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簡樸家風望後代長傳,勤勞美德願兒孫永繼。」兩條白底藍字的對聯醒目的張貼在「松鶴廳」一面牆的兩邊,牆的上方寫著幾個紅色的大字,「沉痛悼念李凱文同志」,老人的遺體擺放在「松鶴廳」正中靠前方的位置,在一個透明的玻璃罩子下面靜躺著,儀態安詳。其余的兩面牆上擺放著各色的花圈和白色的挽聯。
「松鶴廳」里哀樂聲聲,眾人靜默,李毅父親李凱文的葬禮正在舉行。李毅的父親剛過完七十二歲的生日,前兩天突發心肌梗塞,搶救無效而不幸病逝。
李毅的父親是個性格開朗,談吐文雅,舉止利落的老人,文麗見過,老人年輕時當過兵,復原之後被分配到一個離城十幾公里的國營林業單位工作,雖然這個國營林業單位後來經歷了幾次合並和改制,但是老人卻一干就是三十多年。退休之後,李毅的父母仍然住在以前單位分給他的那套平房里,對門前的那幾分薄地愛不釋手。
李毅屢次提出讓父母搬過來和自己一家人同住,但是卻都被父親婉言謝絕了,李毅的父親說,自己過慣了那種養花弄草,養雞喂鴨的平淡而閑散的生活,那是一種可以讓自己修心養性的田園式生活,自己很喜歡那種安靜的生活。
李毅的父親身體很是硬朗,雖然已經七十多歲,但是背不駝,耳不聾,眼不花,走來路來,步態輕盈,說起話來,聲音洪亮,卻不想忽然身患重疾而亡。
默哀結束後,眾人開始輪流瞻仰老人的遺容,並依次和老人的遺體做最後的告別,文麗緩慢的走到披麻戴孝的李毅和胡靜的面前,緊緊的握住了他們的手,輕聲的說了聲,節哀,保重,隨即跟著人流,快步的走出了大廳。
悲傷就在那一刻忽然彌漫在文麗的心,像狂風暴雨一樣,層層的席卷,重重的敲擊著文麗的心房,想著重病在身的父親正在忍受著病痛的折磨,想著不久以後的某一天也許同樣的場景會出現在自己的眼前,隱忍已久的淚水終于如斷了線的珠子一樣從文麗的眼角滾落下來,文麗心如刀割。
文麗無暇顧及別人的目光和眼神,只徑自低頭匆匆走下台階,來到停車場,鑽進了秦坤的車里,在車里文麗失聲痛哭起來。
昨晚,秦坤忽然告訴文麗,說李毅的父親去世了,明天一早就要出殯,秦坤讓文麗和自己一起去參加李毅父親的葬禮,也算是送老人最後一程。文麗不想去,因為參加葬禮的人很多,文麗知道可能會踫到認識秦坤和自己的人,自從文麗和秦坤離婚以後,文麗就很少和秦坤一起出去參加此類的活動。
可是,秦坤卻再三的說服著文麗,秦坤告訴文麗,文麗不應該因為自己和秦坤離婚了就無視秦坤的朋友,朋友畢竟是朋友,朋友是不會因為他們已經離了婚而看輕文麗的,況且,秦坤已經以秦坤夫妻的名義給李毅的父親買好了花圈。
文麗思來想去,覺得秦坤說的也有道理,李毅雖然是秦坤的朋友,但是在文麗和秦坤離婚之前,兩家人之間一直是你來我往的,相處的不錯,離婚之後,李毅和胡靜也曾經苦口婆心的勸過文麗,勸文麗和秦坤復婚,現在,李毅家的老人去世了,自己無論是處于感謝之情,還是處于禮貌之意,都應該去一下。
來殯儀館之前,文麗也曾想到過,想到過自己倒了這個地方,也許會悲從心來,但是,文麗沒有想到,此情此景會誘發出自己壓抑已久的悲傷,既有對李毅父親生命已逝的惋惜,也有對人生的離合不定的感觸,而更多的則是對自己父親的一種擔心和難舍。
「文麗,看你傷心的,有什麼好傷心的啊?你又不是第一次參加這樣的葬禮,以前每次到殯儀館來,你都會感到毛骨悚然的,你會害怕,可是現在你不怕了吧?其實想通了也就無所謂了。」
「你看啊,人只要活在這個世界上,無論是老是少,無論是窮是富,每一個人遲早都會有這麼一天的,遲早都會來到這個地方報到的,這個地方就是我們每一個人最後的人生歸宿。」
「有人說,我們現在住的是大匣子,以後住的就是小匣子,你知道,這大匣子和這小匣子指的是什麼嗎?」秦坤坐在駕駛座上,半是勸慰半是開導著文麗。
「我告訴你吧,這大匣子呢,指的就是我們現在所住的房子,而那小匣子呢,指的則是骨灰盒。我們現在住這寬大的房子里,以後就會住在那狹小的骨灰盒里,所以,要好好的珍惜現在的一切。」秦坤見文麗沒有開口,于是自己自問自答。
「好了,不哭了,快把眼淚擦了,李毅單位有兩個人要坐我們的車一起回去,一會人家過來看到你在掉眼淚該多不好啊。」秦坤說著遞給文麗兩張紙。
文麗接過秦坤遞過來的紙,止住抽泣,擦干了淚水,然後從包里拿出寶藍色的太陽鏡帶在眼楮上,走出了秦坤的車子。
殯儀館的主樓呈亭台樓閣狀,四周有翹腳,看上去給人一種莊嚴肅穆的感覺。幾扇寬大的玻璃大門一字排開,分別是休息室,靜安廳,松鶴廳,發灰室。
幾根貼著朱紅色大理石的粗壯的柱子支撐著門廳前面的挑檐,挑檐的正立面有以黃藍色調為基色的且極具民族風情的壁畫。
殯儀館的主樓前有高高的台階,台階被兩個長方形的花池分割成三個入口,花池里種有松柏和花草,松柏蒼翠欲滴,花草也蔥郁繁盛。
台階前是一個大型的停車場,停車場的前面是一片片郁郁蔥蔥的樹木,有婀娜多姿的垂柳,有高大茂盛的梧桐,有枝繁葉茂的榆樹,還有蔥綠挺拔松柏,樹木的四周是一簇簇,一叢叢修剪的極為齊整的灌木叢,灌木雖然低矮,但是卻也散發著旺盛的生命力。
殯儀館主樓的右側是一排辦公室,辦公室的正面貼著白色的牆面磚,挑檐貼有黃褐色的琉璃瓦,辦公室的右側有一個報刊欄,報刊欄上有一段黑色的楷體字︰人在活著的時候總應好好的活著,不為自己,而為那些愛您的人,因為死亡留下的悲哀不屬于自己,而屬于那些活著和深愛著您的人。辦公室左側的立面牆上則寫著「民間農歷祭祀節日」。
正在滿月復心事的轉悠著,文麗的手機忽然響了起來,文麗拿出手機一看是秦坤打過來的電話,文麗知道可能是秦坤在催她走了,文麗掛了電話,轉回身朝著車子停放的地方走去。
「你好,你好。」走到車子邊,通過開啟著的車窗玻璃,文麗微笑著向坐在後排座位上的兩個並不相識的中年男人點頭打了一個招呼。
「你好。」兩個人也微笑著回應著文麗。
「這是我媳婦。」秦坤看著文麗對身後的兩個人介紹著。
「呵呵,是你媳婦啊,我們以前沒有見過,這還是第一次見到。」兩個中年男人抬起了原本低下去的腦袋。
「呵呵,是的,我們是第一次見面。」文麗有些尷尬的回道。
出了殯儀館的大門,車子駛上了一條寬闊的公路,公路的兩旁是莽莽蒼蒼的樹林和水草,這里的樹木非常繁茂,有柳樹,有楊樹,有榆樹等,水草也特別豐美,有芨芨草,有蘆葦,有紅柳等,這些樹木和水草在路的兩旁向前延伸著,像一個五顏六色的天然屏障。
走過了樹木繁茂,水草豐美的地段,忽然有一片一望無際的湖泊出現在文麗的眼前,那是西湖。西湖,文麗曾經去過很多次,春天,這里的湖水清澈,會有很多的水鳥在湖面盤旋,飛翔,給人一種寧靜祥和的感覺。夏天,這里的湖水碧藍,有很多游泳愛好者會三三兩兩的駕車或者騎車來到這里,在碧波蕩漾的湖水里游弋,嬉耍,給人一種喧囂熱鬧的感覺。秋天,這里的湖水澄淨,有風的時候,湖面會有一圈圈的漣漪,湖面的蘆葦也會在風中輕輕的搖曳,給人一種風情萬種的感覺。冬天,這里的湖水則結成了厚厚的冰層,遠遠的望去,淒白一片,在陽光的照耀下,反射出刺目的光芒,這時,湖面的葦葉也枯萎了,一切都會給人一種蒼茫而凝重的感覺。
記得,有一年夏天,夕陽西下時分,鄧剛帶著文麗來到了這里,那時的西湖真的是很美,一輪褪卻了耀眼光芒的殘陽,靜靜的低掛在天邊,一抹抹紅彤彤的晚霞,把天際渲染得絢麗多彩,波光粼粼的碧綠色的湖面,在殘陽和晚霞的映襯下,也顯得秀美而靈動。
湖邊,有成群結隊的人在嬉戲玩耍,湖中,也有不少的人在暢快的游泳。湖心,有大片的葦葉,在清風中輕搖慢舞,湖面,有成群的水鳥,在半空中展翅飛翔,一副溫馨祥和的畫面。
找了一個相對比較清靜的地方,鄧剛把車子開進了湖泊邊緣的淺水處,並停在了水里,大半個車輪頓時淹沒在了水中。
「鄧剛,你這是干什麼啊?嚇死我了,一會萬一車子陷下去怎麼辦?」文麗有些驚慌失措的叫嚷著。
「呵呵,文麗,有我在,你不用擔心,我看好的,放心吧,車子不會陷下去,而且萬無一失。」,也許是看到文麗受到驚嚇那副茫然失措的樣子,鄧剛笑呵呵的看著文麗,一副很開心的樣子。
「鄧剛,你都快要嚇死我了,你還那麼開心啊?剛才你把車子開進湖里,我嚇得差點都要跳進湖里了。」文麗笑怪著鄧剛。
「呵呵,你怕什麼嘛,即使你跳進湖里,我也可以把你撈起來的。文麗,我說過的,只要有我在,你就什麼都不用擔心,你就好好的享受一會這大自然的美麗風光吧,你看,現在這景色多美啊。」鄧剛凝望著天際那一抹絢麗的晚霞,心中充滿了無限的感嘆。
「文麗,你坐在車上,把腳伸到水里。」片刻之後,鄧剛回過神來,鄧剛打開了車里的音響,頓時一曲悠揚的《微山湖》在湖面緩緩的響起,聲音被湖水傳的很遠,但是卻清澈悅耳。
「這水一定涼的很吧?」文麗想把腳伸進水里,但是到了水面,文麗又縮回了自己的雙腳。
「這個時候的水被太陽曬了一整天了,已經不涼了。沒有關系,人要沾點地氣才好,你把腳慢慢的放下去,如果你感覺水不涼,你再慢慢的站起身來,這里的湖水不深,最多到你的膝蓋上面。」
「呵呵,還是不敢啊?我來。」鄧剛下水從車子的另一頭繞了過來,他拉住文麗的手,把文麗扶了下來。
「水不涼吧?」鄧剛扶著文麗站在水里,湖水剛好漫過了文麗的膝蓋,湖水軟軟的,溫溫的,文麗感覺很舒服。
「嗯,還真的不涼,很舒服。」文麗望了一眼鄧剛,心里頓時拂過一縷柔情,如溫軟而纏綿的湖水一樣,漫過了文麗的心際。
「文麗,你看,西湖,你不是最喜歡湖水嗎?」秦坤的話語打斷了文麗那悠長而令人回味的遐思。
「哦,我看到了,秦坤,你開慢點,讓我看看西湖的景色。」文麗扭頭向車窗外望去,目光迷離。
「秦坤,回去的時候繞著走,可不要走來時的路啊。」坐在後座右邊的一個人開口說話了。
「嗯,我知道,這段路是回去的必經之路,來的時候我們是從國道過來的,回去的時候我們從高速公路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