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刑楚回來時,整個雜耍班子的人全都聚在了院子里,十來個小孩分成兩撥,隔著張石桌,一左一右,涇渭分明。
「造反啊你們」刑楚厲喝一聲,腳步有些踉蹌地找了最近的石椅一坐了下去。他暗忖,今日有些喝多了,昏昏沉沉的。
眾人被刑楚威嚴的雙眼一掃,都低了頭,不敢開口。
張義林被八子和元子扶著,沉著臉道︰「師傅,我……我真是冤枉啊」
「什麼冤?」刑楚雙眼一瞪,語氣卻是平緩。從李默那里拿了50緡,又得了頓好酒好菜,今日他心情好,拿了這許多錢,可以在長安城偏僻的地方買個容身之所,甚至可以爭取一下做個好點的行當,到時,也許真能得到姬娘。
一直小心察言觀色的元子,覷到刑楚沒有不耐的意思,連忙哭喪個臉,悲悲戚戚地道︰「師傅,我們真是冤枉啊月復瀉真不是我們偷懶所找的借口,我們一齊月復瀉,是因為被淳于他們下了黑丑之毒。」
「哦?哦。」刑楚抬頭,看了看張義林︰「果真如此麼?」
「的確如此」張義林咬牙,忙不迭地點頭。他轉著向著淳于梓墨恨恨地瞧去,小聲道︰「你死定了害得我受罰不說,更傷了我的腳」
淳于梓墨不以為然地瞪了回去。
張義林大恨,可在師傅沒表態前也不再說什麼,只把雙拳緊握,指關節因用力,發出「 」的響聲。元子卻是連忙跪下,把頭嗑得「砰砰」地響︰「求師傅為我們做主,為大師兄做主我前去質問她們,她們卻是把我打了一頓。嗚嗚……」
「瞎說明明是你們先動的手」胡靈兒看元子扒開衣服,露出被打得青紫的胸膛,連忙把頭別了開去。
「師傅,為我們做主」幾個小孩也跟著跪了下去。最後,張義林也咬著唇,扶著受傷的腿,跪了下來。
胡靈兒和許四一看,也跪了下去。胡靈兒情知師傅肯定得處罰自己,也只有把事情一並說了出來︰「師傅,是大師兄使壞,存了心思要梓墨死,幾次三番地把救命的藥草給毀了,所以我才……」
刑楚本就醉得有些不清醒,此時听到這些,只覺心煩不已。他「騰」地站了起來,陰沉著臉道︰「義林的傷,還不致死今日的事,就到此結束吧。」
眾人皆是張著下巴,不想此事竟不了了之,驚呆中半晌沒有動作。
「梓墨,你留下來,陪師傅說幾句話。」刑楚大手一揮︰「其它人,都散了」
元子等人心頭大恨,果然淳于只彈了一曲,便成了師傅面前的紅人麼?往後的日子里,豈不是要被她騎在頭上?
「師傅,您不能這樣賞罰不公……」張義林很是不甘心地再度開口。
我何時賞罰公平過?「行了,回去吧。」刑楚晃晃手,他對張義林到底還是心軟一些,若是別人質疑他,他定是一腳踢過去了。
「從旁敲打,別讓他們來害四哥。」淳于梓墨小聲道。
「知道了。你也小心點。」胡靈兒拉著許四離開,卻從先前的得意變得有些發愁。今日的情形,眾人都已知道師傅對淳于梓墨的看重。只盼那些一心使壞的家伙,受著師傅的積威影響,不敢再來招惹許四。唉,四哥若是個女孩,不用跟他們同住一屋,那該多好。
眾人走後,淳于梓墨望著一臉僵硬微笑的刑楚,堅定地說道︰「師傅,我不願嫁于李默。」
刑楚偏頭,冷然道︰「早知道你會如此說。哈哈,你的婚事,不是你能做主的。」
淳于梓墨閉眼,深呼一口氣,幽幽道︰「那李默,是李義府的手下。要我的人,其實正是李義府。」
那李義府在得知他要把淳于梓墨許給李默後,那般失落,難道都是假裝?若真是這樣,這小人的演技,實在太好「不可能。」刑楚雙眼大睜,一臉的不可置信,心里卻已經信了幾分。淳于梓墨只是個不善交流的孩子,若非得了準確的消息,怎麼會知道李默與李義府的名字。
「信不信由你。」淳于梓墨懶得爭辯,只挑眉問道︰「李義府跟你爭奪姬娘,又把我要了,他可是處處佔了上風。」
听到這話,刑楚表情復雜,狠狠地用力一拍石椅,砰然作響。也不知是想到什麼,他突然抬頭,呆呆地注視著淳于梓墨的臉,臉上浮起一個詭異的笑容︰「你果然,與往日不同了。」
「不同?」淳于梓墨彎起唇角,牽起一個冷冷的笑容︰「被大師兄傷了一掌,在鬼門關徘徊了一圈,我只想好好活下去。若是您不信我的話,盡可以去問問薛夫人。」
刑楚擺擺手,用力晃著腦袋,似乎想要清醒一點。淳于梓墨也不多說,只靜靜等著。
此時已快到月半,月亮似玉盤一般,明晃晃地掛在天空。無數或大或小的星子,匯集成一條顯眼的銀河帶。北斗七星,獵戶座……浩瀚的星空,壯麗迷人。
大唐的天空果然比現代的天空清澈得多,美麗的得多。淳于梓墨嘆息,如此美景,卻沒了平常心去觀看。
正自想著,刑楚已然斬釘截鐵︰「事已至此,反悔不得。那廝與姬娘相處多年,卻從未許諾給她一個名份,就算是侍妾……都不曾答應讓她進了李家門如今,我拿了這50緡,不若今日便打殺了你,再帶著姬娘逃開長安,遠離那小人」
不想這番言行,竟讓刑楚動了殺心,淳于梓墨雙手撫上瘋狗戰術突擊刀,嘴里卻連聲說道︰「師傅不可雖未過門,我已然是李家人,可與當日雲飛不同。姬娘柔弱女子,怎會與一個罪犯流落天涯」
刑楚一愣,卻是心亂如麻︰「就算是浪跡天涯,必不讓李義府那小人如意」
「怕只怕,你的此番作為,也早在他的意料之中。」淳于梓墨冷然。
那李義府向來心機頗深,或者他真是以淳于的事,想讓沖動犯罪來毀了自己刑楚也不是笨人,想到此中因果,整理好情緒,問道︰「你今日如此,想是早就想好計謀。依你的意思,該如何?」
「還請師傅讓我見見姬娘。」
刑楚沉吟︰「要是讓姬娘知道是李義府要納你為侍妾,你覺得她會讓你活著?」
嘎?姬娘那般掐得出水的弱女子,也會如此狠毒?淳于梓墨心頭一凜,有些發毛,心道,果然物以類聚,先前還口口聲聲說不願見血腥,原來也只是偽裝。
她抬頭,堅定地道︰「讓我見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