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當心一時說漏了嘴,陳老趕緊打哈哈︰「沒什麼沒什麼,咱吃飯去?走走,吃飯去?」
說著自己先邁腿往里邊溜了。老馬搖頭,對幾十年老友的成事不足敗事有余表示無奈,頗感同情的瞄了陳安東一眼。馬丁和林勝自覺再沒能幫得上忙的,林勝先行告辭,馬丁則往房里去找老馬。
一時間走的走,散的散,彤小鏡不願對著陳安東發愣,站在原地頓了半秒,轉身也要走。下一瞬手腕被人抓住,她下意識回頭去看,不經意撞進兩泓古潭深淵里。
她一顆心便像撞到喜馬拉雅山似的,登時跌宕起來。匆匆低下頭,她屏著洶涌而出的燥怒,嗓音微啞︰「陳安東先生,請你放手。」
「小鏡?」
「放手?叫你放手你沒听到?是你不要我的,是你不要我的,陳安東?」
她驀然發起狂來,抬眼之間眼淚便撲簌簌掉了下來,略啞的嗓音竭力喊著,像是要把這些天聚積的多有怨懟宣泄光似的。可是,傷害了就是傷害了,她的傷口才合了一層薄薄的瘡疤,上頭的血跡還沒有凝固,他又想干什麼?又想做什麼?
她的快樂都被他弄丟了。
陳安東睇著她的眼似狂風暴雨之前最後的黑暗,又似三萬英尺的海底那即將噴涌的漿岩,隱忍,抑制,愧疚和同她一樣,甚而比她更深的傷痛。
放手?他何嘗想過要放手?那一時的松開已讓他至此悔恨不已,倘若此刻放開,他又要到哪里再去找一個彤小鏡?
「陳安東?我讓你放手?」
她惱著,手腕在糾纏間生疼,紅紅的血痕便從那白皙間顯現出來。陳安東在下一瞬將她拉進,低頭以吻封緘。
多日的分離她和他都渴望彼此的溫存慰藉,然而,她的那些傷痛和折磨又算什麼?她又算什麼?理智不允許她再沉溺于這種害人的溫柔哪怕一點點……她月兌了困的手抵在他胸前,使勁兒推著他胸膛,掙扎和踹踢俱上,抗拒之烈,恍如回到初見之時。
無奈之下將她兩手,牢牢固定在身前,扣住她腰的手稍一用力,彤小鏡只覺天旋地轉,下一瞬後背抵上微微發寒的落地窗玻璃,她被困在他和落地窗之間,進不得退不出。
卑鄙?她怒瞪眼前放大的俊顏,下意識張嘴就要罵出聲。卻被他趁勢而入,舌尖掠過她的唇直抵她欲圖發聲的舌,糾纏抵磨,極耐人的消磨她心上那簇簇躥升的火焰。兒然她想。
「別走,小鏡,小鏡……」
他終于松開她,在她已然手腳虛軟的時候。抵在她唇上的薄唇輕動,低沉的嗓音簡直要迷倒人心底最最堅固的一層壁壘。
她多想就此點頭答應,就此撲進他的懷里撒嬌耍賴要他說更多更動人的情話。說他愛她,非台詞式,鄭重舉手發誓的「我愛你」。
但是,她是真的害怕,真的害怕。原諒她這個膽小鬼,這個一著被蛇咬三年便要怕井繩的膽小鬼。或許他和鄭媛媛這次是因為劉劍逼迫不得不演戲作假,不得不把她丟到一邊假裝毫無關系,誰又能保證沒有下一回?誰又能保證下一回他臂彎里言笑晏晏的美麗女子不是真心相愛?
心上有個破洞,不停提醒著她上次受傷有多痛。她不能,不敢……
稍稍用力掙開他的懷,她低垂的眼止不住又將再次奪眶的眼淚。轉身拉開門走進去,她不要再和他待在一起,一刻也不要。
幾乎是奪門而逃的背影,還有那指尖似仍殘留的她的顫抖,陳安東有些無力的靠在身後門窗上,她仍舊是不相信的,在他做了這麼多之後,她仍舊在害怕。到底要怎樣,怎樣才能讓她安心……
快午飯的時候躲在房里靜待消息的倆老和馬丁偷偷模模的開門出來,從二樓一路小心翼翼踮著腳尖,邊四處張望邊往客廳行進。
陳安東從東面門下進來,看到三人背影順勢靠在門框上,兩手環在胸前︰「別看了,她走了。」qq1v。
「什麼?」陳老一下子從馬丁身後冒出來,橫眉怒對,「你怎麼不攔著她?」
陳安東站直身,面無表情走到桌前拿起筷子︰「腳長在她身上,我怎麼攔?」
「孺子不可教?孺子不可教?」
陳老開始暴跳如雷,轉著圈兒就要找門出去。
陳安東夾著一筷子菜塞到嘴里︰「你現在去找也找不到,倒不如坐下來好好吃頓飯。」
「安東,小鏡她在b市人生地不熟的,我還是陪陳爺爺出去找找。」馬丁終究忍耐不住。
「隨便你們。」食不知味,陳安東放下筷子,站起身往二樓去。
陳老也懶得罵他了,抓著馬丁就要走。馬丁這口袋里的電話恰恰好的就響了起來,對煩躁的陳老打了個手勢,他接過電話,不時答應了兩聲,隨即收了線。
陳老忙道︰「趕緊走。」
馬丁拉住他︰「小鏡說她想靜靜,讓我別打擾。」
陳老瞪圓了眼︰「剛剛是小鏡的電話?你怎麼也不讓我說兩句?」
「說什麼呢?兒孫自有兒孫福,老頭兒,咱倆是不是也該找塊兒好好下盤棋了?」
一直未說話的老馬突然開口。拍了拍老友的肩膀,他搖頭︰「我們老了?他們的事由他們自己去辦。我這些天可算看明白了,咱再忙,也只能幫個邊角料,還得靠他們自己啊?」
陳老被老友一番話弄得怔忪,不禁也嘆氣。一顆熱心漸漸涼下去。
能做的皆已做全,其他的,恐怕真只能憑靠緣分了。
而在前往郊外風景區的旅行大巴上,彤小鏡眼眶仍舊紅紅的,頭枕在胳膊上,兩眼直直望著窗外,除了茫然還是茫然。
她從小就是個迷糊大列的人,以為愛情也會和她一貫的生活一樣平順自然,一旦出了問題,下意識就想躲避。她沒經歷過這種波折,承受力太低,這些她都知道。理該要的方式是和母上大人說的那樣大大方方面對解決,但是,請再給她一點時間,讓她可以積攢勇氣,可以說服自己不要害怕,只是一點兒時間而已。
可是,大概她真的有點過分,過分到老天爺都看不過去了,車子開到半路的時候突然拋錨,整整一大車廂的人都被要求下車等著旅游公司的特派車輛過來。現在是接近傍晚五點的時候,入秋的夜,黑得比夏天時候可快多了。
去郊外走走是一時興起,她包里沒帶什麼東西,除了一瓶礦泉水和半包蘇打,什麼都沒有。人倒霉的時候真是喝口水都塞牙縫,等車的當口天上又突然下起雨來,大家伙兒搶著往拋錨的旅游大巴上跑,彤小鏡也跟著跑,後頭跟著的不知道是誰,一腳踩在她鞋跟上,她扶著大巴差點摔倒,下意識就朝後頭去看,當頭兩眼的白蒙過來,彤小鏡還沒意識到是怎麼回事,手腳虛軟,整個昏了過去。
醒來的時候眼前一片漆黑,鼻尖尖滿是汽油味兒,她惶急起來轉動手腕,發現被繩索緊緊綁著,想要動動雙腿,卻腳踝都動彈不得。突然掉進結冰的深淵,彤小鏡當下只有一個念頭,她,被綁架了。
唇上被封了膠布,她連喊一聲救命也不可以。像只小獸,被五花大綁了起來。
是誰?誰會綁架她?她不是有錢人,近來也並沒有當真的得罪過任何人,是誰綁架她?
「醒了?」
一個年輕女子的聲音響起,似乎有些耳熟。
睜大雙眼想要從綁在眼上的布條縫隙間窺見一絲綁匪的真容,忽然一道強光刺過來,彤小鏡不由閉上雙眼,隔了好一會兒才慢慢掀起眼皮子。
「好久不見,彤小姐。」
驟然見到一張青面獠牙的面具晾在眼前,彤小鏡瞠目,不禁把身體往後一仰,卻忘了自己此刻是被牢牢綁在椅子上的,重力慣姓,她後腦勺撞到地面,頭周像是受了驚擾的湖面,蕩起一圈一圈的疼。
面具後那雙眼似看好戲的看著她倒下去,那人蹲到她邊上從上往下望著她。
彤小鏡從被封住的膠布之後發出幾聲「嗡嗡」的悶響。驚恐慌張一覽無遺。
「想說話?」
彤小鏡點頭,睜圓的眼楮眨了眨。
那人便伸手一下揭去她唇上的封條,驟然的用力讓她唇上生疼,窒息感也隨時消去。她用力的吸了口氣,驚駭難定的看著眼前的女人,戰兢道︰「你是誰?」
「想殺你的人。」
毫不猶疑,頭頂的女人眼中露出凶光,手上突然多了一把刀,倏的橫到彤小鏡雪白的脖頸上。
她渾身一顫,不敢置信的盯著眼前鬼怪面具的女人。
電話接過來的時候陳安東正在和董奇偉討論新擇的劇本,余有欣走了之後他不願意再請一位女助理,短時間內董奇偉只能又當經紀人又兼職助理這麼混著。這只電話是陳安東的私人手機,並沒有幾個人知道號碼,所以,雖然是陌生號碼,董奇偉依然按下了接通鍵。
只「喂」了一聲,董奇偉臉色立下刷白,轉過來看向陳安東的眼楮里全是膽戰心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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