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七章帝都
劉諶不知道該怎麼跟劉璇說話，除每個男人都有的共同愛好之外，他跟劉璇沒什麼共同語言。
而傅息也是一臉淒婉，沉默無言。
該說的他已經全告訴北地王了，剩下的事情劉武可以管但他不行，他只是一個小小的隊史，沒資格。劉璇答應立即進宮面見皇帝請求給劍閣發兵增援，劉諶頷首，面露欣慰。
現在對于傅息來說還有兩件大事要去做章一是去探望護軍大人，瞧瞧大人傷勢如何；還有一件就是回家，可是他實在不知道該怎麼跟母親，怎麼對妹妹弟弟們說。
想到此處傅息心冷如灰。
他最後還是隨劉諶先去了將軍府。
華神醫來了，那個老頭兒家就住在劉武府前門不過幾百步遠。
傅息剛走沒多久，劉府的下人就把那老兒請了過來。
也不是什麼重癥，不過是感冒發熱又流了許多血外加疲勞過度，發發汗補一補就好。
「沒事了，謝謝伯長你了。對了，伯長還沒回家吧？」
問這話的是劉武的哥哥劉輯，新的安平王，前年頂了佷兒安平殤王劉承的爵。
劉輯，比劉武大一歲，原先是武邑侯，母親是馬氏後來隨便從家里下人中提拔起來頂梁氏空職的一個女子，偏偏劉理又看上了就又收為妾室。
與梁氏不同，這個女子並不是馬氏自小玩到大的伙伴兼血親。所以對于尚在人世的前安平王妃、王太後、太王太後馬氏自然對皇帝將自己親生孫子的爵位讓渡給劉輯很是不滿。
梁氏死後劉武等于是她的第二個兒子。只是皇帝在景耀四年已經將王爵給了劉輯，礙于禮法，老太太只能呆在劉輯安平王府。
現在劉武又受傷，馬氏就吵著非來看看她孩兒不可。劉輯惱恨之余倒是規規矩矩遂老人家的心意。而且不但遂老人家的心，這個一臉關切的兄長還在里外忙得屁顛屁顛的，忙著給兄弟親自煎藥。
現在自然是想從送劉武回家的傅息那邊多了解些情況——漢中到底出了什麼事情，怎麼就傷成這個樣子。這正問到傅息的痛處，傅息那點剛剛勉強恢復的臉色一下子又變的雪白。
劉諶向劉輯使眼色，劉輯這才有些明白，識趣閉嘴。
劉諶輕輕一嘆，望著傅息道章「漢威不會有事了，還是我陪你回去向老夫人解釋吧？」
傅息含著眼淚點頭同意。
「你先等片刻，我去請華神醫。」
劉諶雖然像當年桓侯張飛一般人雖剛烈嗜武，心倒還算細致。
要是老夫人一時挺不過去——喪夫之痛，痛徹心扉——何況據說老夫人在生下傅募後身體一向不佳，為此老夫人特地給傅僉再納下一妾，省得自己不能盡妻職讓丈夫寂寞。
傅僉和傅息、傅募兄弟倆的親生母親他們倆是很和睦的。
劉諶走到華老爺子身邊言語，老爺子點點頭同意，老頭兒慢吞吞走回劉武房內。
那里有華家的第三代傳人華典、華靈，一個正跟著老頭兒的兒媳婦胡氏跪坐在劉武身旁搗鼓繼續苦學號脈研究之術，另一個就跟著女人們嘰嘰喳喳。反正也不怕，大家都知道劉武睡覺向來死豬一頭，再說離的還算遠，聲音也不算極大。
華神醫走到胡氏身後，小聲道章「兒媳婦，老夫現在要跟北地王去傅將軍家。若是沒什麼事情，你跟我走吧。」
雖然用藥之學胡氏仍然還需磨礪，但號脈之術胡氏和她丈夫華家小神醫早已經超過華神醫本身了。而且給女人號脈問診男人到底有些不便。
萬一那位夫人真有什麼意外，總是施針的。女人身上的穴位，特別是軀干上那些個穴位，還是女人來扎好。
胡氏同意，起身對兒子華典低語章「典兒，你繼續看著漢威，注意號脈觀察。為娘的要跟爺爺去別家。」
華典連連點頭答應。
胡氏原先是永安人士，三十多年前被在外游歷的華神醫父子救助，後來就做了華神醫的女弟子。
再後來與師兄日久生情，就做了華家的媳婦。華典年已二十有五，至于花靈，那小丫頭皮的很，剛剛十六出頭。
最後胡氏自己今年剛剛四十有五，風韻猶存保養有術，乍一看也就三十七八歲模樣。
胡氏走到跟劉武正室吳氏套近乎的那個女兒身邊，恰巧听見那個色迷迷的女兒又在跟吳氏聊劉武。胡氏心中氣惱，這個小丫頭**果的老是在打劉武的主意，也不知道什麼叫羞恥。
華靈只听見身後輕輕咳嗽，好像是母親，忙止住話語轉身回望。只見母親很是不悅，心中一陣發 ，涎著臉皮向母親笑嘻嘻。
胡氏也拿這個小家伙沒辦法，本來想叱喝她一頓的卻見周遭的女人們對那個小姑娘面色都很和藹。算了，她也結笄成年了，在這麼多人面前訓她也不合適。
「靈兒，為娘的要跟爺爺去別家，你就跟為娘的走吧，為娘的正要考考你針灸號脈的學問。」胡氏說。
華靈有些為難，她瞧瞧劉武那張蒼白的臉，很不樂意小聲嘀咕章「考號脈拿劉哥哥的就行了，干嗎跑那麼遠？」
現鐘不打倒去煉銅很是沒道理。
「你！」
胡氏頭痛，這個小丫頭是跟那些個馬家的野丫頭混野了，一點也不知道什麼叫羞恥。
真後悔當初為什麼要把這個丫頭帶到這兒。
胡氏氣惱不悅道章「你可是不想跟為娘的走？」
華靈先呆了片刻，下定決心般低低說道章「人家不想去嘛！」說完還瞅瞅病榻上的劉武。
胡氏羞慚，氣急敗壞口不擇言章「你可是漢女，怎麼可以不知婦言婦德？真是丟死人了！」
這下子算捅了馬蜂窩，剛剛平復心情正與兒媳吳氏和小丫頭華靈說說話兒的馬氏怒道章「小藍你什麼意思？漢女，那怎麼樣。羌女就低人一等嗎？」
胡氏心叫不好，她怎麼說這種昏話。
須知馬超當年被羌人稱為馬兒，也是有原因的。其一馬超雖出生關中扶風郡一門卻是與羌人雜居，更古之前乃至馬援時代也與隴西羌人頗多瓜葛，馬騰的妻妾中便有羌女，馬超母親更是其中一個。
此後馬超一門二百余口被滅為什麼還有兩個女兒逃生，原因也很簡單，因為馬超這兩個女兒全都是羌女所生。
當年馬超在羌人地界上風流一度留下這樣兩個女兒，直到馬超歸順漢室之後家中無子孤苦，這兩個女兒才被送還回馬超身邊，她們雖為漢人心卻是羌魂。
接下去就輪到胡氏挨罵。
馬氏年過半百跟胡氏也是多少年的故交姐妹一般。姐姐罵妹妹理所當然，何況胡氏這回說的是有些過分，挨罵活該。
「小藍子，你又怎麼惹老太君生氣了？」
還是華神醫過來解圍，馬氏見老人家來到便放過胡氏，只輕輕說道章「靈兒這小丫頭乖巧可愛我也很喜歡，只是給我兒做妾到底委屈她了，要不然……」
她話才說到這兒華靈便急急插嘴章「不委屈不委屈，我……」
小家伙說出口才覺得自己有些……瞧瞧左邊又瞧瞧右邊，那些人都一臉古怪的微笑著看著她，這下子臉紅的跟猴似的。低下小腦袋玩手指。
馬氏微笑章「你不嫌委屈就行，反正我兒才只有如丫頭一個，而他父親除我和他母親外還有五個女人，皇帝更有妻妾十二、沒名分的更多。所只要他同意就行，等他醒來得空我就幫你問問。」
羌女就是如此，什麼羞恥不羞恥的都是笑話。
女人就是要男人就像男人要女人一樣。
華神醫听到孫女一心要嫁給小武子本來想勸勸孫女的，只是想來想去還是什麼都沒說。
女大不中留留來留去終成仇，小武子也不是什麼壞孩子，雖然是軍人殺人放火的事情干的不少，不過對家人很不錯。
這個孩子還是兒媳婦胡氏當年親手接生的，想不到當年那個胖嘟嘟的小家伙，如今已然是國家邊關的將領更是為人父母了。
而且真是很有意思，劉武當年是胡氏和幾個穩婆醫婆合力接生的，如今劉武的長女越兒還是胡氏和幾個穩婆醫婆合力接生的。或許有一天劉武跟華靈的孩兒也會是胡氏接生。
算了，這孩子不錯。
孫女有這麼個歸宿，對于她來說已經是沒什麼可抱怨的。
這畢竟是亂世，男人本就不多，好的就更少了。
華神醫望著胡氏淡淡道章「兒媳婦，我們隨王爺走，靈兒願意留在這兒就隨她去吧。」
胡氏有些不甘，只是見女兒一臉的竊喜，只好悻悻轉頭離去。華神醫跟兒媳婦倆坐上公爵府準備的驢車便一道隨北地王和傅息去傅家，再不管身後那些聒噪的女人們。
幾家歡喜幾家愁，世事本就如此。
那些還不知道北方大亂的人們還在為這種小小幸福歡呼雀躍。
一刻多鐘後成都漢中督傅僉家。
面對著一臉茫然期待的傅家母子幾人，北地王費了很大的精力才壓迫自己說出那九個字。
「尊夫已于前幾日戰死。」
說完後他就低下頭閉上眼，他不敢看面前那位和藹的剛剛五十歲整的夫人到底什麼表情。
耳邊是傅息和匆匆從新婚妻子床上爬起來的傅募兄弟倆的驚呼。
劉諶想哭，他也有母親，雖然他的父親健在。可是那個無度的父親眼中只有美女、更多的美女，哪里會記掛他。
真正對他好的只有母親，可母親卻已亡故。
他睜開眼望著哭作一團的傅家人，他不知道該說什麼好。傅家又一位英雄為了帝國的存亡捐軀了，而帝國的皇帝卻在為了美女殺戮臣下。
父親啊父親，你真以為帝國的山河就那麼容易掌握麼？
你看看，你看看！
這才是你能掌握權勢的源泉，帝國就是靠傅將軍這樣的忠臣才能維系的，不是那些對你阿諛奉承的小人們。
您早就該順從姜維的建議殺了黃皓，不該把姜維和那幾萬的大軍逼到沓中啊。
月色漸漸暗淡，天空中開始彌漫起一團團雲，蜀國的帝都也終于在夜色漸濃下進入沉睡，千家萬戶的暗淡油燈，終于漸漸熄滅。持金吾帳下的巡城兵士們，繼續挑著氣死風巡邏，梆子聲聲，更夫呼喊著「小心火燭」游走在成都的大街小巷。
劉諶眼中滿是淚水。
不知為什麼他還是想笑，可干笑幾聲又變成低泣。
他走出傅家大門，失魂落魄的走在空蕩蕩的大街上，漫無邊際。
他不知道該往哪兒走，就像喝醉酒一般踉踉蹌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