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二章男兒淚
這並不是劉武第一次中箭,當年黃漢升箭法精湛,到最後還不是被流矢所傷最終病死。
射人先得做好準備挨射。
這些魏狗遠遠比興勢山上的精銳能打,以區區二十余人擋敵人幾百,雖然是早有蓄謀,但能擋這麼久能活著也算不錯了。
打仗哪有不死人不受傷的。
劉武知道這個道理。
只是,他還是忍不住淚水盈眶章跟隨劉武到劍閣的十幾人中除了抽簽到崖頂以及留在小劍閣的。其余跟劉武一起伏擊的一共是八個人。人人帶傷,有些甚至斷了胳膊少了手掌已然殘廢,可就是徐五傷勢最重。
看著徐五這個跟他四年的兄弟為他擋箭,一個剛剛還壯實如牛的男子,就這麼著讓一只箭就射倒了。
癱倒在他面前,口吐鮮血,顯然這一次射中的是要害。
周大跪到徐五身邊嚎啕大哭,邊哭邊罵章「老徐,該死的!你裝什麼蒜,還不快起來!你再不起來我欠你那瓶酒可賴了。」
徐五費力的轉頭望向周大。他想說什麼卻又變成一連串的咳嗽,咳著咳著盡是一團一團的鮮血。
「不要說話!不要說了!」
劉武心都碎了。
這一箭本來是沖他來的,他本來命該就在此處斷絕。現在徐五替他擋了這一箭可結果卻是他魂斷黃泉。
「不行啦,」徐五慘笑好不容易發出沙啞低沉的聲音,「媽的!老子替將軍您挨了那麼,咳咳,那麼多次箭,這回才一箭,咳咳……」
一箭,就這麼一箭。
「沒想過老子這麼不禁射,咳咳,早知道,我肯定不會……」
又是一陣猛咳,鮮血再也止不住的直往外涌。他望向劉武的眼神很是愧疚。
「好弟兄,別說了,是我、是我,是我對不起你啊!」
劉武也忍不住眼中的淚水滑落章「我不怪你,真的,我不怪你!你本來就不該為我擋這一箭。我答應你,答應你,我一定會好好照顧你母親,你的母親就像我母親一樣,我發誓。」
徐五感激的向劉武微微點頭,放心的將眼閉上。他累了……
興勢山月兌逃六人只剩下五個,眾蜀兵都忍不住痛哭起來。是為這個叫徐五的,也是為了那些死在伏擊戰中其余的幾個弟兄。也為了那些顯然已經被蔣舒出賣給魏狗的陽平關弟兄和蜀中援兵將士們。
說到蔣舒……
這小子運氣不錯,一打仗就望地上趴,顯然他知道蜀中連弩的利害。身為隊伍的前列,竟然沒跟那個剽悍男子一般被射成刺蝟。只是蜷著腦袋上讓魏兵踩了又踩,結果滿是腳印,臉上也全是灰塵。
此後見魏兵漸漸沖過火堆,而蜀兵也沒連弩了,這小子也不知道中了哪門子的邪,竟然壯著膽子也沖了上來。
後來就讓增援的霍俊等人一箭撂倒,不過只是傷了小臂。這小子見局勢不好,特別是最後那道緩坡被燒塌後就趴在地上裝死。
那知道蜀兵對這些穿漢國衣甲的人恨極了,竟然要一個尸體補一刀。這下子蔣舒立馬跳起身來向蜀兵們求饒。
劉武終于近距離見到這個男子,看著這個出賣陽平關出賣漢中出賣大漢基業的無恥男子。
意料之中果然丑陋至極。
只是這男子,這男子……
哎,他都不知道該怎麼說好了。
「你難道不知道皇帝陛下要怎麼對付你的家人嗎?」
劉武雖然戰場上殺人數以百計,可在戰場以外卻是另一幅心腸——他是軍人不是屠夫——他痛恨這個男人。可一想到他的家人又忍不住會有些感傷章為了帝國為了信念他殺過許多的人。
每次夜深人靜似睡非睡時,耳畔若不是金戈鐵馬戰鼓如雷便是許多女人孩兒的哭喊。
身為皇帝的伯父是不可能放過叛徒的,自然也不可能放過叛徒的家人。
「我家人都在鐘會手里,我也是沒辦法啊!」
蔣舒連磕響頭,只求面前的劉武能放過他一馬。
原來如此。這樣伯父再生氣也沒辦法把蔣氏株連三族。
劉武心中突然放心,只是轉念一想又大為懊惱章這姓蔣的連家人也逃出成都。好手段!
顯然是蓄謀要跟帝國徹底決裂。
他還沒開口,身邊的霍俊就一把拽起那小子怒吼道章「快說!你跟誰是一黨?成都里還有誰是你們的人?陽平關,陽平關……」
霍俊問不下去了。
看到魏狗和蔣舒在一起,怎麼可能還好好的?可是他還是希望面前人告訴自己關還在,哪怕只是欺騙。
「陽平關、關、關是丟了,」蔣舒結結巴巴的說,眾人面如死灰,蔣舒連忙補充,「可那不是我的主意,全是吳義那個小子……」
蔣舒話還沒說完傅息已經快站不住了,大吼一聲章「父親!」
哽咽抽泣無語。
「不是我的錯,不是我的錯,」蔣舒大叫道,「全是吳義那小子教我做的,我只不過是他們手中的一個棋子。」蔣舒把一切他所知道的和做過的全往吳義身上推。劉武和霍俊听到了他們最不敢相信的事情——那個最壞的人竟然會是那個讓劉武回成都過年的小子。
「你是說,」劉武心中陣陣怨悔,惡狠狠的盯著蔣舒,冷冷道,「你是說那個陽平關里的那個吳義嗎?」
「就是他,就是他。」
蔣舒模一把腦袋上的冷汗,堆起笑臉哀求,「將軍,我只不過是他們的一條狗。您大人有大量放過我吧?我們全家都會感激您一輩子的。」
話音剛落傅息怒吼道章「你怎麼不曾想過要放過關里那些弟兄們,你怎麼沒想過他們的妻兒老小?你怎麼沒想過我父親想過他的家人我的感受?你這豬狗,我宰了你!」
他將自己手中的長刀捅入蔣舒月復中,一直捅到刃身徹底沒入。蔣舒張大眼楮,不敢相信的望著自己肚子上的刀柄,順手模模那深入月復中刀鋒上流溢的鮮血。
「啊!」他驚叫著摔倒在地,動也不動。他還沒流血流死就被嚇死了。
「你怎麼把他殺了?」霍俊很是不快埋怨傅息,「這條狗留著還有用呢!從他口里一定還能挖出不少東西,現在就殺太可惜了。而且到現在為止他還是皇帝的特使,只有皇帝才能殺他,你怎麼這麼莽撞!」
「我、我、我,對不起,我只是,我只是……」
傅息實在是說不出什麼,雖然知道將軍陣上死理所當然,他本來是有這個覺悟的。
可是真正听到父親戰死的消息還是控制不住。這壓抑了二十多年的淚水一下子全傾瀉而出,再也不管什麼男兒流血不流淚。
「算了,」霍俊心中難過,輕聲道;「蔣舒那小子,不知道哪兒去了,我什麼沒看見。」說罷看看周圍的弟兄,眾人雖然沒說什麼,不過眼神意思與霍俊一般。
既然蔣舒說他是一條狗,那死的就是一條狗不是人。
剩下的是那些被困在緩緩燃燒中的那截棧道上一臉絕望的魏兵。劉武是不會下達這種命令的,他從不屠殺弱者。霍俊向弟兄們使眼色,大聲命令道章「將箭匣裝滿,準備!」
半刻鐘後,帶著火星的箭如雨點般飄灑向那些已經是任人宰割的魏軍,慘叫連連。
那些暗藏在那條棧道上方山崖的油桶也被一個個摔到棧道上,見火就著。一些絕望的魏兵最終只好跳下棧道落入冰冷河水中,繼續叫罵、詛咒那些南蠻子。棧道上血流成河,一股股鮮血流淌進冰冷的河水中。
不久整個棧道上烈火熊熊。
最後一個魏兵在燃燒中的棧道上絕望的橫劍自刎。
他死前喊的最後一聲,劉武听得分明章就只有兩個字,那是譙郡話——
媽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