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雲河手里握著那塊刻有自己名字的蘭花花瓣形狀的玉佩,看著窗外的明月,沉浸在自己的思緒里。
湛藍湛藍的夜空里,一抹月色點綴出一抹白。柳雲河很喜歡這樣的夜空,藍得深沉,藍得深邃,藍得讓人迷失,仿佛凝聚了天下所有人的哀愁,才匯聚成如今的湛藍。明月懸掛在湛藍的顏料里,清輝淡淡,如夢似幻。
又是一個不眠夜,在她重傷醒來之後,總是夜夜噩夢,夢里面,血與火,刀與劍,她無法成眠。她不明白,為什麼一夕之間,所有的事情都變了,家沒了,親人也沒了。她不敢睡,不敢閉上眼楮,直到後來,是呂衡告訴她,害她家破人亡的是大遼的南樞密使,凌中天。
傷痛過後,她只能接受現實的殘酷,沒有了一切,只有恨意蔓延。每當看到人家合家歡聚,她不甘心,不甘心自己的親人被人殺害,不甘心自己委曲求全,仰人鼻息。自己那顆不甘心的心,又是如此地羨慕著那些共享天倫之樂的笑容。
十三年過去了,她不再是當年那個手無縛雞之力,只能任人宰割的小女孩。她有能力保護自己,保護家人,可家人都已經不在了。再美好的時光也只能停留在夢里,記憶里,時光一去不復返,難以倒流。
無數次午夜夢回,早已淚流滿面,也只有在一個人的時候,她才會放縱自己,才會如現在這般,流露出心中的軟弱。她不是生下來就如此強勢,她也需要被人呵護,只是天意弄人,命運給了她七年的幸福,卻讓她嘗盡十三年人生的苦,而且這種苦會一生伴隨著她,時時刻刻,如影隨形,直到她走到生命的盡頭。
她一直在想,等她報了仇,她便自刎,陰曹地府,合家團圓。她是那麼地渴望幸福和親人的陪伴,怎能容忍讓那種苦苦了自己的幸福,怎能忍心父母和妹妹們過著沒有她的日子。一家人就應該永遠在一起,無論是人間還是煉獄。
柳雲河柔和一笑,眼淚落下,低頭看著自己的玉佩,輕聲哽咽道︰「終有一日,我們會一家團聚的,對不對?」
凌羽默一直在門外看著柳雲河的一舉一動,乍見柳雲河落淚,他的心如被劍刺,雙眸悲痛,不亞于柳雲河,呼吸一急,略微重了些。
柳雲河剛剛一直沉浸在自己的思緒里,沒有注意到門外,要不然她早就發現有人偷窺了。凌羽默呼吸一沉,她便警覺,雙眸掠過寒光,身形之快,根本不給凌羽默反應的時間。門驟然被打開,柳雲河剛想出手,竟發現是凌羽默。
凌羽默低頭看著揪住自己胸前衣服的手,隱去眸中的心疼,雙手包裹著柳雲河的手,粲然一笑,道︰「河兒,原來你這麼迫不及待要見我啊,放心,我不會走的。」
柳雲河一見是他,微微舒緩一口氣,五指松開,可凌羽默緊緊地握著她的手來回摩挲,柳雲河怒,兩次見面,兩次被佔便宜,卻不能出手教訓,現在已經是第三次了。俗話說,再一再二,不能再三再四,凌羽默顯然是不識時務得很。
凌羽默緊緊握著柳雲河的手,柔聲道︰「河兒,我好想你。」他就想一直牽著柳雲河的手,一直到他們滿臉皺紋,白發蒼蒼的時候,他還是這樣牽著她的手,永遠不放開。
柳雲河本想出手教訓,現在沒有其他人在,她也不用顧忌什麼,卻因凌羽默這一聲「我好想你」怔在原地。
凌羽默得寸進尺地雙臂環住柳雲河的腰,把她護在自己懷里,凌羽默雖然只有十七歲,且看上去更小,但他身材修長,比柳雲河還要高出半頭,這樣抱著她,她縴細的腰身瓖嵌在他的懷里,讓凌羽默的心越發的柔軟了。
柳雲河反應過來,一把推開他,扣著他的脈門,將其反身壓在屋外的柱子上,笑聲如鈴,「二公子當真如此想念河兒呀?」
凌羽默想扭頭,卻被人硬生生壓在柱子上,賠笑道︰「真的,自然是真的,比珍珠還真,如假包換。」柳雲河听他如此說,暗自運力,疼得凌羽默直咧嘴,但又不敢表露出來,他是男子漢大丈夫,已經不止一次在心上人、未婚妻面前丟臉,他得樹立一下未來夫君的形象,雖然他一直沒什麼形象,但出于男子漢的自尊心,多少還是要顧全面子的。
柳雲河手勁很大,她在思念親人的時候,那段時間和那個空間是專屬于她的親人的,卻有人要闖進來,她自然是怒不可遏,若這人不是凌羽默,不是大遼南樞密使的公子,早已血濺當場了。
凌羽默掙扎了半天,也沒扭過柳雲河,一來,他雖是少林派的高徒,武功高強,但真正論起來,與柳雲河還有一段差距;二來,只因那人是柳雲河,是他的心上人,他是萬萬不忍心與之動手的,索性也不掙扎了,央求道︰「河兒,你就是這麼對待你的未來夫君的嗎?雖然打是親,罵是愛,但是我們可以換個地方打罵的,沒必要一定在這里呀。換個地方說不定打罵得更有情趣呢,你說是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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惜往昔,戀今朝,不過執念難放下;縱是恨,也無果,但求生死無牽掛——暮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