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已經開始緩緩的降臨,天空也變得越來越黯淡了。文麗佇立在窗前,望著窗外綠地里已經枯萎凋落了樹葉的樹木,和往常一樣,期盼著秦坤那熟悉的身影閃入自己的眼簾。飯菜已做好,她等著秦坤回來一起吃飯。
已經過了往常秦坤回家的時間了,可是還是遲遲不見秦坤的身影。文麗從沙發上拿出手機撥打秦坤的電話,就在文麗準備按發射鍵的時候,她像忽然被電擊了似的,渾身哆嗦了一下,隨即把手機扔到了沙發上。
文麗家住六層四個單元一幢樓房的一樓,樓房的後面是一個中型的農貿市場,農貿市場里積聚著眾多的商販,牲畜,蛋禽,瓜果,蔬菜,還有水產制品,農副食品等應有盡有。樓房的前面則是相隔不遠的一棟高層住宅,雖然樓房之間的距離是按國家的樓房采光標準來修建的,但是,每當夕陽西下時分,房子還是會顯得有些光線暗淡。
此刻,房間里一片昏暗,客廳的駝色皮質沙發在幽暗的光線中顏色顯得更加的深暗和硬冷。清寂的空氣也宛如一股股黑色的暗流,在翻滾,在涌動,在旋轉,繼而充斥了整個房間的每一個角落,也滲進了文麗的每一寸肌膚,文麗不由的打了個寒顫,然後返身,一坐在沙發上,眼淚頓時像斷了線的珠子一樣一串一串的跌落下來。
前面高高的樓房里有很多人家已經陸陸續續的點亮了燈,微暗昏黃的燈火透過或厚重或輕薄的窗幔,透出淡淡的光暈,有粉色的,有藍色的,有紫色的,有橘黃的,但是無一不帶著絲絲縷縷的溫暖,一種讓人懷念的味道。
已經是晚秋初冬時節了,窗外,幾顆高高的柳樹,孤零零的佇立在夜色里,像此刻跌坐在沙發里的文麗一樣。幽暗而淒清的天色,模糊了柳樹高大清晰的輪廓。而原本繁盛而茂密的枝葉也變得稀疏了很多,枯黃了的葉子早已隨風飄落,只有一些生命力頑強的葉子攀附在樹枝上,抵御著大自然的風霜雪雨,延續著自己隨時可能凋零的生命。
這個晚秋初冬時節,對于文麗,應該說是她生命中最愁苦,最落寞的時節,綿綿不絕的病痛像秋風一樣席卷著她孱弱的身體,仿佛要將她吞噬。由于心肌嚴重缺血,她整日心悸氣短,由于血壓過低,她整日頭昏目眩。身體上的多種疾患像影子一樣緊緊的跟隨著她,折磨著她。
雖然文麗已經過了不惑之年,但是文麗卻會經常頓生出很多幻想。
她一個人躺在幽暗的房子里昏昏欲睡之時,有時會感覺似乎有舒緩悅耳的音樂,從遙遠的異國他鄉穿越千山萬水飄蕩而來,輕輕的縈繞在她的耳畔,如潺潺的流水一樣,滌蕩著她焦灼不安的靈魂。
有時,會感覺自己渾身輕飄飄的,宛若是一簇雲朵,抑或是一陣風,在天空中悠悠蕩蕩的漂浮,來去無影,行蹤不定,不知會飄向何方,也不知何時會跌落塵間。
而更多的時候文麗則會感覺整個房間空空蕩蕩的,就如同是一副厚重而寬敞的棺木,陰暗,潮冷,令人窒息,而自己像是靜躺在棺木中的那具支離破碎的殘骸,軀體即將腐朽成泥,永久的沉眠在這棺木里,而靈魂卻已羽化成灰,隨著氣流飄到了天宇之外。
夜幕已經完全籠罩了整個大地,大地處于一片昏黑之中。窗外的一切景物都變得影影綽綽的,失去了先前的清晰和真切。房間里的一切也都如文麗的心,幽暗無光,死寂無聲,只有黑暗,無盡的黑暗,在彌散,在蔓延,朝著文麗漸漸的覆蓋而來。
文麗感覺有絲絲的寒意開始逼近自己。盡管這個月份,房子已經開始供暖了,但是,微溫的暖氣還是讓人感覺到了一種涼意。
她隨身起來,走到廚房,擰亮房間的燈,想倒一杯熱水喝幾口,暖暖身子,可是提起暖瓶,卻發現暖瓶是空空的。她頹然的放下暖瓶,卻感覺到自己的肚子在咕咕的作響,她忽然想起,這麼晚了,自己還沒有吃晚飯,飯菜還在鍋里,可能早已涼透了。
秦坤回來的時候,已經是凌晨三點過。他輕輕的敲擊著房間外面的防盜門,一下,一下,再一下,輕柔而緩慢,和往常截然不同。文麗听慣了往常那粗重而急促的敲門聲,反而有些不習慣于這種輕柔了。
文麗翻身起來,起來打開了防盜門,對望間,文麗看到了秦坤那滿是愧疚的眼神,于是,文麗淺笑著說,「沒有關系,我也還沒有睡著。」
「不好意思,這麼晚回來,打擾你休息了。」走進門來,秦坤充滿歉意的對文麗輕聲說到。燈光下,文麗又看到了秦坤有些微紅的臉頰和有些迷離的眼神。
「你又喝酒了嗎?」
「和李主任他們一起喝了點。」
「哦,那你洗洗早點睡吧。」
文麗說完轉身回到了小臥室,隨後,廚房里傳出了燃氣熱水器的嗡嗡聲,衛生間里也傳來了嘩嘩的流水聲,文麗起身並輕輕的帶上了房門,房間頓時陷入一片漆黑。
剛睡著一小會的她從睡夢中被敲門聲驚醒,現在竟然沒有了絲毫的睡意。文麗躺在床上,睜著眼楮望著天花板,沉沉浸在無盡的黑暗之中。
白色的石膏天花板上是一盞由六個復色花朵拼組成的晶瑩剔透的吊燈,每一個燈罩都是一朵含苞欲放的荷花,荷花燈罩是青白色的,燈罩的邊緣則是波浪型的,且嵌有一圈粉色的線條,像是女子翩然起舞時張開的舞裙。
夜晚,萬籟俱寂的夜晚,打開天花板上的吊燈的時候,在雪亮燈光的映襯下,天花板上宛若有六朵欲開而未開的荷花,風情萬種的綻放在波光粼粼的湖面,給人一種欲拒還迎卻仍舊高貴典雅的感覺。
文麗很享受這種感覺,有時候靜靜望著天花板的時候,她會幻想自己就是那朵朵含苞欲放的花朵,亭亭玉立于平靜如水的湖波,有煦暖的微風輕輕的吹過湖面的時候,她就會隨風搖曳,極盡柔美而曼妙的身姿。她期待著自己能夠又一次的盡情盛放。
被子很輕很軟,蓋在身上,就像是睡在棉花團下,渾身有種癢酥酥的感覺。文麗翻了翻身子,伸了伸腿。由于長時間的處于一種臥姿,文麗的腿已經被壓的有些麻木了,于是,她換了一種睡姿,然後舒舒服服的躺好。
昨天下午,田雅打來電話告訴文麗,她準備下個月的二十九號結婚,她說,她找風水先生看了,風水先生說無論是農歷還是陽歷這個日子都不錯,特別適合辦喜事。
田雅是文麗為數不多的閨蜜之一,是個沉穩,善良,開朗的女子。她先前和丈夫王明一起經營著幾家游戲廳,日子雖然繁忙辛苦,但是生活卻很安逸富足。
可是,後來王明卻在外面有了別的女人,開始留宿在外,徹夜不歸,偶爾回來,對田雅也是橫豎不順,坐挑右揀的。一會責怪田雅衣服領子沒有給他熨展,一會又是呵斥田雅紅燒排骨糖放得多了。開始,田雅還奢望用一片柔情來感化王明,挽留住王明的心,所有的屈辱她都一個人默默的承受著,隱忍著,但是,這樣做的結果卻換來了王明的變本加厲。
最後,在忍無可忍的情況了,田雅接受了王明提出的離婚的要求,並且分得了王明給她留下的一套樓房和一輛本田雅閣汽車,十四歲的兒子也由王明撫養。
在和王明離婚之後,通過王明的朋友,田雅得知,原來是王明在外面認識了一個二十歲出頭的姑娘,姑娘有了身孕,逼著王明和妻子離婚,否則就要去告王明自己,王明在極度無奈的情況下和田雅提出了離婚。
一個人的日子,有時候是寂寞難耐的。某些夜深人靜的時候,田雅會打來電話,和文麗聊聊家長里短的事情,也會說說自己最近的生活狀況和感情經歷。只是,文麗沒有想到,田雅竟然突然告訴自己,她要結婚了。
田雅的男友文麗見過。那是在半年前的一個晚上,田雅忽然打來電話,約文麗到「夢之緣咖啡」廳,說是很久沒有見了,想見見面,一起聊聊天。
文麗去了,之後,卻發現有一個大約三十多歲的男子坐在田雅的身邊,很親近的樣子。當時,文麗覺得自己很尷尬,田雅卻大大方方的介紹說小張是自己的男朋友。
「你好,很高興認識你。」小張站立起來微小著頷首彎腰打了個招呼。小張有高大魁梧的身材和沉穩內斂的性格,有濃密的眉毛和清澈的眼神。
「您好,同樣很高興認識您。」因為是初次見面,所以文麗淺笑著伸出右手,輕輕的和小張握了握手。
咖啡廳里幽寂而安靜,一曲悠揚卻略帶哀傷的薩克斯樂《回家》,緩緩的飄蕩在咖啡廳的每一個角落,使咖啡廳里平添了幾分纏綿和清婉的氣息。
他們坐在咖啡廳臨窗且面朝大街的位置,只見鵝黃色的鏤空紗幔外是一幅麻質的褐黃色的落地窗簾,一盞瓷白色的六角形吊燈散發出藍紫色的光影,照在白底藍花的桌布上,也灑落在在座的每一個人的臉上,斑斕而迷幻。
「夢之緣咖啡」廳位于這幢高層的第四層,所以,臨窗的位置可以一覽外面的景致,夏夜,有微風吹來,輕薄的紗幔會被風輕輕的掀起,婆娑的樹影也會在風中輕搖慢舞,遠遠近近的的霓虹也如滿天的繁星,在鱗次櫛比的樓層抑或街亭上不停的閃爍著。
他們點了一壺「康乃馨花茶」和三杯「摩卡」咖啡及幾碟小吃。文麗一直很喜歡喝咖啡,而「摩卡」是她的最愛。有人說,咖啡中,藍山可以稱王,而摩卡可以稱後。文麗很享受喝「摩卡」時那種由微苦到漸甜,由濃郁到恬淡的感覺,因為那里面有人生的味道。
夜色,已經很深很深了,整個世界沉浸在無邊的黑暗之中,離黎明時分應該不遠了,文麗想。
文麗輕輕的打開了小臥室的門,去衛生間方便了一下,然後又回到小臥室。大臥室那邊,秦昊打著呼嚕睡得正香。文麗輕輕的關上了小臥室的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