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許……真的是到了該和過去說再見的時候了,放下這些宛如拷在她身心的枷鎖,從此和身邊這個男子相攜終老吧。
她怔怔地想了很久,忽然露出了舒心的笑容,看向身側的男子︰「月將影,我答應了。」。
雪荒的月色總是朦朧綽約,然而今日仿佛老天眷顧,凌絕頂的廣場上,宛如水銀潑地,照得每個弟子的衣服都泛出微光來。雪荒上的白雪映著月光,璀璨晶瑩。全體凌絕頂弟子匍匐在地,月夜下,紛紛揚揚的飛雪落滿無數襲黑衣,積了厚厚的白雪,古老的歌謠如潮水般綿長。
凌絕頂四大護法列隊跪在廣場中央,仰視著高高神壇上的兩個人。
——今日是凌絕頂領主的大婚,設在廣場神壇,這是凌絕頂歷來的規矩,十五大婚之日接受月神光明美好的洗禮。
一身雪狐裘的月將影捧著碧玉,跪在漫天紛雪下,等待著儀式的開始。骨節修長的手指伸到玉缽里,取出了一只明珠戒,將它輕輕套進了女子的縴長的拇指。
明珠戒上瓖嵌著螺細,螺細之間鐫刻著一輪輪弦月,純潔而美麗。月光落下來,正好照在那只晶瑩的明珠戒上,發出璀璨而迷幻的銀光。
荒原雪花大如席,月照紅塵海天情。
——那是緣定生世、相守攜老的見證。
月將影從神壇上取過另一個白玉缽,從缽里略微蘸了一點熒粉,輕輕按在女子光潔的額頭。
「璧塵真是美麗呢。」對面的雪狐裘男子微笑起來,看著華衣美服的美麗女子,深碧色的眼里閃過熱切而迷戀的表情,抬起了手,扶住了她的臉。透過純白的面紗,君瀾望著男子,也在微笑。感覺額上他微涼的手指微微一頓,抹過,留下了一株淡金色的月牙記號。
那是一旦印上,永遠也無法消除的印記——月氏家族的標記。
月將影拉過她的手,面向著下面無數弟子,廣場中的弟子高呼起來,歡呼聲響徹雲霄。那一剎那,月光登時傾灑而下,照亮了女子額上的月牙記號,發出皎潔明亮的金光。
「月將影……」萬眾歡呼聲里,君瀾忽然握緊了他的手,她站住了腳,轉頭輕聲說,「月將影,信我必不相負。」
「這句話,璧塵已經說過了呢。」滿滿的微笑蔓延了整張風神俊秀的臉,月將影也緊緊握著她的手,接受腳下無數弟子的朝拜。
雪從月夜下無聲無息地降落,積滿了無數弟子的背,宛如白色的波浪。月將影拉著盛裝的新娘穿過無數匍匐在地的弟子,然而深碧色的眼楮從未離開過雪荒的蒼穹上,似乎在等到著什麼。
月光下,雪花紛紛揚揚。走完長長的禮道,一直望著蒼穹的眼楮里終于露出了一絲失望,踏入神殿的時候,他忽地微頓了下腳步,忍不住回頭。
沒有出現麼?為什麼沒有出現呢?
「怎麼了?」身側的女子感覺到他的情緒,狐疑地抬眼看過去,皎潔的月光下,不斷有飛雪落下來,似是發出了碎羽一樣的柔光。
「沒事,只是覺得今晚的雪很美,走吧。」雪衣男子握緊了她的手走進了神殿。
外面的弟子看到領主和夫人並肩步入了神殿,再度爆發出了歡呼。
禮成,青廬入定。月將影坐在榻邊,定定看了錦衣華服的盛裝女子,竟不敢出聲。
浩瀚星空下,星辰變幻,璀璨奪目。虛空里懸浮著一把銀弓冰箭,仿佛見證了百年前那段淒美瑰麗的往事。月將影只覺一切恍如夢境,抬手輕輕摘下女子純白的面紗,雙手竟有些微微顫抖。
他從未想過那樣純白明亮的靈魂也可以屬于他。從雲樓逃離之後,他的人生一直是陰暗而荒涼的,靜如止水般的枯寂。直到知道自己的使命,她的存在,他才明白原來自己從未停止渴望過對光的向往,從此後璧塵便成了他的夢想。
星光下麗人笑靨盈盈,美麗宛如明珠,瞬間照亮了他的眼眸。
然而一直不畏天地的男子卻隱隱害怕起來,為什麼沒有出現七彩極光呢?
月氏男子在成婚禮上,如果和自己愛的人看到雪荒上的七彩極光,那麼他們便是被蒼天祝福的,生生世世的相攜。
難道他們是不被蒼天祝福的麼?難道像他這樣的人不應該有這樣的幸福麼?
光影變幻下,男子的眼楮里閃過無數種光澤,臉色有些蒼白。月將影忽然攬住了君瀾,將頭埋在她的發間,久久聞著女子淡淡的清香。
那樣純美的靈魂,讓他感到無比的溫暖——然而,他卻不被祝福得到。
「月將影?」男子忽然莫名的激動情緒讓君瀾隱隱有了某種不祥的意味。
她想抬起頭來,卻被他輕輕按住,耳畔不斷傳來低低的輕喚,「璧塵……璧塵,這樣就很好……很好。」
「你在害怕?」她在他的懷里低低問,忍不住笑了起來,「從此後,我就是你的妻,我一直會在這里,在凌絕頂,哪兒也不去。」
繁光綴天,星河亮如夜螢。同房花燭夜,兩人始終沒有做出任何舉動。
第二天拂曉的時候,看著尚自嬌慵沉睡的女子,月將影淡淡微笑著,溫柔至極地撫模著女子沉沉入睡的嬌顏,他似乎一夜未睡。內室外不分晝夜,始終如白晝般明亮,看到內室里閃爍的星辰微微黯淡了幾下,他知道天已經透亮了。
「怎麼醒了,天還沒亮呢。」臉頰不斷傳來手指微涼的觸感,沉睡中的女子睡眼惺忪,尚自半闔著眼楮,嘴里低低咕噥了一聲,「月將影……別鬧了。」
「原來小蝴蝶還記得你已經嫁為人婦了啊。」仿佛已經忘記了昨夜患得患失的情緒,月將影挑起劍眉調侃,神態又回復到了一貫的邪魅,「昨夜小蝴蝶打呼打得好生厲害,讓我一夜未睡呢。」
話音剛落,床上的女子猛然清醒,手忙腳亂地撐起身子,卻被男子猝不及防地按回了床上,似笑非笑地看著臉色已然飛紅的女子。
「你想干嘛?」君瀾猶自瞪著眼楮,緊張地看著離她只有咫尺的臉,她只覺呼吸漸漸窒息起來,然而胸臆間卻抑制不住劇烈地起伏。
「小蝴蝶,啊……應該改稱夫人了。」月將影單手支著臉,眼角眉梢都在飛揚,琉璃般美麗的碧**楮里閃爍著迷人的輝光,「夫人真是可愛,夫妻之間能做什麼呢?」
浮紅登時飛透了臉靨,君瀾下意識地伸手擋在兩人之間,喉嚨咽了幾下,語無倫次的話從唇瓣吐出來︰「那個……那個月將影,我雖然已經早有準備,啊……不是不是,是因為我們應該在七七四十九天後才可以,對對對,就是這樣——」
「你好嗦。」話音未落,月將影忽然輕輕吻了上去,濕熱而柔軟的唇瓣堵住了她還未說完的話,女子唇間溫暖清靜的氣息蔓延在他的唇齒間,讓他有了一種沉醉的感覺。
君瀾如同驚嚇了般,尚自瞪著大大的眼楮,愣愣地任憑男子在她軟綿的唇上肆虐。看著那樣美麗魅惑的臉,她有些神思恍惚,男子清新的香氣吹拂在她的臉頰上,唇齒**相依,有一種酥麻的感覺蔓延四肢百骸。
「月將影……」氣息紊亂地推開伏在身上的男子,君瀾急促地斷斷續續,「不、不可以,要過七七四十九天後才可以。」
月將影抬起頭來,碧色的眼楮里浮現了一絲淡淡的金光,掩飾不住的深切情緒卻如深海般濃烈,濃得猶如斬不開的夜。看著女子緊張慌亂的表情,他忽然揶揄地輕笑出聲︰「夫人想哪去了,只是一個早安吻而已。」
君瀾一陣窘迫,手指無措地劃著床毯,直到男子披衣走到窗前,推開了窗,她才漸漸緩下了神色,想下床穿衣。
「讓我來。」月將影走到榻邊,從綴滿星辰的銀屏上取過紫紗外衣,微笑著披在了女子的身上。
久久注視著為她穿戴的男子,君瀾忽然微微笑了起來,心底滿滿的甜蜜和暖流靜靜地淌過。
所謂執子之手,與子偕老就是這樣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