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紫的氣來得快去的也快,剛才對著孟林師兄,她只覺的一股氣往上頂,總想刺他兩句,但現在孟林師兄不在,她再想想孟林的表現,就覺得很值得玩味了。
孟林被魏紫看的渾身不自在,彈彈衣襟說︰「受人滴水之恩,須當涌泉相報,我們練武之人講究的是恩怨分明,你們母子救了我一命,我下半輩子合該守護你們家的安全,你別想找借口趕我走,告訴你,我是不會走的。」
魏紫想笑,這話听著怎麼這麼耳熟?好像某位專長寫言情小說的女乃女乃書里的悲情女主角啊,‘求求你不要趕我走,我就是死也不會離開你的’,這麼文藝範兒,真是讓人忍俊不禁啊。
「你不走就自己和你師兄說啊,我雖然武功不咋地,眼里還是有的,看他就不像善茬,他明擺著把我們當成妨礙你人身自由的惡霸,萬一要是發起瘋來,我們家可沒人是他的對手,你要不想看林家血流成河,還是乖乖跟他回去吧」
「跟他回去作甚?」孟林月兌口而出,「他自有妻妾相伴,我何必回去礙人家的眼」話一出口,他就自覺說露嘴,可惜為時已晚,說出的話潑出的水,收不回去的。
林海一驚,他年紀雖然不大,卻是個心思靈透的,登時覺得不該再說下去,因此岔言道︰「母親,先生一路奔波,想來也是累了,不如孩兒先送先生回房,歇息好了咱們明日再聊?嗯,先生帶來的人也在廂房等著,母親先見一見好做安排。」
魏紫說不上心里什麼滋味,只見孟林臉上紅一陣白一陣的,她連惱怒都不能,只怕孟林難堪,這幾年相處,她早把孟林當成親弟弟看待,也曾想過替他張羅婚事,但孟林油鹽不進,提到這個話題就跑,她只以為是他心未定,也不勉強,沒想到竟是別有緣由。
魏紫有些接受不能,轉頭看見林海已經急得直冒汗,想也知道是怕他們兩個吵起來,肚子里一肚子話,想了又想,卻什麼也不能說,魏紫又是憋屈又是氣憤,最終化成一聲嘆息,自己終究不是他真正的親人,有什麼資格去管他的私事?
朝林海點點頭,魏紫轉身就要走,卻沒注意孟林的臉色更是難看,林海扶著他要走,他卻像長在地上一樣,執拗的盯著魏紫,聲音也有些嘶啞︰「連你也看不起我?」
林海暗叫一聲「糟糕」,他這個師傅在別人面前一向雲淡風輕,但只要對上自己娘親,立馬智商降為零,任性別扭的和小孩子有的一拼,而自己的娘親別看面上和氣,骨子里也不是個軟和的,吃軟不吃硬,師傅這樣逼問她,只怕早就惱了。
不等林海想出什麼主意來,魏紫就轉回身,好在此時身邊只有高嬤嬤一人,別的人離他們都有些距離,他們說話聲音又壓得低,倒也不怕他們听到。魏紫很想發脾氣的,但她終歸是個成熟的人,知道此事不能嚷嚷,深吸一口氣,帶頭走進房里坐下,林海死拉活拽的把孟林也拉過去,讓高嬤嬤守在門口,隔絕了別人好奇的視線。
魏紫自家人知自家事,她有個毛病,氣頭上說話很難听,而且專找那些戳人心窩子的話說,所以,她一直注意克制脾氣,生氣時輕易不說話,坐下之後,先灌了兩杯白開水壓壓火氣,感覺能夠平心靜氣的說話時,才恨恨的說︰「我倒不知道,孟先生還有惡人先告狀這個特長。你自己的事,跟我們家有什麼關系,我們什麼都不知道,又哪里敢看不起您?」
「你有什麼不知道的?我就是喜歡男人又怎麼樣?我一沒偷二沒搶,也沒破壞誰的家庭,也不曾欺騙與人,你憑什麼看不起我?連句話都不肯跟我說,我就這麼讓你惡心?」孟林雙目微紅,也不知是氣的還是急的,說話聲音也大起來。
林海坐在一邊左也不是右也不是,眼看兩邊都起了真火,他都不知道該勸誰,要不是良好的教養,他真想抓耳撓腮一番,又怕孟林的話被別人听見,忙起身往外張望,好在高嬤嬤懂事,早把人趕的遠遠的,而她則面無表情的守在門外。
魏紫看著孟林倔強又受傷的面孔,一些不怎麼美好的回憶一幕幕從腦海里劃過,忽然覺得泄氣,眼前的人是孟林,並不是那個欺騙和辜負了自己的人,她怎麼可以把對另一人的怨恨傾瀉在他身上?對不起她的也不是孟林,孟林沒必要承受自己的怒火。
「我怎麼看你的重要嗎?在今天之前,你從未提過你的過往,我和林海都怕你傷心,也從不問,不是我們對你有意見,而是你從未把我們當成一家人。孟林,我是真當你是親人的,不會因為你喜歡什麼人而改變,但是,你若一直隱瞞我,又讓我怎麼對你?」
也許是魏紫語氣中的蕭索感染了孟林,他的姿態沒有那麼防備,也低了頭不吭聲,魏紫腦中思緒紛亂,千頭萬緒理不出個所以然來,又說︰「每個人都有過去,有自己的秘密,你不想說也是正常,我本來就不該追問。你放心,今天你說的話沒幾個人听到,他們也沒機會外傳,我和林海都會當成沒听到,往後,你要是還想繼續在咱們家,那就一切如常,你師兄那里我會想辦法打發,你要是想走,隨時都可以走,我也不會攔著。咱們這幾年的情分,總不能為這點子事就沒了。」
孟林還是不吭聲,魏紫真是覺得累了,心累,林海更沒有他說話的余地,他只能干看著,魏紫自覺沒什麼好說的了,就想起身回房,剛站起來還沒抬腳,孟林就抓住她的衣袖,魏紫一驚,孟林雖然是江湖人,不像書香世家或官宦人家那樣講究男女有別,但也只是和魏紫說笑斗嘴,從不曾這樣過。林海更是一驚,他可是土生土長的古人,雖然這兩三年魏紫言傳身教,讓他沒有一般士人的迂腐和清高,但是骨子里的東西是改不了的,看到他親娘被一個男子抓住衣袖,他就急了,哪怕此人是他一直很尊敬欣賞的老師也不行
林海立馬站起來想要把魏紫的衣袖從孟林手中解救出來,但孟林此時精神狀態不太穩定,看到林海上前,下意識就做出防衛,兩人甚至圍著魏紫過了幾招,魏紫哪受得了這個,忙伸手拉住林海,把他摁回去坐著,又用眼神示意孟林放開她,三人重新落座,孟林猶豫良久,才期期艾艾地說︰「我並不是存心瞞著你們,只是不知該怎麼說……」
林海被魏紫安撫過之後,也冷靜下來,和魏紫對視一眼,兩人都意識到孟林此時情緒有些異常,交換眼神後,都靜坐下來等他開口,結果,兩個人听到一個狗血的悲情故事。
其實從孟林的表現魏紫二人也能猜到幾分,孟林幼時家境挺好,他家也是附近幾十里數得著的人家,但孟林喜武,後來機緣巧合,認識一個老道士,那老道士便是孟林師傅的兄長,和孟林投緣,就把孟林介紹給弟弟做徒弟。孟林的師傅守著一個小山頭,門派也小,只有十幾個人,但武功卻是數一數二的,他們師兄弟中資質最好的,就是孟林的大師兄,葉紹易。
葉紹易比孟林大八歲,孟林上山時只有九歲,葉紹易已經是十七歲的翩翩少年,他人長的俊俏,資質好,武功高,對孟林又極好,孟林從小對他就有一種依戀,一來二去,這種感情慢慢變了質,連孟林自己都不知道,他是什麼時候愛上葉紹易的。
可惜,葉紹易對孟林的心思毫不知情,他有能力,有野心,想要做一番大事業。孟林師傅的武功雖好,但為人淡泊,並不在意虛名,也不想開宗立派或稱霸武林,但葉紹易不同,年少時不知道師門武功的厲害,出去游歷時,和人交過手才認識到師門的不凡,但師傅無心爭斗,一心偏安一隅,教導他們這十幾個師兄弟們,葉紹易也不好做什麼,但隨著時間推移,他的實力增加,越來越不甘心守著那麼一點天地。
于是,有能力有野心的葉紹易向師傅坦誠了他的心願,老師傅一生淡然,徒弟的理想雖然和他背道而馳,但他也沒有阻止,由著葉紹易帶著幾個同樣有野心的弟子下了山,去闖出一片屬于自己的天地,孟林素來崇拜葉紹易,得知師兄下山,自然想跟著去,卻被師傅以武功低微為由扣在山上,他只能加緊練功,好早日達到師傅的要求,以便下山尋找師兄。
後來,孟林年紀漸長,開始知道男女之事,也認識到自己對師兄感情的不正常,但他無力控制,在一個人苦惱半年之後,決定找他最信賴的姐姐坦白,希望能得到家人的支持,但結果,卻讓他悔之晚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