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塊頭說的不錯。」阿泰的聲音響起來。
「你懂什麼！」左侖猛的打斷他，「鐵皮罐子」四個字差點月兌口而出。
阿泰卻不管左侖，而是轉過去問莫圖，「給我們聊聊小家伙。」
莫圖神色黯淡下來，「伊琳是個好孩子，干我們這種行當，哪里都要去。她母親去世得早，她很小就跟著我東奔西走了，什麼樣的苦都吃過。」
莫圖又用手比著桌沿，「她這麼高的時候就會打掃房間，幫大伙兒換洗衣服。您大概不知道，白石的冬天可是真冷啊，從東面大戈壁來的風大，刮在人臉上跟刀片一樣。我們都不讓她動手，她就一個人偷偷地半夜起來洗，就蹲在屋外的水槽邊，對，就是那兒。一個冬天下來，兩只手上全長滿凍瘡。」
莫圖說到這里氣有些急了，眼神游離。
「她會不會記賬？」阿泰突然問。
莫圖愣了一下，但還是點頭，「會，這幾年的帳目都是伊琳管的……」
阿泰立刻轉過頭對著左侖，「瞧瞧，會記賬，跟別撒兒一樣。」
左侖一怔，抬頭，看到的是老莫圖焦慮的目光，又掃了一圈破敗的老屋，這些佣兵的日子恐怕不大好過。佣兵這行，都是些賣命的活計，被有錢人輕視。
佣兵們的對話聲傳入左侖耳中。
「我的襪子呢，坎特，我的襪子呢？」
「見鬼了，我怎麼知道，問伊琳去……」
大聲喧鬧的男人們忽然安靜下來，一片沉寂。
又一個聲音，「小伊琳不在，到處都是一團糟……」
「哼，要人干活了才想到伊琳。」
「你知道個屁，每次我都給伊琳買山楂糖，她剛會走路的時候喜歡騎馬，最喜歡騎我背上，你們哪個跟我比？」一個壯漢幾乎跳了起來。
「還有臉說，那次要不是我，小家伙差點給你摔成傻子。」旁邊的男人不甘示弱。
「夠了！」褐發青年忽然蹦起來大吼一聲，快跑兩步奔了過來，沖到桌前緊盯著莫圖，「老大！讓我去吧，管他什麼獵狗還是野狼，我去把伊琳救出來！」
「住嘴！」莫圖聲音壓抑。
「老大！」青年還要申辯。
「給我滾回去！」莫圖忽然站起來，像一只年邁的雄獅低聲咆哮，「你能打贏獵狗嗎？你有幾條命？我不想救她嗎？」
「我是他父親！」莫圖仿佛用盡全身力量吐出最後一句。
褐發青年呆住了，慢慢垂下頭，失魂落魄地走了回去。
左侖坐在原地，什麼都沒說，只是看著桌上的兩個錢袋，心想盯梢應該不是什麼難事吧，雖然從來沒干過，不過好歹也算一筆收入。
他使勁揉了揉一頭亂發，抓起其中一個錢袋，笑了笑，「莫圖老大，就這樣吧，我一個人去，我的同伴太顯眼，就不用他們了。」
「可是……」莫圖指著另一只沒動的錢袋。
「一個人去，我只收一人份的佣金。」左侖說。
第二天一早，左侖三人便離開紅巾佣兵團的據點，在白石城里閑逛。三人的精神都很好，昨天休息得不錯，除了佣兵們身上那股子辛辣的香料味實在嗆人。
今天的人流明顯比昨天少了許多，宵禁和嚴厲的盤查對商流的影響顯而易見，街上時有一隊隊巡邏士兵走過。
左侖想，能夠讓白石城的主人做到這一步，恐怕這次發生的事件不小。
到了下午，太陽出來了，初春的陽光從雲彩里面穿出來，給世界鋪上一層淡金色的毯子，讓人覺得懶洋洋的。
一行三人走在老城的一條小道上，左右的民居房頂上掛了各色旗子，似乎在準備什麼慶典，與城內的氣氛格格不入，阿泰和凱法左顧右盼，稀奇不已。
左侖則模出一張紙，上面有莫圖提供的信息，獵狗經常會去的一個地方，他們通常會在那里呆到太陽落山，左侖輕輕彈了彈這張破爛的紙，嘴邊露出一個奇特的笑容，將紙頭隨手拋飛了。
風卷著紙片飛揚，四處飄蕩，偶然翻卷著露出一角，上面寫了幾個潦草的字——紅鸚鵡酒吧
左侖和阿泰凱法約定了會面的時間和地點，然後便獨自一人往目的地去了。鐵皮人還算守時，又有凱法在一邊看著，左侖多少能放心一些。
左侖走進那個其貌不揚的紅鸚鵡時，人還不多，味道卻是跟昨晚的小賭場如出一轍。
他隨便找了個角落坐下，便四處打量起來。
那天晚上神秘車隊的頭領，自稱波爾老爺的大光頭，似乎提及紅鸚鵡酒吧的老板，名叫庫澤還是什麼，不過左侖只看到幾個濃妝艷抹的吧女，就是沒有一個像老板模樣的男人。
他坐了一會，沒看出什麼，招手叫來一個吧女。
吧女起先倚在櫃台邊，看見左侖招呼，扭動著走過來，妝還是一樣的厚，兩片嘴唇紅得像要滴下血來，她彎下腰，照例拋了個艷俗的笑容，眼角的皺紋露出來，年紀看起來不小了。
「您需要什麼？紅鸚鵡酒吧什麼都有，樓上還有幾個小房間，專為慷慨的客人準備的，您知道，只要花一兩個銀幣……」吧女扭動著身體，一邊介紹酒吧的特殊服務。
「我要一壺紫麥酒，不要摻水，我能喝出來，謝謝。」左侖模出幾個可憐巴巴的銅子。
那個吧女卻意外的沒有生氣，只是深深看了左侖兩眼，把左侖看得渾身發冷，才輕輕拿走那點小費，還留了個意味深長的笑容給他。
紫麥酒很快就端上來，幸好這次吧女沒有什麼奇異的舉動，又扭著腰身走開了。
左侖將酒壺蓋子掀開，一股淡淡的麥芽香氣冒出來，左侖深吸一口，酒香似乎沁到肺里，讓他有種身在夏日麥田里的錯覺。
左侖迫不及待地將酒液倒進杯子中，是紫紅色的，色澤醇厚，這酒用一種紫色的麥芽發酵制成，比一般的麥芽酒更為香醇濃郁，相形之下，荒木鎮的桑梓酒就差太遠了。
閉上眼楮，細細呡一口，香味濃郁，在唇齒間滯留不去。
左侖斜靠在酒館一角的牆壁上，旁邊就是一扇窗戶，午後的陽光灑進來，照在粗木質的桌板上，一片燦然。至于他自己，恰好躲在背光的陰影中，慢慢地自酌自飲。
左侖有些出神，一個難得安逸的下午，讓他仿佛回到幾年前的春日，薩哈夫村自己的小屋里，也是這樣一張鋪滿陽光的桌子，別撒兒就坐在對面，起勁地催他教授後面一招刀術，他要用新學的本領把那些鄰居小混蛋們都干翻，少年漲紅的臉和揮舞的拳頭還在眼前晃動。
只是一眨眼，人就消失了，對面空蕩蕩的，什麼都沒有，只有溫熱而呆板的陽光。
今天把獵狗的事情搞定，然後明天一早出城北上，左侖瞬間做好了計劃。早一天到達梅夫萊森堡，別撒兒面臨的危險就小一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