簫聲如泣如訴,那是凌暮煙從未听過的曲子,他未想到她會喜歡這低沉悲涼的簫聲,在他的意識里,女孩子都是像桑清那樣似弱柳扶風,都喜歡彈優雅細膩的古琴,她和她們,都不一樣,否則,自己又怎會心心念念于她呢。
凌暮煙靜靜听著,心里竟無端涌上層層疊疊的悲涼,那簫聲里,有無奈,有哀慟,好似還有一絲不甘,簫聲低回,她的心里,到底有著怎樣深刻的傷痛欲絕?凌暮煙忍不住抬手撫向胸口,這簫聲,也令他痛的如剖心泣血。
黑夜依舊沉沉,千樹的心漸漸平靜下來,忽地眉頭一皺,簫聲驟然而停,千樹豁然轉頭,看向沉沉黑夜,卻意外的看見暮色居上挺拔修長的身影,遙遙望向蓮香院,那里燈火早滅,靜謐無人,千樹忍不住皺眉,那種芒刺在背的感覺,明明就是有人在背後窺視著自己,卻絕不會是凌暮煙,那是陰冷濕滑如蛇的窺視,此人必是恨她入骨,可她自問至今還未何人結下什麼深仇大恨,到底是何人隱匿在這睿王府中想要她的命?就算是桑清也說不過去啊,自己與凌暮煙並無什麼親密關系,即便她心生嫉妒也不該到如此地步,這睿王府中,莫非另有高人……
千樹沉思半晌,再次抬頭看向暮色居,那抹身影已是消失不見,心弦一顫,莫非他也會失眠?還是一直便在這里看著?轉眼又不由失笑,人家監視自己,自己還自作多情了,失眠莫不會去找桑夫人麼。
想到此處,心下沒來由的一澀,再一看,那暮色居和蓮香院僅隔一牆,若是凌暮煙願意,從牆頭上一個縱身便能直達桑清房中,人家美人在側,情深如斯,自己還瞎指望些什麼呢。
一聲輕嘆逸出口,千樹執起明月蕭起身緩緩朝來路走去,月色清明,睡意全無,好在心倒是靜了下來,倒是可以回房去練會功。
待千樹踏進里屋,閣樓上高大俊逸的身影又現了出來,漆黑的眸子在黑夜中更顯深沉,那縴白的背影已看不見,他卻仍是定定望著她離去的方向,肩上,清冷的露水如碎花點點盛開,打濕了深色的長袍,他卻猶不自知。
身後的沐深在心底嘆了口氣,轉身拿了一件玄色披風輕輕覆上那高大的身子,又靜靜退回侍立一旁。
眠花醉柳,夜色漸濃。
千樹一夜無眠,竟然練了一整宿功,倒也不覺疲累,好在竟未留下熊貓眼,只是面色有些蒼白,否則不知那兩個丫頭又要如何嘲笑打趣一番了。
天色才明,縴雲和飛星照舊服侍千樹梳洗完畢,主僕三人還在商量這吃飯的問題,幾人都想回離水居去看看拿些瓜果蔬菜,照時日推算,此時正是可以采摘了,千樹也尋思著得空回離水居去一趟,那里還有她以前閑暇時作的許多字畫,上次離開王府時一些衣服行李並未打點帶走,這次倒好,找機會去搬過來便可以了。
三人這嘰嘰咕咕商量這,忽听得院門處遠遠便傳來沐深的聲音︰「王妃可曾起床?」听腳步聲仿佛人還不少。
縴雲不待千樹出聲便打開門跑了出去,千樹整了整衣襟也跟了出去,院子里,沐深帶著一群丫鬟打扮的姑娘和一個老奴恭敬的立在院中。
千樹淡淡問道︰「何事?」
沐深上前一步恭敬答道︰「王爺派屬下給王妃選了幾位伺候的丫鬟,順帶引見府中的管家劉叔,日後若王妃有何需要便直接吩咐劉叔。」
沐深旁邊的老奴忙上前一步垂首恭敬說道︰「老奴劉才安給王妃請安,老奴是這府中管家,日後王妃若有何需要,差人吩咐老奴便是。」
能當上這睿王府的管家可非同一般,千樹不由細細打量了下劉叔,長相平凡,雙目細小,卻透著世故精煉的光,是個不可忽視的主,千樹面上仍掛著淡淡溫和的笑點了點頭︰」有勞劉叔了,日後在這府中,還要麻煩劉叔多照應了。」
劉叔見千樹聲音溫和面泛笑意,心下不由稍稍松了些,這王府里的女主子已是一個比一個難伺候,好在這主子難得為人謙和,看上去不是胡攪蠻纏的主,心里想著,面上卻是絲毫不敢放松,誠惶誠恐地回道︰「哪里哪里,這是老奴分內之事,王妃不責怪老奴辦事不利老奴便放心了。」
千樹笑著點了點頭,卻不再答他的話,轉頭看向沐深身後的婢女,不由皺了皺眉,少說也有十多人,這沉月閣大是大,可是同時被這麼多雙眼楮監視著,這日子還要不要過了,若是一個都不留下定是不可能了,只不知能不能減少幾個。
千樹心下一思量,正了正臉色端出王妃的架子沉聲說道︰「沐深,這沉月閣本已有縴雲和飛星兩人伺候我,用不了這麼多人,你選兩個手腳麻利的留下,其他的都待下去罷。」
沐深一听,不由抬頭看了眼暮色居的方向,還真讓爺說中了,王妃最多會留下兩名侍女,嘴上不忘應著「是」,轉身吩咐道︰「蘭香,菊兒,你們兩個留下伺候王妃,其他的都隨劉叔推下去吧。」
只見兩個明眸皓齒的婢女忙舉步走了出來,其余的齊齊應了聲「是」便隨劉叔出了沉月閣。
沐深又冷聲吩咐了兩名婢女小心伺候王妃之類的便告退,獨留縴雲與兩個小姑娘大眼瞪小眼。
縴雲顯然對這兩個有可能是奸細的小姑娘很是不滿,撅著嘴哼了一聲便自顧轉身進屋了,千樹仔細一看,這兩個小姑娘均是十五六歲的模樣,生的嬌俏水靈,天真可愛的模樣,被縴雲一瞪,兩人均是局促不安地站在台階下不敢向前一步。
千樹想飛星使個眼色,飛星會意,忙擺出笑臉走向兩個小姑娘︰「是叫蘭香,菊兒是吧,快進來吧,剛剛那是你們縴雲姐姐,她脾氣不太好,心地卻是不錯的,別在意,我叫飛星,日後大家一同伺候王妃,也別見外了。」說著便伸手一邊拉了一個朝屋里走去。
兩個小姑娘見飛星肯搭理她們很是高興,小臉馬上就掛上了大大的笑臉,隨著飛星走了進去,才走進屋卻見千樹站在圓木桌前不知與縴雲說著什麼,兩個小姑娘臉色一變,忽地掙月兌飛星的手,驚慌失措的跪了下去︰「王妃恕罪,奴婢不知道王妃在此,未得吩咐便闖了進來。」
這一下千樹連帶縴雲飛星都是完全怔住了,她們三人均是自小在山上長大,這幾年也只是過著小老百姓的日子,如何知道這王公貴族有如此多的繁縟禮節,這下都是面面相覷,半晌縴雲才噗哧一笑,一邊說著「這是做什麼」一邊走過去伸手便去扶蘭香。
哪知兩人均是更加惶恐,急急掙月兌了縴雲的手,只是跪在地上往後退,兩雙眼楮還不停怯怯的看看千樹又猛地朝地下磕頭。
縴雲一拉讓蘭香掙月兌了,心下一惱,雙手叉腰便瞪著千樹,一旁的飛星也是一副憋笑的模樣看著千樹,千樹有些委屈地模模鼻子,嘴里喃喃道︰「又不是我讓她們跪的•••」腳下不停,走到兩個瑟瑟發抖的小姑娘面前,一手扶一個,雙手施力,已將兩人穩穩扶起。
蘭香和菊兒均是一臉疑惑又小心翼翼的立在一旁,雙手攪得死緊,低著頭惶惶說道︰「謝王妃。」
千樹看的心下一嘆,這些女孩子,自小便被父母送入大戶人家為奴為婢,終身不得自由,這封建制度還真是害人不淺,一旁的縴雲亦是看的心下淒苦,好在自己跟對了主子,先去對兩人的氣惱早已煙消雲散,不由走過去一手挽了一個說道︰「行啦行啦,在王妃這啊,可不用行這些大禮,也不用這般拘束,既是來伺候王妃的,那便走吧,咱們啊先去給王妃做早飯。」說著挽了兩人便朝外走,哪知兩個小丫頭竟是掙月兌了她的手,仍是執拗的站在原地小心地看著千樹,在她們看來,在這里王妃才是主子,這縴雲也是奴婢,她這麼做便是無視主子,這可是要命的罪。
千樹不由扶額苦笑,用盡量和悅的語氣說道︰「去吧去吧,無妨,你們日後便听她的就是。」省得她老是瞪我。
兩個小丫頭一听,均是唯唯諾諾的應了一聲才隨著縴雲出去,臨走還听見縴雲嘰嘰喳喳的聲音傳來︰「說起這飯食啊,王妃可是很挑剔的,這外面的飯食她吃不慣,都得我親自下廚呢,日後啊,便多了你們兩個幫手,嘻嘻•••」
待三人走遠,千樹溫和的面色即消失不見,一臉若有所思的表情,飛星低聲問道︰「小姐,可是有什麼不妥?」
千樹微一沉吟︰「那個菊兒,會武功,剛才我扶她們的時候順手探過脈,菊兒內力深厚,與她的年齡完全不符,她怕是也未想到我會武功,所以對于自己的內力竟是毫不掩飾,而且她的武功好像不是中原一路,她的內功經脈與我們中原武人剛好相反,據我所知,這樣的內功心法乃是西涼國皇室秘法,從不外傳,應當與拓跋郁的功夫是一路。」
飛星一驚,低聲道︰「那會不會是拓跋郁的人,莫不是他在睿王府安插的眼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