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雲河躺在床上閉目養神,凌羽默怒氣沖沖進來,「你跟方鈺說清楚,別讓她為難那些人。」
「你那麼在乎,自己去英雄救美啊,方鈺哪里能听我的話,誰的話都听,方鈺還是方鈺嗎?」
柳雲河說得漫不經心,凌羽默更是寒心,他見過恣意隨心的柳雲河,溫柔似水的柳雲河,可愛狡黠的柳雲河,還有脆弱孤獨的柳雲河,今天第一次見到如此狠絕無情的她,對待人命視如草芥,談話間,便是成百上千條人命,就像呂衡,像他父親一般。
他不喜歡這樣的柳雲河。
不喜歡她冷酷絕情,不喜歡她心狠手辣。
「你到底有沒有一點善心,那些都是人命,人命在你眼里,到底算什麼?」凌羽默悲痛地看著她,柳雲河卻始終沒有與他對視,此時此刻,胭脂樓里刀光劍影,血腥彌漫,柳雲河異常享受這樣的時刻,把人命玩弄在鼓掌之間,而不是她自己的命運被別人玩弄。
「人命算什麼?這世間每天都有那麼多人死去,我哪里能每個去同情,再說了,你知道在丞相府什麼最不值錢嗎?」柳雲河終于看向他,雙目灼灼,卻是無盡的冰冷,「人命,人命最不值錢。」
凌羽默面無表情,看著她越愛越陌生,柳雲河一點點靠近他,笑意明媚中透露出狠絕,「你怎麼了?是不是覺得不敢置信?凌羽默,這才是真正的柳雲河,你以前看到的只不過是一種偽裝的假象罷了,或者說,你寧願自欺欺人,願意去喜歡一個你理想中的柳雲河,但那些都是假的。現在你也該清醒了,好好看清楚你眼前的這個人。」
凌羽默看著她的眼楮,企圖在她眼楮里看出些什麼,但除了冰冷,什麼都沒有。
他喜歡的那個人真的只是他一廂情願地自欺欺人嗎?他有機會看清楚,卻一直忽略了。他從小在佛門長大,雖沒有那麼多的我佛慈悲和悲天憫人的心懷,卻從不會草菅人命。而柳雲河與他成長的環境完全不同,她經歷過的一切,他都沒有經歷過,她在殺戮中成長,自小便練就了一副鐵石心腸,他應該想到的,卻一直在她溫和動人的笑容下,選擇了漠視。
他是不是要感謝柳雲河,在他或許還來及抽身,不至于泥足深陷的時候,讓他看清楚,原來他喜歡的那個仙子一般的她,只是一種偽裝的假象?
可捫心自問,他還來得及抽身,來得及收回他已經放出去的感情了嗎?
覆水難收,放出去的感情猶如潑出去的水,潑出去了再想收回來,難如登天。
柳雲河退開一段距離,垂眸靠在床邊,午後的陽光打在她臉上,本來蒼白的臉,因為陽光的跳躍而溫潤起來。
凌羽默無話可說,腦袋里一直飄蕩著柳雲河的話,反復沉思。
柳雲河身體未痊愈,早上起得早,睡意襲來,便也不再理會凌羽默,讓他自己想清楚,想清楚了死了心,他們之間的緣分,就如夢中曇花一現,是她鬼迷心竅,貪求一時的溫暖罷了。
夢醒了,現實再殘忍,終究還要繼續。
至于呂衡的命令,她也要好好想一想,這麼多年,她做了什麼,得到了什麼,又失去了什麼,她都要好好理順一遍,值不值得,如人飲水,冷暖自知。
凌羽默看著她憔悴的睡顏,疲倦亦襲來,他不是聖人,付出不求回報,他付出自己的一顆心,就這樣被人拒之門外,他也會累。
柳雲河今日的行為的確令他寒心,但他更心疼,人之初性本善,她也不是生下來就如此鐵石心腸,要經歷過多少次的生死殺戮才能練就這樣的冷血無情,他沒有經歷過,就如他沒有經歷過兒時的家破人亡一樣。他沒有資格要柳雲河放下仇恨,現在也沒有資格讓柳雲河不要殺人。
只是,那麼多人因他的無心之失而喪命,他多少回于心不安。
本以為柳雲河的態度不似剛回來時那麼強硬,他們的關系會逐漸回暖,不料才一瞬間,又陷入僵局,且更難解開。
凌羽默擁著柳雲河的身子,讓她靠在他懷里,一起躺在床上,希望用自己的體溫溫暖她冰冷的心。
柳雲河微微睜開眼,又閉上。
這傻瓜,她說得還不夠清楚嗎?
一定要等到遍體鱗傷的時候,才肯罷手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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惜往昔,戀今朝,不過執念難放下;縱是恨,也無果,但求生死無牽掛——暮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