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
「大哥?」君瀾驚疑不定,走到他的身邊,看著那個一醒來就暴怒的人,微微笑了笑,「大哥不是想見我麼?現在我人在這里,你怎麼趕我走了?」
孤少城站在一旁,沉默地靜看著他,不知想到了什麼,眼楮里忽然間閃電般雪亮。
難道……難道是因為昨日從東錦來的那個貴客?!
「少城,大哥求你,快帶她離開這里!」孤鴻池沒有理會女子,眼楮依舊直直地注視著年輕公子,「永遠都不要回來!代我好好照顧她,大哥對不起二弟了。」
「已經晚了。」還沒有等孤少城答應,門外忽然有一個冰冷的聲音響起。
「堡主,皇上早已料到你會如此,所以在下特地提前趕來阻止。」一襲青衣不緊不慢地走進來,臉上微微含著笑意,「見過堡主。」
旋即又向君瀾深深作揖,含笑,「見過君姑娘。」
青衣男子三十許年紀,眉目滄桑,眼底卻是含光不露。君瀾第一眼看到這個人時,眼神便凝了一凝︰從他的身上,她再一次感覺到了昔日在權謀中的潛流暗涌。
「你是?」她謹慎地看著他,不知為何,在這個人面前,她只覺自己不能流露絲毫內心的感受。
「公孫求孤。」青衣男子微微一躬身。
君瀾猛然踉蹌後退幾步,到底是個聰明的女子,那一刻,她忽然間明白了過來,霍然投轉視線,不可置信地看著床上的人。
「是,是的,是小瀾所想的那樣。」孤鴻池忽然苦笑起來,笑了許久,終于抬頭看向那個看著他的女子,「八年前,我就已經和龍錦騰合作了,我們既是師兄弟,也是摯友,更是同盟者。」
「大哥!」女子依然掩飾不住,驚住,因為真相而震驚。
然而孤鴻池卻低下了頭去,不再看她,長長吐出了一口氣,漫聲道︰「小瀾,其實梁臨的死與我也有關,梁子游的事也是我讓騰那麼做的,那時的我只是一心想著讓你身邊的人一個個死去,一步一步敲碎你心中的支柱。前些日川州那一戰也是我們策劃已久的事……」
驚人隱相(5)
君瀾怔怔地看著他,卻再也叫不出大哥那兩個字,手指因為震驚已經微微顫抖。
——難怪……難怪啊。
——八年前,玉面公子和龍嘯堡堡主同時失蹤,然而兩人從未在她的面前真正見過面。
——川州一戰,卻從未有人告知她最後是怎麼勝利的,只從二公子口中得知暗中忽然有神秘的軍隊支援,卻又悄然離去。
——甚至,今日二公子將她從凌絕頂帶回來,他卻是要她遠離川州。
——原來,一切是這樣……只有她一個人懵懂無知。
「可是小瀾,我讓你回來,是為了你好。」說到這里,他看了一眼那個素有天下第一智囊的謀士,一縷宿命般的笑意從他的眼角彌漫開來,「可惜還是晚了……晚了啊。」
公孫求孤頷首,微微一笑,「知道了也好,君姑娘,今日在下是奉皇上之命來接您回錦都,即刻啟程。」
室內是長久的沉默,就連孤少城听到多年來的驚人秘密,都不自禁變了臉色,然而君瀾臉上漸漸沒有了任何表情。許久,她轉身,看著窗外灰白的天空,低低問︰「如此大費周章地接我回去——有什麼目的?」
公孫求孤的笑容淡定沉穩,只是道︰「皇上並無他意,只是想念姑娘罷了。」
「如果因為我是滄海神女,那麼龍錦騰找錯人了。」君瀾依然看著外面,嘴角噙著一絲冷笑,「我沒有繼承神女的任何力量,恐怕要讓他失望了。」
公孫求孤神色自如,並不否認,淡淡地說著︰「皇上是何許人?真正的帝王並不需要這些無稽之談。」
頓了頓,他微微笑了起來,「君姑娘應該知道皇上對您的心意,皇上命在下千里前來就只為尋你,君姑娘應該清楚其中的輕重。」
那樣的話讓床上的人眼里不自禁變了一變,孤鴻池幾乎是激切地從床上跳起,公孫求孤眼神一變,仿佛知道他要講什麼,幾步掠上,轉瞬就將他的肩膀扣住,用力地將他按回床上。
「堡主,因為你是皇上的摯友和師兄,所以即使你做錯了什麼,他從不曾怪你,但這次你要三思。」他嘴角泛起了一絲笑意,聲音卻是淡漠的,「他們之間的事還是當事人解決比較好,外人插手不得。」
青衣男子一句外人便將床上的人雷霆一擊,震得說不出話來,頹然靠在了床檐上,孤鴻池看了女子半晌,眼楮終于閉上,神色疲倦。
「請收好——這是皇上特地命人從遠地求來的藥單,有助于抑制堡主體內的毒。」公孫求孤從懷中掏出一個瓷瓶,放入了他的手中,眼里忽然有些感慨,「堡主一心求死,皇上很是擔憂,除了君姑娘,在下從未看見過皇上如此關心一個人。」
驚人隱相(6)
「……」孤鴻池握緊手,依舊閉著眼,氣息有些紊亂,許久才深深吐了一口氣,「代我轉告皇上,莫要做後悔一輩子的事。」
公孫求孤一怔,心里不知被什麼觸動,臉色忽地變了幾變,正待說什麼時,許久未說話的女子忽然開口︰「公孫先生,走吧。」
霍然听到她的話,三人同時一愣,就連公孫求孤也很驚訝,他從未料到居然這麼輕易就能將君瀾帶回。然而心思縝密的他不由懷疑起來——皇上說得果然沒錯,絕對不能小看了她,這個曾經在東錦一手便能呼風喚雨的女子,心思謹慎精明,怎麼會答應得如此爽快?想到這里,他的眼神越發得尖銳起來。
君瀾轉過身來,唇角露出了一絲嘲諷的笑,「沒有權力的君瀾只是區區一個弱女子,公孫先生不必防得那麼緊。想必公孫先生此來已經做好充分的準備了吧?我又何苦反抗來著?」
聞言,青衣男子眼里漸漸浮起了笑容,深深作揖︰「如此甚好,君姑娘,請。」
君瀾頷首,只看了床上的人一眼,便匆匆離去。
香氣彌漫,燭光剪影。房間里只剩下兩個人,沉默著。
窗外有冷冷的風吹進來,孤鴻池默默地看著那一襲素衣穿過開滿仙客來的院落,沿著回廊離去,外面天已經黑了下來,模糊了女子的身影。
他知道,她這一去,他們再也沒有機會相見,這是一場最後的告別。
男子無言地握緊了手心里的瓷瓶,微微蹙起了眉頭——小瀾怎麼會輕易去錦都,就像那次毅然決定去紫州一樣,是不是已經做好了什麼準備?那個領主怎麼會讓她離開!
「大哥……」一直沉默的孤少城也在看著窗外,當女子的身影漸漸消失不見的時候,他忽然開口,深深地喟嘆,「大哥很喜歡她吧?若你能早點告訴我真相,我必能好好安頓她,甚至……舍了雪櫻代你照顧她。」
孤鴻池回頭看了他一眼,依然不說話,沉默著將手中的瓷瓶打開,將藥倒進嘴里。
「少城,吩咐藥膳的人,按照藥方煉制藥單。」吞咽了一顆藥單,他將瓷瓶交給了孤少城。
年輕公子一愣,接過瓷瓶,隨即煥發出了欣喜的笑容,「大哥終于肯服藥了?看來君姑娘去錦都也未必不是件好事,至少大哥的心里還有事放不下。」
他嘿嘿一笑,拿著瓷瓶便往外跑,邊走邊咕噥︰「是不是意味著以後我又可以去賭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