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村的龍與王村的龍在村口斗在一起,最後演了一出惺惺相惜握手言和,兩條龍跑到祠堂前游走了一番,然後暫作歇息。周村的龍又換另一撥人,別看二十分鐘不到,卻是很消耗體力。另一個村的龍快要來了,換一撥人又生龍活虎的。
周宏體力當然沒問題,但是不能老佔著扛龍頭的位置。一堆穿襠小屁孩圍著周宏轉,他們想模龍頭模龍須,不過這時候模沒用,得十二點鐘聲敲響模到才算,一個個眼巴巴地看著。
「太帶勁了!」魏安手拿著一小型的攝像對著這拍拍,對著那拍拍。周宏剛才耍龍頭的時候還見這家伙拽著一位大嬸問「今天晚上幸福嗎」的話。大嬸立刻大聲回來一句︰要四塊八一斤。
完全風馬牛不相及,周宏差點沒笑噴了。
「周宏,你知道嗎?這次跟你來那是太對了。」
「跟你老爸老媽打電話了嗎?」
魏安忙點頭,道︰「打了,他們都好。」
周宏翻了一下眼,心道自己問好了嗎?這魏安怎麼跟那位大嬸一樣耳朵也出問題了。
魏安快三十了,這趟春節回家老爸老媽下了死令一定要帶一個女朋友回家。這廝就在四角地上張貼招臨時女友回家過年的廣告,還真有幾個來應征的,結果看到胖子這樣的一個個很受傷的掩面而去,而魏安也就此得出了「燕大也不盡出美女」的感嘆。眼看著學期結束寒假來臨,听到周宏老家要恢復十多年沒搞定年俗活動,靈機一動,立刻死纏著跟周宏一起來,美其名曰考察年俗。這是老魏的專業,說是導師安排的任務,老爸老媽那邊也就搪塞過去了。
魏安死乞白賴地跟來,心里卻對周村的年俗沒做太大的期望,不想不看不知道,一看嚇一跳。心道,過年還就得要這地方啊,這年味太濃了。難怪剛才听有人吼「誰家還看春晚」。周村的節目更生猛啊,太好看了,就剛才二龍戲珠,周宏舞的那條黃龍硬生生就從那條白龍身上跳過。兩米多高眼都不眨就跳過去。這不是非人類嗎?問題是不是周宏一個人跳過去,所有的周村後生都跳過去,媽呀,這國家選拔跳高運動員怎麼不到這地方來捏?!
兩個小時後,九條龍在祠堂前匯合。祠堂前是一足球場還要大的平地。青磚鋪就,魏安居然找到有些兩個窩窩凹陷點。周宏說這是周村子弟站樁站出來的。魏安一開始不信,周村還是少林寺是吧?現在信了,周村的小伙子那一個個生龍活虎,身手矯捷,翻人家牆院、窗戶那是一點問題都沒有,魏安開始有些羨慕起來。
這個平地平時就是曬谷場,重大節日的時候就是歡慶的主營地。與祠堂相對的全額是一戲台。魏安剛到周村的時候被周宏領著到處看。什麼地主家的大宅院啊,小姐的繡樓什麼的,魏安很感興趣,最後一眼相中這古戲台了。
一打听有兩三百年的歷史,更是兩眼放光,魏安拿著照相機一頓猛拍。再拿攝像機讓周宏端著自己過一把旅游主持人的癮。
周宏說,舞龍大賽結束後就是唱戲。大概晚上十點開始。總體格調是先武戲後文戲,有得魏安開眼界的時候。
九條龍一下聚集。造型各異,但總體格局都差不多,都是用竹篾圍成一圈,兩個竹篾圈構成一節,外面紙裱起來,畫上鱗片,里面點上兩盞蠟燭。龍頭最是考究,龍角龍眼,尤其是龍眼,突出有力,這點顯出差別來,有的用雞蛋殼沾出來的,有的則干脆用上「高科技」。所謂的高科技就是用兩個燈泡,里面裝上電池這樣龍眼自然電光四射,威猛異常。
九個村子九個當年舞龍最好的師傅一溜排開坐在正面,一個個五六十歲的年紀,他們都是評委。一聲鑼鼓點子開始,九條龍就舞動開了。就這一下,魏安就看直了眼,這場面太爺們了,太熱血沸騰了,比那咿咿呀呀唱《東風破》不知道強到哪去了。
一邊舞,一邊人發出猛烈的嘶吼聲,而每條龍後面都有自己的啦啦隊。啦啦隊不干別的,一掛掛爆竹像是不要錢一般地扔到對方舞龍的腳下。這干什麼?就是給對方造成混亂。別的啦啦隊自然不讓,幾乎也就一個呼吸,九條龍就「騰雲駕霧」了。魏安咧開嘴就在那傻樂,呆了。
簡單的搖擺,穿插,跳躍,地上滾搖等動作組合起來,一條龍仿佛就擁有了精氣神,活了!鑼鼓點不要命地敲著,各種高難度的動做出現了,回身穿插,飛旋,一個人踩另一個人繼續騰躍……花樣百出,只有你想不到的,沒有他們做不到的。
二十分鐘後,舞龍大賽結束,周村獲得第一名,這不是因為其主場作戰,而是在座評委都一致認可的。
龍撤了,獅子又跳了出來。不但有獅子,還有麒麟,鑼鼓點又是另一節奏,顯得歡快許多。每頭獅子和麒麟都是一個人,另一個人則帶著臉譜拿著彩球在前面引著。
獅子跟麒麟差不多一個樣子,但是魏安還是看出不同。獅子會在地上打滾,麒麟則老往桌子上跳。魏安不知道,這是岳家獅,跳躍滾打那都顯功夫。獅子與麒麟個頭小,一邊舞著,五六個人則在空隙之處開始燃放煙花,很快人們頭頂就綻開了一朵朵美麗的煙花,震的空氣嗡嗡好像也把人摁地底。地面上的則噴出一道色彩繽紛的火焰,猶如火樹銀花。小孩們笑得臉紅撲撲,在人群里鑽來鑽去,胡鬧至極。他們也曉得一年到頭就這時候可以「猖狂」,因為大人絕不會動他們。
獅子滿地翻滾,麒麟在一座座桌台上跳閃挪移,魏安心道若是自己是那麒麟,非得壓塌那八仙桌不可。
舞獅子舞麒麟的下場之後,一個中年大叔手里拿著麥克風道︰「下面的節目是過三掌!」
就這一下,如雷一般的掌聲突然響起,把魏安嚇了一跳,轉過頭看到周宏,忙道︰「什麼是過三掌?」
「看了你就知道了。」周宏笑道。
這時候,周建國與蔣雨簾站在兒子身邊。蔣雨簾正拿手機跟舒雅通話。王超用輪椅推著劉曉霞。劉曉霞的神色顯然好多了,臉色也紅潤了一些,眼楮猶如孩童一般亮晶晶地望著。
舞龍舞獅結束之後第二項就是「打拳」,打拳里面最有名的就是「過三掌」,所以有時候也直接以這個代稱。過三掌之前先是其他選手出來亮相熱身,各村的高手紛紛跳出,或者直接打拳,一套字門拳打得虎虎生威。或者拎起一板凳耍起板凳,那板凳在人手里像是活了。當然,也有耍大刀的,三十二斤的那種,耍起來刀鋒凌厲,很是駭人。
在一猛烈的掌聲當中最後跳出兩個大漢來,居然是五十歲的年紀。兩個人也不說話,圍繞著對方轉了起來,然後就不停地運氣。魏安之所以認為是運氣,因為看得清楚听得清楚,嘶嘶地不停吸著氣,轉了三圈,上衣徑直月兌掉,露出緊繃的肌肉。魏安忍不住模了模自己肚皮,渾身上下都是圓潤的曲線,沒一塊緊繃的地方。魏安心道,要減肥!要減肥啊!魏安的這種吶喊有無數次,但是沒用。人胖起來再想瘦回去,那是千難萬難。
「硬氣功?」王超看出門道來,出聲道。
周宏點點頭,道︰「沒錯。」
就在這時,兩個赤膊老漢相互一抱拳,一個原地站定,不斷運氣,魏安開始眼暈了,因為他好像看到老漢皮膚下有個小老鼠般在游走,心道乖乖,這周村是什麼地方啊?
另一個也在運氣,喝了一聲,瞧那位站好,怒吼了一聲,猶如虎嘯一般就竄了過去,一拳直接就砸在那老漢的胸口上。「砰」的一聲無比沉悶的聲響,魏安臉一下煞白,一哆嗦,好懸沒趴下,這樣干不會死人啊?
那個挨打的身子一晃,退了三步,胸口分明一個紅印。
打完的人走了一圈站定運氣,另外也走了兩圈回來,而且還繞在那人身後,魏安瞪大了眼,道︰「不會吧,就這一打他一拳,我還他一掌,這也太生猛了吧?!」魏安還來不及驚訝就看那先前挨打的跳起來,巴掌掄起來就在那老漢命門拍了一掌,靠,這是下死手啊。
那老漢身子往前竄出十多步,手揮舞好幾次,就像魏安在一些武俠電視劇最後收勢一般最後吐出一口長氣,沒事,可命門地方一個鮮紅的掌印分明提示剛才那掌有多狠。
過三掌其實就是打對方三下,打一下換對方打,再沒有比這個更生猛的了,比那些胸口碎大石頭動真格多了。
其實不都是掌,拳打掌擊,最後一下魏安干脆捂著眼楮不敢看了,居然是肘擊。猛的貼身,然後一記肘擊,不要說打在身上就是看的人都覺得心驚膽戰。
「砰」的一聲,最後一肘擊居然打在人心窩上,魏安捂著心髒,轉過身對周宏道︰「宏哥,你們這是什麼地方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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