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新時間︰2012-06-21
無色昨天晚上放走了柳純之後，也曾做出了最壞的準備。他本來以為，以柳純對自己的痛恨，定然會第一時間把那件事情捅出去的。和那女子分手之後，他也沒有回自己的禪房，而是徑直來到了久違的寮舍。他坐在那里靜等寺里的元老前來找他。在他想來，以他犯下的罪過，被勒令還俗那是一定的。他也不在乎，只可惜這事情傳出去，對「她」就十分不利了，畢竟「她」並不是自由身。
想不到等了許久不見人來，也就帶著狐疑睡下，第二天一早便一如既往地來到自己的禪房。
想不到，剛到禪房，卻看見了如此奇怪的一幕。柳純拽兮兮地站在那里，無識慘兮兮地坐在那里，很多人麻木兮兮地站在外面……
「怎麼回事？」智遠淡淡地問道。
「師父，他昨晚沒打水，他偷懶，還……」無識趕忙搶先說道。
「是啊，我的確偷懶了，但這就是你打我、踩我的理由了嗎？咱們兩個乃是同門師兄弟，本應該相互扶持，相互敬重，共同為弘揚佛法，度化世人而努力才是。而你卻處處設計陷害你的師弟，還拉著人上門來找麻煩，你這種所作所為，還像一個出家人嗎？」柳純截入道。
眾人一看智遠到了之後，柳純依然如此高調，堅持要倒打一耙，都是激動不已，暗暗覺得這番圍觀太值了。還有的暗暗為柳純捏了一把汗，不說其他，就以智遠對無識的寵愛，柳純就很難佔到便宜去。
智遠面色沉了一下，緩緩地說道︰「無識，你既然獲知伙房沒水了，怎麼不親自去打水，反而以此作為攻擊你師弟的契機呢？出家人無欲無嗔，凡事要先自省然而再去探究他人的缺點，這才是本分，今日之事，就起因而言，還是你的不是。還有，柳純說的你打他的事情，可是真的？」
眾人都沒有料到智遠竟是如此態度，暗暗佩服，高僧就是高僧，關鍵時刻還是靠得住，幫理不幫親。想想，無識這事情做得，也的確是不地道，人家即使沒打水，你叫上人家去補打不就是了嗎，用得著攪得盡人皆知嗎？
無識一時有些啞然。沒有人比他更加知道智遠對于柳純的不喜。一向以來，他對柳純的為難，很大程度上都是得到了智遠的默許的。想不到，現在智遠卻完全換了一種論調。
轉念一想，無識便「明白」了智遠的用心︰「師父這是欲抑先揚呢，先擺出一個公事公辦的姿態，然後再給柳純這廝致命的一擊，就沒人有話可說了！師父就是師父，果然高明啊！」
懷著對智遠滔滔江水一般的敬仰之情，無識低頭認錯︰「師父教訓的是，徒兒知錯了！」
「那麼，你打你師弟的事情，又怎麼說呢？」智遠又問道。
無識心下一喜，暗忖道；「來了，果然來了！這就是最致命的招數啊，我命令他打水固然不對，他打我豈不更加不對！」
因為激動，無識的聲音有些顫抖︰「沒有，師父，我沒有打他……」
「怎麼沒有？」柳純伸出手掌。他方才故意捏了幾下這個手掌，把整個手掌捏得通紅，看起來的確是有幾分慘兮兮的感覺。不過。事實上大家都知道，手上是捏不疼的，別看樣子是有些慘，事實上根本就沒有什麼感覺。
「你們看看，你們看看，我這手掌，就是被他的臉給打的，一個人攻擊別人的時候，連自己的臉都用上了，可見手法是何其的陰狠毒辣！我絲毫不懷疑，下次若有機會，他說不定會用肚皮、後背乃至屁*眼來攻擊我的！還有，你們看我的腳——」
他做出一瘸一拐的樣子，道︰「就是被他用腳背給踩的。你們想想，這次他可以用腳背踩人，下次可以不可以用腳趾頭？你們平時想過有人會用腳背踩人嗎？沒有吧！他的招法就是這樣出人意料，又如此卓有成效，我……哎呦我的娘啊……我還能活下來，簡直就是個人間的奇跡啊！兄弟們，兄弟們，無識這樣的惡魔，罪無可恕啊，你們都看見了，可要為我說句公道話啊！」
「哇——」人群中第一次發出整齊的聲音，卻只是驚呼，而非柳純期待的「公道話」。大家以為，柳純在他們面前顛倒黑白可以理解，畢竟他們都決定不了什麼。想不到柳純這廝到了智遠大師面前，居然變本加厲……
這套措辭任誰听起來都是漏洞百出，難道還能蒙騙過一個得道高僧？不過話說回來，柳純這廝倒是很有幾分表演的天賦，扮可憐惟妙惟肖，很能打動人心。
智遠沉吟不語。
眾人紛紛用同情的目光打量柳純。他們都知道，一般只有很重大的處罰，才會讓維那大師如此慎重。換言之，柳純說不定會面臨杖責甚至趕出寺門的懲罰。
「無識，柳純所言，都是實情嗎？」智遠忽然問道。
無識有些呆住。因為柳純這話不論修飾得多麼的好听，本質上還不是承認了打人了嗎？用臉打人，用腳背踩人這種話，只要是一個正常人，誰會相信呢？所以，無識一直在等智遠的處罰結果，覺得根本沒有必要去申辯，也根本沒有想過智遠還要問一下。
「額，是這樣的！」無識下意識地回答。
「既然是這樣，你還能回答得如此心安理得？你陷害師弟在先，毆打師弟在後，怎麼居然沒有一點悔過之心？你歷經了這麼多年的佛法燻陶，難道連一點起碼的向善之心都沒有嗎？」智遠憤憤地罵道。
無識呆住了，圍觀眾也呆住了。他們根本沒有想到，挨罵的不是柳純，反而是無識。智遠大師不是一向最信任無識，且最厭惡柳純的嗎？怎麼今天——
「哦，是了！」幾個和尚心中升起了「明悟」，暗自忖道︰「看來智遠大師很早就對無識十分不滿了。只不過他不願宣之于口，而無識卻在人前人後吹噓，給人造成他很受智遠大師賞識的錯覺而已。智遠大師看來是終于忍不住無識這廝的吹噓，今天才借題發揮的。以後還是要看清楚一點實情，看來柳純雖然在梯度儀式上和智遠大師爭辯許久，大師虛懷若谷，卻是一點也不計較，反倒是越發的看重柳純啊。這些日子，他對柳純的安排，看來也不是報復，而是實實在在的鍛煉。大師就是大師，為人就是高深莫測啊！」
柳純心下終于放下了一塊大石。其實就在前一刻，他還在準備著和智遠來個魚死網破，只要智遠對自己不利，就把他不想讓人知道的，變成人盡皆知。智遠的選擇，在他看來是雙贏，很明智。
既然模清了智遠的態度，柳純就更加的拽了。指著無識道︰「無識師兄啊，我痛心啊，咱們同門師兄弟，怎麼人品就差那麼遠呢？我已經是極力想站在原地等你了，可你不進反退，反而和我越拉越遠，哎，你讓我說什麼好呢？」
智遠雖然違心地斥責了無識，他對于柳純的做作表現，卻是早已看不過眼，現在看柳純又沒臉沒皮地開始表演，更是難受之極，轉身走進了自己的禪房。
眾人看見這場好戲終于到了落幕之時，雖還有一種意猶未盡的感覺，還是紛紛在竊竊私語聲中走開。
柳純看見圍觀眾一哄而上，大感沒趣，心中的表演**頓時消弭得無影無蹤。當下，他便盥洗一番，向門外行去，也不管無識那廝兀自坐在自己的屋子里發呆。
胖子無受忽然從邊上冒出來，攔住柳純，吞吞吐吐地說道︰「柳純師兄，今天的事情，對，對不起，我們都是被逼的……」
柳純一听這人倒是識趣，按理說自己還是個小沙彌，而且還是這寺里輩分最小的，這廝倒是會拍馬屁，第一個叫起了「師兄」，雖只是一個平平淡淡的稱呼，听起來還蠻舒服的。
因著他的這份識趣，柳純破天荒地表現出了大度︰「師兄不必多慮，我柳純是一個恩怨分明的人，知道師兄的難處，不會和師兄為難的！」
胖子臉上露出了狂喜之色，道︰「柳純師弟真是大人大量，不比有些人。不過，你不和我們計較，我們卻不能不有所表示。這樣吧，我們這些燒飯的火工，平素也沒什麼可以表示的，以後柳純師兄想吃什麼，盡管吩咐下來，我胖子一定幫忙辦到！」
柳純大喜，沒有拒絕，大聲道謝。
辭別了無受之後，柳純繼續前行。他此時的心情，可算是達到了一個頂點，再美妙沒有了。一路行來，眾僧都是帶著敬畏的笑容，主動向他問好，有幾個甚至是「智」字輩的。看起來，他今天獨斗無識，大獲全勝的事情，短短時間內已經人盡皆知了。
這種感覺，真他娘的好啊！
忽然，假山後面伸出一只白白淨淨的手來，向他輕輕一招。柳純心下一動，暗忖道︰「這又是誰在整ど蛾子。大白天的搞這麼神秘干什麼？」
柳純看看四周無人，還是緩緩地向那邊的假山靠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