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店地下三樓,熱鬧滾滾。
今晚是裕合集團旗下服裝設計師林語桐首度發表的成果展,後台里,造型師和設計師卻一人一句吵得正凶。
「我要的不是這種感覺,而是更接近波西米亞風的發型。」林語桐抱頭吼著。
「問題是你之前不是這樣說的,而且現在時間也已經差不多了,我哪有辦法臨時改變風格?」造型師壓根不退讓。
「我沒要你改變風格,而是希望她的頭發可以再飄逸一點。」就只是這樣子而已,到底要她說幾遍啦?
「還不夠飄逸?」造型師也抱頭喊,「大姐,你干脆直接告訴我,你要的飄逸到底是什麼樣子啦!」
「厚,就是這樣子啦……」她拿起擱在一旁的紙筆,快速地畫出草圖。「懂了沒?」
造型師看了一眼,「原來是這樣子啊~我懂了!」話落,立即動工。
林語桐聞言,總算安下心。
今晚,是決定她人生重大改變的夜晚,她絕對不允許任何一個細節出紕漏,繼而成為發表會的敗筆。
所以,所有的配件和服裝,她事前已多次演練,和秀導精準的數出節奏,要求模特踏準拍子,甚至要求更衣助理加快速度。寧可多出時間,也絕不能讓舞台有任何空白。
天曉得她為了這一晚,有多少天寢食難安,精神緊繃到最極限,甚至懷疑自己快要歇斯底里了。
好在,一切都將在今晚結束了,過了今晚,她就可以好好地吃一頓飯,好好地睡一覺了。
不過,得先捱過眼前這一關。
「大姐,這樣的妝,你覺得可以嗎?」彩妝師準備完畢。
林語桐一一審視過後,極為滿意地點頭。「對,就是這樣子。」她要的只有集中在眼部和唇部的彩妝而已。
波西米亞風細卷長發和大煙燻電眼,配上她今晚以軍裝為主軸的服飾,突兀地強調其逆差風格。
一切就快要準備就緒,秀導也在此時跑到後台,告知距離發表時間只剩下十五分鐘。
該死,她的胃又痛了!
看了一眼後台,她想要偷一點時間,回休息室吃胃藥,但是——
「桐姐,外面有人找你。」場地助理找到她。
「啊?!」是哪個不長眼的敢在這個時候找她?是藍雨還是小晰?除了這兩個最粘人的姐妹淘,她想不出還有誰敢在她情緒最緊張的時候來惹她。
抱著微痛的月復部,出了後台,就瞧見一抹長長的影子拖曳在酒店紅色地毯上,她走近一瞧,身形僵住。
站在長廊另一頭的男子听見腳步聲回頭,喊︰「語桐。」
她眉頭重重地擰起,感覺胃更痛了。「有事?」她淡而生疏地看著他。
他又老了些,雙鬢發白,臉上憔悴許多……她不懂,他為什麼有臉來找她,那麼無情地利用她,絕情地將她趕走之後,怎麼還天真的以為她會原諒他?
「知道你今天辦成果展,所以來恭喜你。」林政海走向前,將手中的花束遞出,「預祝你成功。」
「……謝謝。」她猶豫了下,還是接受了那束綴滿滿天星的香水百合,「後台正忙,我沒有時間招呼你,抱歉。」
「語桐,找個時間回家一趟吧!」
她聞言笑了,眼眸很冷。「我天天都回家啊。」回自己的家。
「語桐,還怪我?」他臉一沉。
「豈敢。」她戲謔笑著,默默感謝他平撫了她緊張的情緒。「林先生,直說吧,你找我到底什麼事。」
他,是她的父親,但她卻從未叫過他一聲爸爸。而她出生至今二十八個年頭,見他的次數也是屈指可數,由他親自召見的截止目前也只有兩次。一次是母親去世,一次是他要她幫忙挽救公司的危機。
這一次,他還敢奢望她替他做什麼?
「我是想,也許你可以把你旗下的產品交給極廣總代理。」林政海自信滿滿,「你知道極廣貿易代理的項目繁多,絕對可以把你成功的推展到全世界。」
林語桐聞言,頓了一下,一會,她垂眼搗著嘴,低切地逸出笑聲,緩緩轉為放聲大笑,笑得捧月復掉淚!
唉,她的胃真的好痛。
「你在笑什麼?」他微惱。
「林先生,你說的真棒,可惜現實是嚴苛的。」她斂笑,凝容。「你太天真了,怎麼會傻得以為我會和你合作呢?不好意思,正忙,不方便招呼你,你自便。」
話落,她瀟灑離開,走到轉角處,把花丟進垃圾桶里。
成果發表會圓滿落幕,現場響起震耳欲聾的掌聲,林語桐與模特相擁,激動地快要落淚。即使回到後台,依然止不住那全身發抖的濃烈喜悅。
「大設計師,接下來請移駕地下一樓,參加今天的慶功宴。」裕合集團總經理席思柔依舊一派斯文儒雅。
「是啊,語桐,今天我們不醉不歸,嗚嗚~~~」偎在席思柔身邊的藍雨邊說邊哭,「太感動了,真的是太感動了……」
「哭什麼呀?」另一好友藍小晰往她頭上敲下一記。「今天這日子,給我笑!用力的笑!」
藍雨回頭瞪她,「你也在哭啊,還叫我笑?」很過分喔。
「好了,好了,走吧!」藍小晰的老公東方杰摟著快要哭成淚人兒的老婆先行離開。
林語桐在後,看著他們兩隊愛侶,心里有很多感激。
她只是一個苦學的傻瓜,但卻有兩個好友看重她的天分,笨笨的和她組成「雅閣」。藉由小晰的老公東方杰將商品鋪到網絡商城引起回響,在經由藍雨的老公宋正杰給予機會徹底栽培。要不是他們,她不會有今天。
然而,才轉出長廊,她又被人叫住。
「桐姐,不好意思,有人找你。」有事場地助理。
「叫他回去。」她想也不想地道,沒想到老爸竟然可以苦等到現在。
「可是,他說他要找媽媽耶!」場地助理一臉為難。
「啊?!」媽媽?
「是一個小孩子。」
「說要找我?!」她沒什麼朋友,小晰和藍雨根本還沒有產出愛的結晶,哪里來的小孩找她要媽媽?「他在哪里?」
「就在外頭。」
她跟著助理走,拐過長廊,瞧見一抹影子,背脊挺直,雙眼正視前方,是個孩子,但卻有一張相當吸引人的臉。
「就是他?」林語桐建場地助理停下腳步,不禁有點疑惑,「我不認識他啊。」她喃喃自語著。
但,那孩子眨也不眨地看著她,笑了。
「你就是林語桐?」他開口了,語調里帶著奇怪的腔調,讓人听不出口音。
「我是,你是……」
「我來找你。」
「找我?」不是來找媽媽嗎?她胸口忽地一窒。
驚慌和錯愕同時閃過她的臉,今晚的她,有太多的驚喜,太多太多教她無法承載的沖突,令她難以招架。
她直瞅這眼前的孩子,他看起來很大了,身高已經到她胸口,年紀應該不止七歲。但他的眼楮像是掉落到河底的綠寶石,墨綠綻光。和那個男人一模一樣,相像得教她眼前發黑。
「我的名字叫端正,爹地說,我的媽媽是林語桐。」
「啊!」她難以置信的尖叫出聲,瞪著眼前笑得挺有禮貌的孩子。「端正?!」
要是生兒子,就叫端正……
不會吧?真的是當年被她遺棄的那個孩子?!
才七歲,怎麼會長這麼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