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下雨了……」掀起簾子,望了一眼簾外烏雲翻涌的天空,君瀾有些倦怠道,「得在晚上之前趕到閩嘉鎮。」
她俯身走出車外,坐在了正在趕車的楚天斂旁邊,風呼嘯著從耳邊掠過。
「怎麼出來了?」楚天臉微微側頭,駕著馬車,略微提高了語聲。
「快下雨了,里面悶,出來透透氣。」她眯眼望著前方,經過兩日兩夜馬不停蹄地趕路,蒼茫欲雨的天幕下已隱約浮現幾戶人家。
烏雲沉沉壓著天際,整個天地已經昏暗下來,細細的小雨飄落下來,風斜斜地吹著,迎面吹上了她的臉,帶來了濕潤的氣息。
「你還是進去吧!」細雨飄落下來,楚天斂猛一揮鞭,馬兒一陣急蹄,狂風在耳邊呼嘯,他提高了聲音,「下雨了,小心身子著涼!」
「是該下一場雨了。」君瀾仰頭望著陰沉的天空,滿目雨線,卻是低低自語。
「快到閩嘉鎮了!」見她仍然坐在旁邊,沒有進車的意思,楚天斂也不再勸,只是猛揮了幾下鞭子,加快馬車的速度。
暮色四合,烏雲越來越濃重,黑壓壓一片,翻騰在高空上,不時有雷電穿雲而下,當他們三人走進閩嘉客棧時,密雨急驟直下。
「掌櫃的,來兩間上房。」
「兩間?」君瀾看向說話的楚天斂,疑惑,「哪兩個人住一間?」
楚天斂付了銀子,看了看一旁已易了容的沾衣,淡淡說道︰「眼下只能委屈梁姑娘了。」
君瀾微微蹙起了眉,正想說什麼,卻被他低聲截斷︰「我們先回房再說。」
「三位客官請上樓。」一個小二笑吟吟地走上起來,微微彎腰。
冷雨還在急急地下著,如同一支支利箭,從夜幕里垂墜而下。
君瀾靠在窗邊,側頭傾听著外面淅淅瀝瀝的雨聲,陡然一陣風吹來,夾雜著大雨,忽然間就將她淋了一臉,她連忙閃避著關上了窗戶。
「君公子。」門外響起了叩門聲,卻是楚天斂的聲音,君瀾走到門前,為他打開了門,發現他身旁還站著一身男裝的沾衣,正別扭地低著頭,手上卻捧著一身折疊好的女裝,
「沾衣?」君瀾微微側身,讓他們進屋,掩上門後,問,「怎麼換了身衣服?」
話剛問完,她猛然一震,月兌口拒絕︰「不行,給我換回來!」
「公子!」沾衣抬起頭,看看君瀾,轉臉又看看身側的楚天斂,眼里有了懇求,「將軍……」
「我知道你們在想什麼。」君瀾嘆息了一聲,「此事萬萬不能,我不能陷你于危險之中。」
「君相,換衣服吧。」楚天斂沉默片刻,眼楮迅速掃視周圍,不由壓低了聲音,「你這樣的裝束很容易被發現,會有危險。」
君瀾橫了一眼他,隱隱有了怒意,神色肅穆︰「我有危險,那沾衣呢,她就沒有危險了麼?」
她一頓,語氣短促而堅決︰「不換!」
「可是我也不想讓你冒生命危險!」不知道為什麼,女子那樣堅決的語氣令楚天斂心中莫名的驚慌陡然翻涌,他忍不住低低呵斥,「我不能!」
話落,兩人同時驚異地看著他,房間里短暫的寂靜。
楚天斂自知說了不該說的話,微微側臉,轉變了語氣︰「在下的意思是說,皇上委我重任,在下不能不負所望,在還沒有到達紫州之前,不能讓你冒生命危險。」
先前那樣的語氣令沾衣忍不住狐疑,神色復雜地看了一眼側著臉的將軍,才恍然明白了其中意思,不由頷首︰「公子,將軍說得對,你還是換上吧,你一定要平安到達紫州。」
看著遞過來的衣服,君瀾遲疑,眼里有了掙扎,直到衣服被放到她的手上。
「沾衣……」她抬眼,眉間浮現了憂色。
沾衣唇邊綻放出一個淡淡的笑︰「公子,在那晚我求你讓我去紫州的時候,我就沒有打算活著回來。」她緊緊握住了君瀾的手,一向柔弱的臉上忽然有了幾分堅毅︰「公子,只有你平安到紫州,義父才不會死不瞑目。」
隨著她的話,君瀾的腦海中驀然劃過恩師那雙慘烈的眼楮,直直瞪著她,心肺處仿佛有一柄尖刀在絞動,撕心裂肺地刺痛,她下意識地抓緊了手中的衣服。
「……」她沉默,終于低聲,「好吧。」
沾衣臉上露出了笑容︰「公子,我和楚將軍在房外等候。」
君瀾默不作聲地點頭。
房里傳來細微的簌簌聲,從踏出房門起,楚天斂的臉上不知是什麼表情,靠在門邊一直沉默著,期盼、害怕、焦急、驚喜……種種復雜而混亂的情緒一下子涌上心頭,他只覺得這短短的換衣服時間竟是那麼漫長。
——自從斷崖之後,他就再也無法和從前那般沉穩而冷靜,那顆沒有任何事能讓它改變節奏的心,也似乎失去了控制。
出于私心,他冒著欺君的罪名替她守住了身份的秘密。出于情感,他不想令她置身危險之中,哪怕只是分毫。
楚天斂抱劍靠著斑駁的廊柱,陷入了神思恍惚之中。
雨還在下著,似乎一直沒有停過,反而越來越急。
「吱呀——」過了好一段時間,君瀾的頭從門縫里鑽了出來,門縫之間只露出了垂落在胸前的漆黑長發,在黑夜里閃動著如月的光澤。
「公子,可好了?」沾衣替她打開了門,門扉被打開的那一瞬間,兩人看著眼前的人,驚得說不出話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