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新時間︰2012-07-28
老和尚有些尷尬地模模自己的光頭,他顯然也對自己在柳純心目中的形象感覺赧然。
「好徒孫,今天晚上做得不錯,救了你師父一命,沒有辜負我們普度寺對你的栽培,也沒有辜負你師祖他老人家對你的殷切期待啊!」老和尚笑道。
柳純不屑地哼了一聲,對于老和尚自稱「你師祖他老人家」十分不滿,他不耐煩地說道︰「不會就是為了表揚我而來吧,我沒時間和你聒噪,有什麼事情就直說。」
老和尚一听此言,便輕嘆一口氣,道︰「我說徒孫啊,你今晚就要滾蛋了吧,就要逃離歙州了吧,要去京城?」
柳純心下一動,暗忖道,這老禿驢怎麼也知道了,要是全天下都知道我要去京城,那我還去的成京城嗎?即使到了京城,還能玩出什麼花樣來嗎?
「老禿驢,你休要胡說八道,我承認我是不想回到普度寺了,不想回去吃齋念佛,和一群死人臉混在一起了,可天下這麼大,我為什麼就一定要去京城啊?我去揚州不行嗎?我去蘇州不行嗎?我甚至去成都也可以啊。連我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將要飄向何方,你是憑什麼幫我做出決定的呢?」柳純面不改色地否認。
「虛偽,虛偽!」老和尚不斷地搖著頭,道︰「我喜歡你的虛偽,也十分厭惡你的虛偽。不過,我今天來,倒不是關心你去向何方的。其實呢,你若去長江以南的任何地方,我老和尚倒是可以提供保護,但你去長安,我老和尚就愛莫能助了,因為,多年以前,我老和尚就曾立誓,今生今世絕不再踏上江北之地。所以,老夫今天不能不告訴你一個秘密……」
柳純假作不經意,道︰「說過不是去長安,你偏說是去長安,罷了,隨你怎麼想吧。至于你的秘密,你也不必指望我問,你想說便說,不想說我自然不會強求。話說,老人家,如果您不打算用您的光頭為我照亮前路的,就請讓一讓吧!」
小九九被一口道破,明恆的臉上露出孩子般赧然的笑容,他訕訕地說道︰「真是不給面子。不過倒不是我要掉你胃口,才不告訴你這個秘密的,實在是怕你小子打我老人家。」
「我打你?」柳純听得這話,覺得新鮮︰「方才我好像就打過你了,你會怕被我打?再說了,你老人家不是一直以我的師祖自詡的嗎?你難道不能站在倫理道德的高峰上,向你的徒孫提出要求,還怕我打?」
也不知是因為什麼原因,明恆顯得頗為愧怍,言語完全沒有平日的爽快︰「主要是這個秘密和你,也有那麼一丁點的關系,甚至有可能會對你的心情有一丁點的負面作用。加上你這人性子本就急躁,所以……」
「快說!」柳純忽然怒了︰「老小子,你不要以為你的話我听不明白!你所謂一丁點,其實就是很多的意思。換句話說,這個秘密和我關系很大,而且會在很大程度上影響我的心情,甚至令我不顧實力上的巨大懸殊,想要和你這老小子拼命,對不對?」
「也不完全是,主要……」
「快說!廢話只會點燃怒火,不能熄滅怒火!」
明恆老和尚見柳純發怒,才囁嚅道︰「其實,其實傳授你武功之初,我和你開了一個小小的玩笑,就是——你本身年紀雖大,天賦其實是很不錯的,要是勤學苦練,也可以略有小成的……」
柳純听得面皮都抽搐了起來,用顫抖的聲音道︰「也就是說,那個所謂的‘猛虎拳’,就是你為了糊弄我,專門搞出來的玩意?又或者說,我如果一開始就是學的絕技,說不定今天晚上就不用這麼危險了?」
明恆「嘿嘿」賤笑著,既不承認,也不否認。
柳純給氣得差點一口氣沒提上來。真應了明恆的預料,他想把老和尚給生生撕了。但他這時候已經是空有怒火,沒有氣力了。
老和尚從懷里掏出一本本子,雙手遞上︰「其實,你學的猛虎拳,是一套很好的拳法,結合這一套內功,練習的時間長了,雖然注定不可能成為你師父那樣的高手,但對付一般的游俠兒,不在話下。」
柳純一把搶過,看也不看,塞進自己的包袱里面,然後他又粗聲粗氣地向明恆道︰「還有什麼事嗎?」
明恆站直了身體,臉上忽然現出幾分悵然之色,他很裝逼地作了一個凝思狀,擺了半天的pose,才喟然地向柳純道︰「也不知道能不能見到老和尚的故人,若是能見到,麻煩替我老和尚向故人帶一句話︰知足常樂!」
柳純看著老和尚這罕有的情緒流露,被勾起了好奇心,拋下了方才的不悅,問道︰「老和尚,看你的樣子,你所謂的‘故人’,是你的老相好吧,能不能給我說說你的風流韻事啊?你老小子剃了頭發當和尚,是不是和老相好有關系呢?」
老和尚果然露出了些許忸怩之色,但他還是很快板起臉,道︰「老衲出家為僧,已經二十好幾年了,對于前塵舊事,早就忘記得精光。至于你所說的老相好,我是不記得有。即使有,忘記了也就等于沒有。」
柳純暗笑。他知道老和尚這麼繞來繞去,意思還是說有,只是不願意公然承認而已。不過老和尚這人看似全身是嘴,有一些事情你想他說,他也是不可能說的。所以,逼問也是沒用。不過柳純倒是很期待,想看看老和尚的老相好是個什麼人。
「行,你這句話,如果我見到她的話,一定替你帶到。只是,我既然不知道她是誰,見面也不會識得她啊,又如何去給她帶話呢?」
老和尚微微一笑,道︰「你這小子倒也奸詐,明知道我不會告訴你什麼,就這麼旁敲側擊,來套我老和尚的話。不過,你不會探听到什麼的。我猜你們兩人如果見面,她會認出你來,如果認不出你來,當我老和尚這話沒說就是。」
柳純大為掃興。他方才這樣套話倒不是單純出于八卦,更主要還是想抓住老和尚一點把柄。老和尚今天把這武功圖譜交出來,看起來似乎是出于好心,但事實上也未必,老小子到底安著什麼心,也是難說得很。若是能抓住老和尚一個大把柄,總是有些不踏實。以前,他手里是握著老和尚一個把柄,換得了一套猛虎拳,現在這個把柄顯然已經完全失效,他自然想要重新弄出一個來。可惜…….
話說回來,老和尚人老倒是不糊涂。
「既然如此,我便走了!」
這話一出口,柳純忽然覺得有些不舍。他暗暗罵自己愚蠢,自覺和老和尚之間,一向只是相互利用的關系,並沒有什麼深情厚誼,平日里甚至相互勾心斗角,相互算計。就在前一刻,老和尚還說出了一個最大的騙局。沒想到,臨到頭,自己居然生出了這種莫名其妙的難舍之情……
柳純暗暗嘲諷自己道︰「柳純啊柳純,如果你一直都保持這樣厚道的話,在這個吃人不吐骨頭的世道里,真不定要成為誰的食物呢。」
老和尚雙手合十,長宣佛號,道︰「方才我給你的,一本是武功圖譜,你可自行修煉,不要傳與任何人知道。倒不是我老和尚吝嗇,不願天下人強身健體,實在是那東西本就是一件惹禍的物什,傳揚出去,對你有損無益。還有另外一本,是你的度牒。你走南闖北,行動不便,若無度牒為憑,會多出許多麻煩。這度牒,你離開普度寺,本來是該收回的,念你這些日子在寺里也算表現不錯,算我的饋贈。」
柳純暗道一聲「慚愧」。遠行之人,有個路憑之類,當然要方便許多。而在如今這個時代,最好的路憑嗎,莫過于國教道家的度牒,佛門的度牒雖不比道家的度牒那樣橫行無忌,倒也能在天下主要地方暢通無阻。這一點,他自己都沒有想到。
「還有,你家里人,你也放心便是。我老和尚旁的沒有,薄面總是有幾分的,你父母,還有你那個可愛的未來渾家,我老和尚都會盡量庇護,想來一般的牛*鬼*蛇*神想要動他們,也要掂量一下自己的能力了!」老和尚又輕輕地說道。
柳純心下終于生出幾分感動,再回想老和尚長期以來的種種作為,居然發現自己自帶了治愈系眼神,不論是坑騙還是耍賴、偷竊,居然都變得十分可愛,而不是以往感覺到的可恨。最主要的是,就連老和尚以前對自己的欺騙——比如在武功一事上的作為,柳純都勉強可以接受了!
「如此,有勞師祖了!」柳純第一次把「師祖」二字,叫的有些心悅誠服。然後,他頗為灑然地朝著老和尚鞠個躬,轉身而去。
夜色中,柳純的身影有些孤單,有些蕭索,老和尚卻在這時候蹦出一句很不和諧的話︰「這本子交給他了,以這小子的聰明,說不定能有所成就,看來我老和尚要好好誘導這小子的‘師姑’好好學我老和尚的武功了,不然以後被這小子欺負,我老和尚豈不是吃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