輕輕的響動聲，武器和鎧甲的摩擦聲，騎兵們調整姿態，目光投向為首的光頭，等待他的命令。
光頭男人臉色幽暗，火把的火光在眼中跳動不定，他緩緩舉起手臂。
阿泰也握住了劍柄。
「咳咳」草叢里突然傳來幾聲輕咳，在寂靜的夜里分外刺耳。
刷的一下，握著騎弓的幾名騎士就把弓轉了過來，只有手指一松，利箭就要離弦，剩下的人則一動不動，盯著阿泰，以防他有什麼異動。
左侖舉著雙手，緩緩從草堆里站起來，他尷尬地笑笑說，「各位，我想這里有個天大的誤會。」
他用大拇指比了比後方，「我們在後方的土坡上宿營，閣下的車隊靠近，我的同伴出于安全的原因，過來查看。」
光頭森冷的目光掃過來，嗓音低沉，「所以他就要查驗四大城邦的車隊？我看你們更像兩個走夜路的強盜。」
光頭的眼神冷下來，手臂停在半空，隨時可能落下。
左侖知道，現在他只要稍稍表現出弱勢，十幾支鋼制的利箭會瞬間射至，光頭嘴上說的堂皇，實際卻是半夜趕路，避人耳目。在這種荒郊野外，他們絕不介意多殺兩個蠢頭蠢腦的鄉下戰士。
所以，他往前踏了一步。
一陣金屬摩擦聲過去，刀刃昏暗的反光從各個方向亮起，所有騎士的注意力都被吸引過來，左侖甚至能听到弓弦繃緊的咯吱聲和男人滯重的呼吸聲，場上的形勢就跟這繃緊的弓弦一樣，只要光頭男人稍稍一動，便會被打破。
左侖輕輕一笑，「也許各位都已經發現了，我和我的同伴都是窮鬼，對我們這樣的人來說，沒什麼是不能失去的。」
仿佛在呼應左侖的話，黑暗中忽然暴起冰藍色的光矛，阿泰抽出了他的冰藍色大劍，藍色的大劍在鐵手中一閃，劃破空氣，輕巧得像一根魔術棒。
一聲輕響，一名騎士的手禁不住一抖，利箭離弦，飛射出去。
眾人屏息，暗色的光華潛入夜里，直奔阿泰，阿泰的手輕輕一擺，藍光舞動，輕巧地把箭頭磕飛。
左侖恰好在這個時間點接下去，語調平緩，仿佛什麼都沒有發生過，「您瞧，鄉下戰士也有鄉下戰士的本領。就如我剛才所說，我們只是在附近宿營休息，我們對各位的貨物毫無興趣。」
他停下來看看為首的光頭男人，對方一言不發，顯然在等他繼續說下去。
左侖顯得更輕松了，他把手舉起來示意自己沒有動武的意向，甚至往後退了兩步，「像現在這樣，你繼續走你的路，我們繼續回去睡我們的大頭覺，這不是最好的結果嗎？」
剛才的情形光頭男全看在眼里，那柄冰藍色大劍令他深為忌憚，有能力使用魔法武器的戰士絕不會是初出茅廬的菜鳥，剛才那個魁梧巨漢的表現已經證明了這一點。如果不費力就能干掉他們，他不會有半點猶豫，但是要讓他為此損失幾個戰士，那就得不償失了。
光頭想得明白，毫不拖泥帶水地指指阿泰，「讓你的人走開。」
左侖轉過頭，對鐵皮人說︰「阿泰，讓路。」
鐵皮人一動不動。
左侖臉上肌肉直抽，咬牙切齒地說了一句，「阿泰……大人，見鬼！」。
「你終于變得有教養了，鄉巴佬。」阿泰靈巧地輕輕側身，讓到路邊。
車隊又重新啟動，騎士們都護在兩側，幾十雙眼楮盯著兩人，等待車隊全部通過後，才慢慢地退去。
光頭男人留在最後，打馬走了幾步，卻忽然停下，轉頭對著左侖說，「如果你們有興趣找一份待遇優厚的差事，可以到白石城的紅鸚鵡酒吧，找老板庫澤，就說是老波爾介紹的。」
說完不再停歇，隨著車隊漸漸遠去。
阿泰慢悠悠地晃了過來，咧開他的大鐵嘴，「看，其實改變習慣並不像你想象的那麼難。」
「你知道你又辦了什麼蠢事？剛才他們有二十八個人，十六張騎弓，全都是騎兵，足夠把我們來回殺上兩三次。」左侖的手指就快戳到鐵皮人臉上了。
「別害怕，矮人洞里的大爬蟲可比他們厲害多了，阿泰大人還是把你完整地送出來了。」阿泰回答。
「閉嘴！還不是因為你這個蠢貨……」左侖一听阿泰提起炎魔就心火直竄，聲音不由提高了，「見鬼……怎麼會讓我撿到這麼個東西！」
「好了我的朋友，大爬蟲已經是過去式了，我們應該談談更有意義的事情，」阿泰的紅眼閃爍，旺盛的求知欲又被激發起來，「比如，剛才那伙人，我能感覺到他們的馬車里裝了很多東西，我的意思是，里面塞滿了人，有些是死的，有些還活著。」
左侖驚奇，「你能看見馬車里的東西？」
「只是有時候，這是種奇妙的感覺。」阿泰點頭，「只對會動的東西有效。」
左侖發現自己似乎對這個鐵皮腦袋一無所知，他決定找個時間跟這個罐子好好談談。
「我記得我提過白石城有一大特產，叫做紫麥酒。」左侖說。
「你是想說他們半夜里偷偷模模運了幾大車紫麥酒？還動用到二十六個騎馬的和十六把弓？」阿泰的記性很好。
「當然不，」左侖黑色的眼楮隱約有光亮流動，「白石城邦之所以成為黑森四大城邦之一，靠的可不只是幾桶甜酒，它還有另外一大特產。」
「那是什麼？」阿泰的紅眼閃得頻率更快了。
「奴隸。」左侖吐出兩個字。
「每年的夏天，奴隸販子們從南方的海港盧廷根出發，到了秋天西南風起時，那些大船就會帶回許多奴隸，據說大都是從南方海島上抓來的未開化的島民，這些奴隸會被統一集中到白石城進行交易，就和牲**易一樣。」
左侖說完指指地面，嘆了口氣，「你看這些車輪留下的泥印，都很深，每一輛都死沉死沉的，見過沙丁魚罐頭嗎，塞滿了人，所有人都只能站著，因為沒有彎腿的空間。」
「你是說那些大車都是裝奴隸的！」阿泰恍然大悟。
左侖點點頭，「這些人運到市場上，活下來的不足三分之二，大多數都會死在路上。」
「剛才你有機會救他們出來。」
「奴隸就是奴隸，做誰家的奴隸都是一樣的。我救了他們也不可能帶著這些奴隸走，他們身上都烙了各大奴隸商的徽字，跑不多遠就會被抓回去。」
鐵皮人歪著腦袋不知想些什麼，左侖不再理睬他，轉身走開。
但是阿泰很快追上來，「既然是奴隸交易是合法的，這些家伙怎麼還偷偷模模的？」
「規則都是人制訂的，黑森的法律也一樣，所有規則都是一小部分人用來統治剩下一大部分人的工具，」左侖的表情像是感嘆，「奴隸貿易是壟斷的，排外的，這也是白石城能夠位列黑森四大城邦之一的原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