夫,神色無常,又對阮星雯道︰「師姐,我們走吧。」
阮星雯應下,她是個及其聰明的女子,且善謀計,尤其是攻心計,許流煙這一切的反應均不尋常,心中暗道︰「或許,我得改變一下計劃了,真是老天爺都幫我。」阮星雯看著自己的兒子,笑得晦暗不明。上官初月與她相視一眼,便已心中了然。他是何其聰慧的孩子啊。
柳仲乙、許流煙和阮星雯母子前後來到七星亭。七星亭建在水中央,這是府里最大的一個湖,湖里遍植各色蓮花,白色的,紅色的,粉色的,黃色的……一朵朵迎風招展,清靈異常。江南水鄉,這樣的水榭樓台是很常見的,不過有許流煙和柳仲乙居住的,總是特別雅致。雖然一桌一椅,一石一瓦都價值不菲,卻沒有給人富麗堂皇的感覺,倒像是個與世隔絕的世外桃源。
四個人落座,這里空氣清新,因為四周環水,不但不會很炎熱,反而很清涼,心情也舒暢不少。許流煙看著阮星雯,淡淡一笑,或許真的可以從頭開始吧,師姐。
阮星雯回以一笑,「初月,快給你許姨娘和柳叔叔斟茶。」
上官初月乖巧听話,斟了茶。
柳仲乙面色也緩和不少,上官初月雖是阮星雯和上官鴻之子,不過他一向恩怨分明,況且他也並不記恨誰,自然對上官初月就不會排斥。這樣的孩子沒有人不會喜歡的。
許流煙拉著上官初月,讓他坐到自己身邊來,布菜倒茶,親力親為,雖沒有很多言語,但關切之情,溢于言表。上官初月一一笑應。
柳仲乙也很樂意見到這樣的畫面,即便許流煙沒有忘記那件事,那麼現在,她將愛轉移到另一個孩子身上,也好。
四人用膳,氣氛倒也融洽,主要是中間有一個孩子。阮星雯提議︰「煙兒,你也將你們的女兒叫來,孩子們在一塊也熱鬧。」
本來今日特殊,已經吩咐了丫鬟婆子,給女兒們另外準備飯菜。許流煙想了想,也對,孩子們在一塊玩鬧,也親近一些。喚來丫頭,吩咐︰「去告訴余婆婆,讓她帶小姐們來七星亭用膳。」
丫頭剛去,便听到門外方向傳來一個渾厚爽朗的男音,豪情萬丈,「三弟,你可真會享清閑啊,難為二哥千里迢迢來看你呀,你可別怪二哥不請自入啊。」
柳仲乙一听聲音,又自稱二哥,喜不自勝,正是師出同門,親如兄弟的二師兄楊彬。
楊彬自門外而來,並未通報。柳仲乙亦是爽朗的很,快步相迎,大笑道︰「二哥,你可想死兄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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惜往昔,戀今朝,不過執念難放下;縱是恨,也無果,但求生死無牽掛——暮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