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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一日,六娘是被追上來的車夫從地上拖起來的,磕破了頭皮,兩手也是滿滿的擦傷,膝蓋處的褲子也破了,兩只膝蓋摔的血肉模糊。
這還不是最慘的,若不是那車夫機靈,她險些被涌來的人潮踩死,身上被人踩了好些腳,虧得小孩子的骨頭軟,才沒有造成骨折。
不過,若是時間倒轉,即便知道會被人踩死,六娘也不後悔自己的抉擇,只不過,她會記得讓車夫趕著馬車追,而不是自己貿貿然的跳下車來。
受了這樣的傷,後面的事兒自然與她沒有什麼干系了,實際上,當時的六娘只顧著哭,偶然間看見希望以後的破滅讓她沒心情去管其他的事,車夫只能將她送回了府中,那時候,六娘哭的眼楮都腫了。
是徐媽媽給六娘上的藥,這一身的傷,養了足足半個月。
那時候的錢管事已是將手上的事務全盤的交給了四少爺和劉姨娘,最後一家老小都被賣去了嶺南,六娘尋思著反正抄他們家的也不是她,她既然做主把人放了,不如好人做到底,還請人幫忙送了十兩銀子並著一些驅蟲消暑類的藥丸子過去,也算是做人留一線,日後才好相見。
因四少爺的定親,六娘身上有傷不好在府里呆著,怕沖撞了什麼,只在趙府養著,倒是過了段清淨日子,還親自定下了自家的房子和田地。
所有的事情都異常的順遂,三太太的身子也因為人逢喜事,拖到了冬至才去,六娘如願以償的拿到了自己的賣身契,寧羽派人去了官府替她消了奴籍,她也如願以償的在寧家的莊子上繼續住了下來。
這一住便是三年
三年中,六娘像是個富貴閑人似的,在莊子上有著超然的地位,說是替三太太守孝,除了每天抄些佛經以外,便是在院子里繡花看書,旁的事下面的人根本不讓她動手,偶爾還會到自家莊子上去看看,海棠也會偶爾過來串門子,住上幾天半個月的,日子過的再逍遙不過。
十天半個月的,也能收到一封家書,韓家老兩口最終還是沒來東京,因為韓過給他們找了點兒事兒干,如今韓家也算得上小康之家了。
六娘也沾了些韓過的光,她的田地里如今種滿的棉花,棉花是韓過的人來收購的。
那二貨雖然其他方面挺二,還是真有幾分本事的,這年代棉桃特別難月兌籽,棉布要比絲綢還貴上幾分,六娘一早就打上了這個的主意,卻是一直沒有機會實行,本來她還琢磨著月兌籽技術有些麻煩,韓過卻是真懂這個的。
棉花的月兌籽技術一出來,西地屯田的事兒一日千里,那些貧瘠的土地也能種出金子來了,便是大太太也尋到了六娘,找上韓過插了一腳。
六娘如今能在莊子上過的如此逍遙,可以說也不乏韓過的一份功勞。
據說,秦州如今布商匯聚,紡織業發展起來的時候,順帶的也帶動了周邊的經濟,漸漸的變得人潮涌動,不再像往昔鳥不拉屎烏龜不生蛋的。
三年,看似很長,卻又很短,時間漸漸的磨礪去了她心頭曾經激烈的感情。
六娘很難形容自己此刻的心境,至少,她現在偶爾也願意在心頭稱呼他一聲韓過,而不是一直叫他二貨。
三年沒招惹新的女人,三年也沒闖禍,六娘自覺自己的心情平復了許多,也不再像當初才失去二哥的時候那樣痛側心扉,因此,對他也不那麼恨了。
也許最大的緣故是那天看見的那個人她到今天還沒有找到,六娘求了寧羽,國公府的夫人在宮里替她上上下下的打听了許久,也沒有一點兒消息。
若是不出意料之外的話,韓過,真是她這世界上剩下的唯一的哥哥了。
「六兒姑娘都收拾好了,可以上車了嗎?」。
一個四十來歲的婆子站在六娘房門外,輕聲問道。
六娘再看了一眼自己住上了三年的地方,這個世界,除了家里便是這兒她住的最長久了。
不大的一個莊子,修的卻是別致,外間是田園風光,內里有小橋流水,這是老太爺給三太太的那個莊子,她和三太太自打兩位少爺的婚事定下來便搬到了這里。
她還記得三太太彌留的那些日子臉上恬靜的笑容,早上能聞雞鳴狗吠,白天有小孩子在外打鬧,偶爾外出,到田間瞧一瞧地里的莊家,河里的游魚。
七月十五鬼節也是三太太的壽辰,八月十五中秋,九九重陽,十月初一寒衣節,三太太熬到了冬至才閉上了眼楮,隨後是回府大辦喪失,死後哀榮。
雖然跟三太太在這兒一起呆的日子只有幾個月,余下的時光有兩年,可她在要離開的時候想的最多的竟然還是跟三太太一起的日子。
心知這一次離開日後怕是都不會再回來了,六娘的目光在屋里的擺設上一一的掃過,屋子里空空蕩蕩的,除了家具,能搬走的六娘都搬上車了,這會兒只能看見一室的冷清。
三太太的孝期一過,她原本是早就打算搬到自己的莊子上住的,卻是寧羽死活要留她下來,讓她參加了他的婚禮之後再走。
對此,六娘也不無可否,本來以她的身份,寧羽的婚禮是一定要參加的,雖然她如今已經在身份上有些許的轉變了,可也改不了寧家下人出生的烙印,特別是在她還故意在三太太的莊子上住了三年,更是將這個烙印打的耀眼。
回望這三年家中發生的事,六娘也不知道自己做的這些到最後有沒有意義,她卻是知道不後悔來東京這一遭,侯府那一個月的勾心斗角讓她越發的珍惜如今的生活。
等到寧羽的婚禮之後,她便要離開東京回秦州,不論如何,她離開家已經太久了,也沒有任何借口可以在這里繼續呆下去。
最後看了房間一眼,六娘往外走了去,路過三太太生前住的那個房間的時候忍不住看了一眼,屋子里的東西已被置換一新,早已經沒有了三太太的痕跡,這是六娘在得知四少爺的婚期定下來以後領著人重新布置的,這個莊子冬暖夏涼,是個難得的好去處,如今三房上下除了六娘還真沒人有資格去動那個房間,為了不給新人添堵,六娘也就挽起袖子收拾了出來。
一邊走,六娘一邊向那個婦人道,「這些年,給李莊頭和李媽媽添麻煩了,我在秦州的地址你們也是知道的,若是有什麼事,一定要讓我知曉,若是到了秦州,一定要上門來尋我說話。」
李媽媽聞言笑了起來,「姑娘這話就見外了,四少爺卻是最敬重姑娘不過的,如今雖離了寧家,卻也是一家人一般,姑娘要走咱們也不好妨礙姑娘與家人團聚,可這兒卻是姑娘什麼時候回來都可以的。」
這話雖是客氣話,李媽媽卻也是真有幾分舍不得六娘的,不說六娘性子平和,不折騰人,偶爾還會幫忙干活,在莊子上住著的這些日子拿回來了不少的好東西,寧府和趙媽媽也因為六娘住在這里,每個月的吃食用度便要多拿出不少,還有四少爺那兒的額外好處可以拿,還時不時的會有六娘家里、國公府、大太太那兒的人過來,又少不得一筆好處,六娘一走,這莊子怕又要恢復往日的寂靜了。
六娘聞言笑了笑,這李莊頭夫妻人都不錯,便是三太太剛去世她一個人在這兒呆著的時候,莊子上有個別下人見她年紀小,便給她臉色看的,這兩位卻是半分也不曾有過,一直恭恭敬敬的,所以後來六娘才會投桃報李,倒也從李莊頭那兒學到了不少務農的東西,從李媽媽那兒學到了不少管理莊子的事務,人和人之間不都是處出來的麼。
長滿金燦燦夏糧的土地為背景,風卷過來的時候帶著糧食的味道,混合著暑氣升騰後泥土和野草的芬芳,六娘深吸了一口氣,最後一次品味這兒獨特的味道,望著門口停著的兩輛馬車。
一輛車是要帶著她去侯府的,另外一輛裝著的則是她這些年積攢下來的一些東西,人說破船還有三千釘,她也沒想到不過短短三年,她的那些東西竟然積攢了整整一馬車,還有好些東西不得不順手送人了。
正是侯府辦婚事的緊要關頭,上上下下的人都忙的腳不沾地,也抽不出人手來接六娘,她也不是什麼都要人照顧的金貴人兒,因此六娘是自己瞧著時間差不多了,便讓莊子上的人幫忙收拾起來,自己進城去。
六娘剛上車,便瞧見堆了不少布料的車上又多了不少瓶瓶罐罐還有些籃子,不由得一愣,李媽媽在一邊笑道,「莊子上正是搶收夏糧的時候,大家都月兌不開手來,便讓我把東西給姑娘都裝車上了,都不是什麼值錢的東西,不過是些核桃醬菜之類的,姑娘留著嘗嘗鮮吧。」
看來她在這莊子上的人緣還算不錯,六娘笑著向李媽媽道了謝,又說日後到了秦州一定讓人帶些土特產來讓大家嘗鮮,拜托了李媽媽幫忙向莊子上的眾人道謝,眼看著日頭升的高了,這才讓那趕車的管事啟程。
還沒進城門,就遠遠的瞧見人群中一抹鮮亮的紅色,六娘只一眼便認出了那人是小喜,讓車夫將車在小喜面前停下,車還沒停穩,小喜便跳了上來,鑽進車廂里,一坐在六娘身邊,一邊扇風一邊道,
「你可算是來了我說來接你,你偏不要這不,今天天還沒亮,劉姨娘便催著我出門,城門剛開我便來這兒等著你了。真不知道那莊子上有什麼好的,你偏要在那兒住上這麼久,還不帶著我」
看著小喜因為天熱而紅撲撲的臉蛋,整個人已經長開了許多,再不像三年前那樣圓乎乎的樣子,模樣卻是依舊討喜,再被身上的一身衣裳一襯,越發的顯得可人。
見小喜與她半點兒不顯生分的樣兒,六娘眼楮笑的眯了起來,當初去莊子上小喜是想要跟著去的,六娘沒答應,倒不是不想小喜分上一分功勞,而是小喜的年紀還小,跟在她身邊去躲懶顯然不如跟在劉姨娘身邊多經見一些來的好,如今卻是不知道她學到了幾成,當日三太太可是連小喜的身契一並發還了的,她希望能帶著小喜回家。
也不接她的話頭,打趣道,「虧得你穿一身大紅,就不怕搶了新娘子的風頭?」
「劉姨娘如今可敬著我呢」
小喜顯然比前些年要成熟了許多,眼珠子一轉便知道六娘的意思,姨娘身邊的丫頭,整日的穿大紅,這不是膈應主子麼?笑吟吟的看著六娘道,「這衣裳還是劉姨娘送我的料子,說是她穿不了,給咱們穿著她瞧著心頭也歡喜,這還是小青姐姐幫忙做的,我可沒這麼好的手藝。」
六娘聞言突然覺得心頭一陣膈應,她知道劉姨娘的意思,也知道這次四少爺死活要留她下來是為著什麼,只是,又要回到這種生活讓她有些不舒服,即便只是短短的半個月功夫。
三老爺要回來了(未完待續。如果您喜歡這部作品,歡迎您來起點(qidian.com)投推薦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動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