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八章朝堂
馬蹄聲碎,車輪嗚咽。
空空的帝都大街上僅有區區這一輛馬車,老鄭驅車跟隨在王爺身後,不敢離遠也不敢靠近。以王爺的暴虐脾氣——大多數時候王爺脾氣看上去很好,但老鄭不是外人,他是看著王爺長大的,親眼見過王爺發脾氣時砍死過當時他最心愛的一匹馬——老鄭和其他北地王府的家人都盡可能不在王爺發怒和哭泣時說話。
就這樣劉諶就在街上慢慢步行,老鄭跟在背後。直到持金吾手下那些個巡夜士兵們終于按慣例把這深夜還在街上游蕩的一主一僕攔住。幸虧這些士兵中有認識劉諶的,一行人告罪離開。
「我們回家吧,」劉諶這樣對身後的老鄭說。
他覺得很累很累。在老鄭攙扶下爬上馬車閉上眼想事情章太子哥終于答應幫他通稟父皇,這樣至少劍閣那邊的情況會好一些。
沒了漢中武都那邊更不用說,蜀國二十二個郡一百三十一個縣國丟了好大一塊,真讓人心疼啊。
雖然漢中那邊久經戰事人口寥落,再加上大戰兩個月人口不少都轉移入蜀了,單論人口損失倒也不大。只是蜀中好幾十年都沒被魏國戰火直接波及都因為漢中是屏障,可現在……
接下來或許將會在蜀中各處邊界郡縣城池燃燒戰火。
魏國是不可能放過這大好時機的,他們會想盡一切辦法消耗蜀中最後的實力。會有更多的人戰死沙場,會有許多人為此而失去父親兒子兄長弟弟。
冷酷殘忍無情這才是戰爭的猙獰面目。
論起韜略劉諶自覺比他的武哥哥還強些,不過武哥哥是血水里爬出來的,韜略皆出實戰又怎是他這一個天天坐在書案前熟讀韜略的小弟能相比的。
算了不說了,等過會兒宮里的鳳鼓聲吧。
鳳鼓擂動緊急議事,到時候……
想到此處劉諶又改了主意,他挑開蜀錦車簾道章「老鄭,先不要回去了,我們就到宮門外等候。」
太子哥把父皇喊醒應該就會敲鼓吧?到時候再從家里來也麻煩,干脆就在宮門外等好了。
這是個蠢主意。
宮門緊閉,絲毫沒有什麼所謂的鳳鼓傳話。
劉諶等了又等,心中的悲傷終于全部消失,取而代之的是憤怒章皇帝到底在干什麼,北方都打成這樣子了,還不緊急召開朝會議事?都超過三更了。
憤怒的劉諶站在宮門外踱來踱去,連看門的校尉都覺得看不過去。只是皇宮大院沒有皇帝召見、沒有皇帝特發的符信,誰也不能也不敢打攪皇帝。
「太子有沒有經過這處?」
劉諶沒辦法只好向守門的一個校尉問這麼個蠢問題。
「這個下屬本不該多嘴,不過既然王爺您問,屬下也不敢不說,」那個守門的校尉小心回答,「太子爺在您到來前大半個時辰前就進去了,只是進去沒多會兒又出來了。」
劉諶無語。
這些個守門校尉真是誤事,有什麼都掖著。還好在這人跟自己還算熟絡,要是不認識怕是到死都不會說。
不過轉念一想他也沒錯,要是見什麼人都說的多嘴漢怕是早就沒命了。
劉諶趕忙去太子哥那邊詢問。
可是不去還好,去了讓劉諶肺都氣炸了。
太子宮門進去後還是那個許忠來接待,這一次徹底的很。那個管事太監干脆告訴劉諶章「太子爺留了話,陛下已經知道了,明天就是旬會,朝堂上再議。」
「朝堂上議事,朝堂上議事,」劉諶咬牙切齒雙目怒瞪,看得老太監許忠一陣害怕直往後縮。
「這天下到底是誰的?」劉諶狠狠說道,「是誰的?他們一點都不擔心國家麼!都到這份上還等旬會上再議。」
許忠明白了,這只是泄憤式的自言自語,心中懼意消弭些許。
他堆起笑臉對這位王爺大人道章「太子爺讓奴婢給您和興豐侯還有那位傅大人準備了些小禮物,爺您走的時候要不要先看看?」
無非是酒和臘肉。
最特別的是一罐枸醬,傳說這是祖父喜歡的東西,父皇也很愛吃,都點名要作為貢品的。
劉諶小的時候就听說過,可惜當時他地位卑微沒有吃到。後來年紀稍長後也就在每年的歲首大會上能吃到一點點,很是懷念它的甜鮮美味,這次太子哥竟然要送他一整罐。
可是這次他真的一點驚喜心情也沒有。
劉諶轉身就往外走。
北地王府雖然沒太子宮這般氣派,酒還有的。
他才不要喝這兒的酒,越喝越生氣,他要喝個一醉方休。
「爺,您不看看再……」許忠在後面追,但劉諶已經摔門而出了。
許忠知道這位爺心里有火。隨他去吧,反正到時候讓人送到王府里就是了。就是他覺得可惜這個一天到晚熱心國家的爺偏偏就不是太子。
許忠一直追到宮門首,看著劉諶跳上馬車,望著馬車緩緩離去。
馬蹄聲漸漸變淡直到消弭,許忠方才嘆息著折回宮內。
劉諶真的回到家里就開始喝酒。他一直喝到天微微發亮,最後爛醉如泥灘倒在正廳後室低榻上。
下人們給火盆里多添了些炭火還給這位一肚子怨氣的王爺加了條蜀錦瓖邊棉被。只是這位爺醉得也太不是時候。
天亮時分,滿朝的大臣都已到齊,尚書、侍中等各司署衙門重要首領安坐大殿兩側,他們今日要向皇帝報告各司署衙門的情況,還要參議各大重要軍情事件。
尚書令樊建看著北地王位置上空空蕩蕩心中直嘀咕,與他一樣想法的還有許多的老臣。
劉諶一向勤于問詢政事每次必到,雖然以他的實際情況和對朝廷的影響力來不來全一樣。
樊建等重臣很想問問到底怎麼回事北地王沒到,只是皇帝還沒等這些老臣們開口、就先拋出個讓他們更加震撼的消息章「諸位臣工,今日清晨剛剛從漢中得到的消息,漢中丟了。」
說罷一臉的淒切。
大臣嘩的一聲炸開鍋。你看我我看你,個個一臉悲憤。
難怪今天的皇帝怎麼不眯著眼養神听政呢,原來出了這等大事。
這還了得,失去漢中屏障蜀中頓時吃緊,整個蜀中可就難得安寧了。
一些大臣已經開始哭哭啼啼哀嘆國勢艱難,說來說去開始懷念先帝時代國力鼎盛時期。最過火的是竟然有感慨諸葛武侯北伐能從魏國獲得實地人口,而最近一二十年卻老是丟疆失土。明里是指責姜維無能,暗里連黃皓劉禪一起罵。
都是黃皓亂政,逼姜維將數萬大軍閑置魏境搞得現在國勢頹廢。
根子里還怪劉禪用人不當,只顧自己逸樂。
黃皓心中一陣窩火,罵又不行,他只好看看劉禪的意思。卻見劉禪一臉淒楚,好像真的在為國家命運哀切呢。
他心中很是不屑章這老家伙明明是昨天晚上听到消息的,把他兒子打發出宮後還跟新封的貴人洛氏又快活了一把,還說什麼今天早上剛剛知道。
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