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時，另一邊的莫圖卻微微嘆氣，神情凝重地戴上一副拳套，黑幽幽的金屬外面包裹著尖利的拳刺，並低聲對青年交待了一句，將他推到身後。
青年人一楞，同來的幾個男人也走了上來，將他擠到後面去。
獵狗身邊的人已經圍了上來，兩邊十來個人隔著一張桌子對峙。
安靜的賭場里，男人們濁重的呼吸聲清晰可聞，手中的武器都已經出鞘，映著跳動的燭火，場上的形勢像繃緊的弓弦，隨時會斷掉。
左侖看了看四周，正是開溜的好時機，他輕輕一扳阿泰的胳膊，鐵皮人轉過臉來，咧開黑洞洞的大嘴，無聲一笑。
左侖一怔，不祥的感覺襲來，視線邊緣處，裝著紫麥酒的鐵皮壺晃了一下，然後消失在桌沿。
鐵壺落地，金屬踫撞地面，清脆的撞擊聲響起，在靜謐的小賭場里卻像打雷一樣。
拉緊的弓弦崩斷了。
一聲暴吼，赤熊一腳把木桌整個踢向莫圖，人跟著撲上去。
怒吼聲和兵刃撞擊的聲音立刻充塞了賭場，桌椅紛紛被踢飛砍裂，武器揮舞帶起的勁風席卷，將四周的燈燭吹得狂舞，似乎隨時都會熄滅。
莫圖用的是拳套，攻擊範圍不大，拳頭上的力量卻異常凶猛，赤熊居然不敢正面與他對戰，只是用戰錘抵擋莫圖的攻勢，他的武器又太長，回旋的空間自然更小，莫圖攻了幾下，赤熊便已腦門見汗，眼看著支持不住。
其余幾人的戰況卻恰恰相反，火蛇的佣兵大佔上風，幾記悶哼響起，莫圖這邊似乎已經有人受傷了。
陰影里的男人始終沒動，似乎對手下很有信心，又似乎對這里的事情漠不關心。
左侖三人的情狀則十分怪異，簡單來說就是絞成一團。
左侖用手死死按住阿泰的胳膊，又用腳踩著鐵皮人的腳背，把凱法也招呼上了，野蠻人從後面使勁圈著阿泰的鐵脖子，拼命把鐵皮人按在原地，兩人全都累得滿頭大汗，看起來比場上打架的還要辛苦。
「砰「的一聲，小賭場那扇可憐的門再次給人踢開了。
一大隊全副武裝的重甲士兵魚貫而入，明晃晃的矛尖攢動，帶頭的軍官一張長臉，臉孔繃得很緊，兩只眼楮瞪得極大，進場第一件事就是大叫，「住手！全給我住手！」
一整隊重甲步兵可不僅僅是些亮閃閃的擺設，場上的佣兵們都紛紛停下手。
「為什麼你們就不能讓我安靜兩天？」長臉軍官的眼楮仍舊瞪得極大，「或者你們開始想念城東的地底水牢了？那里的水老鼠有幾天沒啃人肉了。」
佣兵們站著不吭聲，呼哧呼哧喘粗氣。
長臉軍官十分滿意自己語言的震懾力，「很好，現在我要宣布一件事……」
他掃視一圈，所有人都愣愣地看著他，「白石城從今晚開始，全城宵禁！獵狗，還有莫圖，我不管你們兩個是為了什麼，現在都給我滾回你們的老滾窩去。」
軍官神氣活現地吹了吹他的小胡子，補充說，「我說的是立刻！馬上！」
莫圖緩緩放下拳套，他看了一眼陰影中的男人，便招呼手下聚攏，有幾人的衣衫都已透紅，鮮血正滲出來，好在都是輕傷，不影響行動。
火蛇佣兵團的人沒有阻攔，莫圖也沒有留下什麼狠話，默默地帶著手下往門外走去，經過長臉軍官身側的時候，卻被軍官伸手擋了一下。
長臉軍官歪過頭說了一句，「獵狗這家伙是死人臉，性子又陰沉，不過要我說，搶你女兒這種爛事，他還干不出來。」
莫圖抬頭看了看長臉軍官，欲言又止，最後還是沉默地走了出去。
莫圖等人出去之後，軍官的視線又落到了左侖三人身上，他的眼楮還是瞪得老大，似乎面部肌肉有些什麼問題，「喂，我說你們幾個，我看你們都長得很可疑，都過來給本大人看看。」
左侖的臉抽搐了兩下，他還是頭一次被人冠以「長得很可疑」的稱號，不過這里是黑森的白石城，違抗一名軍官的命令，可不是什麼好主意。
他拽住阿泰，和凱法一起走到軍官面前，努力擠出一個謙卑的笑容，「尊敬的大人，我們只是過路的旅行者，在入城時已經繳納了三個金鈉的入城稅了。」
「繳稅？那是看門的菜鳥衛兵的事兒，這些天白石發生了些不尋常的事情，像你們這樣長相可疑的外來人都要接受盤查，」長臉軍官用下巴指了指左侖一側的阿泰，鐵皮人的兜帽里隱隱有紅光透出來，「讓你的同伴把這個礙事的兜帽拿開。」
左侖一把抓住阿泰的手臂，一邊輕輕挨近了軍官，壓低聲音，「大人，我們都是些過路人，像我們這樣的人，實在不值得浪費您寶貴的時間？」
說著左侖把一些小東西塞進軍官手里，軍官稍稍感受了手里東西的份量，里面正有金黃色的光芒透出來，慢慢有了點笑意，「你說的有些道理，不過……我還是得看看他的臉，這是規矩。」
軍官說到最後，面孔又繃起來，打起了官腔。
左侖心里大罵公民的蛀蟲，臉上卻笑得真摯，將阿泰的兜帽稍稍掀開一角，鐵皮人的紅色眼楮和金屬額頭暴露出來，這個角度恰好只有軍官可以看到，然後又飛快合上。
軍官不說話，似乎有些愣神，這麼高大的傀儡魔像，可不是什麼地攤貨之類的常見玩意兒，在哪里都是稀奇貨。
看著軍官沒有什麼激烈的舉動，左侖不由長長舒口氣，心想黑森這個地方還是講規矩的。
然而下一刻，左侖幾乎又被飛來的橫禍擊倒在地。
「你好啊，斗雞眼。」阿泰對軍官說了一句。
左侖的笑容完全僵硬，直板板地站著不動，心里已經將鐵皮人拆了七百遍。
他等了很久，長臉軍官卻什麼都沒說，反而饒有興味地打量著阿泰，最後居然大手一揮，「走吧，算你們走運，遇到了仁慈的伯爾曼大人。」
左侖立刻架著阿泰瘋一般沖了出去，臨出門時眼角瞥到，陰影中的男人獵狗，仍舊安靜的坐著不動，像一座老舊的雕像。
一沖出去，空氣頓時就清新起來，頭頂瑩白柔和的月光灑下來，但是這些並不能讓左侖的心情變好，鐵皮人始終是個大麻煩，而他的肚子快餓穿了。
左侖站定，正琢磨著要怎樣教訓鐵皮人，卻看到近處有人向他走來，赫然是那個中年男人莫圖。
「您好，我是紅巾佣兵團的團長莫圖，我有個小小的請求，不知是否可以佔用閣下一小會工夫。」莫圖的語氣誠懇，甚至有些謙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