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梟 第77章 龍城之血

作者 ︰ 蕭玄武

更新時間︰2012-06-11

白詡的博學多才,的確讓楚天涯都有些佩服。這兩日二人閑聊,古往今來、天文地理與軍事人文的東西聊了不少。楚天涯感覺,白詡幾乎是無所不知。

很自然的,二人聊到了太原。曾經,楚天涯從書本與網絡上了解了一些關于大宋太原府的故事。但從白詡這里听到了,卻是了解到了更多以往不知道的。

追根朔源,在戰國時期,古城晉陽就曾是趙國的國都。趙武靈王胡服騎射,趙國兵威大盛,成為戰國七雄之一;趙卒之勁銳,從此威震諸國。

古往今來,燕趙之地多義壯之士。據說,是與這里的氣候水土有關。

燕趙之地(即黃河以東、以北,習慣上稱之為河東、河北)水冽土薄風高氣寒,一方水土養育一方人,使得此地士民壯懷剛烈,義猛兼彰,極其注重「義氣」二字。歷來,便出了許多典型的人物。例如「風蕭蕭兮易水寒」的刺客荊軻,河東關羽,燕人張翼德。眼光再放近一點,百年前最後一個被大宋剿滅的後漢割據,以一刃孤城面對南方一統的宋朝,居然堅持挺立了十多年。大宋開國兩代官家先後數伐太原,傾全國之力而來攻,惡戰連連慘烈無比,死尸盈野血流成河,花費極大的代價也未能直接攻下太原城!

從那時候起,太原人的剛烈與勇勁,就讓趙氏官家深為忌恨。再加上故老相傳,太原乃是一處龍脈所在,是一片凝聚著王者之氣的風水寶地,也是一個成就霸業、造就帝王的龍興之地。

與此同時,拿下晉陽後就有道士與風水星相師向宋太宗趙光義進言,說東京開封是「商星」的分野,太原是「參星」的分野,「天上參商不相見,地上宋晉不並立」——說白了,就是太原龍氣會壓制大宋的王氣!

又說太原此處的龍脈,古城晉陽城便是龍月復,太原北方的系舟山是晉陽龍脈的龍首,西南的龍山、天龍山是龍尾。趙光義便下令,火燒水淹晉陽城,將這一座悠久古城夷為焦土平地;系舟山被削去了山頭,稱為拔龍角;掘河隔斷西南方向的天龍等山,稱為斬龍尾。

火燒晉陽時,無數的太原百姓不及撤離葬身火海,更多的人在擁塞的城門口相互踐踏而死;僥幸逃出的,都只能眼睜睜看著祖宗留下的田宅基業漸漸化為一片焦土,從此流離失所淪為亡國之奴。此後,趙光義還下令將城中擄來的北漢宮室女子賜給軍士,從而就有了史書有載的大宋第一批官妓……

趙光義下此狠手,一是憎恨太原之戰中遭受的頑強抵抗,使他損失慘重;二是忌憚有人在此仰仗龍氣從而興旺發達,來與他趙氏爭奪江山。

如今大宋開國已過百年,太原民間仍是流傳著許多當年的故事。再加上趙光義曾經下令對太原的讀書人不予錄仕,使得此地的百姓仕人對趙宋官家的「友好度」與「忠誠度」都一直不是那麼高漲。趙光義立下的一塊表述平定後漢、收復晉陽的石碑,都被太原百姓給悄悄的毀了。而在它旁邊、唐太宗李世民所立的石碑卻是完好無損!

行凶完後趙光義仿佛才想起來,晉陽自古就是「河東之根本」,在國防上的地位實在太過重要,是大宋面對北方強虜的咽喉與屏障,是一處「四戰之地,攻守之場」。迫于無奈,他只好下令在唐明小鎮的舊址上重建太原城,卻連它的名字「晉陽」、「太原」也不許叫,只稱為「緊州軍事」。城中也全都修建不利于交通的奇芭「丁」字街,號稱「抵御胡虜騎兵」——都殺進城來了,還抵御什麼?這一招掩耳盜鈴的真正目的,其實就是要「釘死」太原龍脈,以防有人在此崛起,跟他趙氏搶奪江山。

當年那座源遠流長、恢弘磅礡、城廓堅厚、抵抗住大宋一國之兵強攻的古城晉陽,如今已是一片廢墟。新建起的太原城,不過只是一座邊長不過十里左右的小城,連城牆都沒有包磚,全是土牆。

趙光義對太原的忌憚與憎恨,是發自骨髓的。他的愚味、自私與狹隘,也著實的刺痛並傷害了太原人。無疑,也是為現在的國防危機埋下了巨大的隱患——倘若現在晉陽仍在,光是它固若金湯的城防,就足以讓不善攻城的女真騎兵望而卻步了!

「饒是如此,現在的太原子民仍會挺起脊梁、燃燒鮮血,為大宋抵抗強虜的入侵!」楚天涯感慨萬千,對白詡道,「白兄,晉陽是不在了,龍脈、王者之氣這些虛無飄渺的東西從來都是無從捕捉。但我知道,晉陽雖毀,龍城不死!——因為千年的底蘊,龍城已經是一種精神,一直鷙伏在太原軍民的血液里。只要我們能激活這龍城之血,何懼女真強敵南侵?」

「是啊!北方強虜一直瞧不起我們宋人,大放厥詞說什麼‘南人無人’,全當我們懦弱可欺。」白詡說道,「大宋建國已有百年,或許是我們一直過得太過富有與安寧,使得君臣百姓都耽于享受、居安忘戰。類似于‘龍城之血’這樣的壯烈情懷與激憤之志,都已被閹割或是悄然的鷙伏。但我相信,一但危機臨頭,只要有仁人義士登高振臂而呼,龍城之血就能蘇醒,民族之魂就能覺悟。」

「沒錯,我也是這樣想的。」楚天涯大有‘士逢知己’之感,說道,「畢竟,女真的軍隊雖然強大,但他們僅僅立國十年,沒有足夠的文化底蘊與充實的軍備作為後盾。只要我們鼓起勇氣頑強抗爭,根本不用怕他們。不難猜測,女真人有鑒于立國不久人心不穩、糧食甲械皆不足備的現狀,他們制定的南侵計劃,只能是突襲與急襲。長久的鏖戰,他們反而打不起——因此,我們必須揚長避短,做好打長久戰的準備。哪怕我們的軍隊不是女真鐵騎的對手,只要耗下去,輸的肯定是他們!」

「楚兄,果然是個妙人!」白詡哈哈的一笑,將扇子在手中一拍,「此論與小生所想,恰是不謀而合!只是可惜,天下人能想到這一層的必不在少,但卻沒有幾人能去主張辦成此事;而能夠主張辦成這些事情的,又多半怯戰畏死、不思報國——比如童貫!如果他是王稟那樣的忠勇剛烈之人,敢于在危急時刻挺身而出保境安民,又何須落得今日這般下場?」

楚天涯微然一笑,「听你這麼說,難道是蕭郡主那邊已經送來了好消息?」

「沒錯。」白詡點頭微笑道,「楚兄運籌帷幄,決勝于千里之外。按照你的安排,小妹帶人埋伏于太行山腳的大槐坡,將強弩之末、宛如驚弓之鳥的耶律余睹手到擒來。現今她已將人秘密看押起來,只等楚兄號令。看何時需要用到耶律余睹,她便何時將人送來。」

「不出所料的話,耶律余睹可沒少在蕭郡主手下吃苦頭。」楚天涯笑了一笑,說道,「是時候去見一下我的老師——王稟了!」

「據我所知,王稟出身行伍,起于微末,以軍功步步攀升,直至宣撫司都統。」白詡說道,「對他來講,童貫有著莫大的知遇提攜之恩。他為人又極是忠義重情……若是讓他查之,是你設計殺了童貫,會不會為難你呢?」

「我不知道。」楚天涯皺了皺眉頭,「王稟是個大明白人,我這些伎倆想要瞞過他,怕是很難。在我看來,非常時期哪能拘泥于這些私情小節,否則便會誤國誤民。我想,王稟會理解我的用心與苦衷。男人大丈夫敢做敢當,不管他要如何對我,我都認了。但我估計,他不會把我怎麼樣。」

「那就好。」白詡點了點頭,說道,「還有一事,關于何伯……」

楚天涯苦笑的搖了搖頭,「他雖然在我家里呆了幾年,但我知道的,未必比你多。」

白詡點了點頭,「沒錯,我是知道得比你多一點。楚兄想知道他真實的身份麼?」

楚天涯笑了一笑,「我若想知道,自己會去問。何伯如果願意讓我知道,也會主動告訴我。我信任他,也知道他一直都在真心的關心我,這就足夠了。至于他以前做過什麼,真正的來歷與身份是什麼,對我來說都不重要。在我看來,他只是我家里的何伯,僅此而已。」

「果然是物以類聚啊!」白詡呵呵的笑了,「何伯,是一個了不起的英雄人物。楚兄與之惺惺相惜,也就自在情理之中了。其實早在一兩年前,我們七星山就注意到了何伯。無奈老人家太過神秘與飄乎,令我捉模不透。此次為救薛三哥,我們主動接觸楚兄,也有一些原因是想借此機會接近何伯。」

「難道他和你們七星山有仇怨?」楚天涯好奇的問道。

「當然不是。」白詡笑了,「非但無仇,還有極深的淵源與恩情!」

「姓白的小子,你偏就喜歡這樣背後嚼舌頭麼?」何伯的聲音突然響起。旋即門被推開,何伯佝僂著身子、拄著拐杖走了進來。

「老前輩見諒!」白詡慌忙起身拱手賠罪。

楚天涯也站了起來,微笑道︰「何伯你回來了,沒受傷吧?!」

「我這不是活蹦亂跳的麼?」何伯嘿嘿的笑,「看到少爺平安無恙的月兌去牢獄之災,老頭子也就放心了。姓白的小子救了我家少爺,老頭子也就不跟你計較了。」

「謝老前輩!」白詡十分恭敬的拜謝。

「別這麼叫,听著刺耳。」何伯笑嘻嘻的道,「老頭子從來不拘小節,野潑慣了。你就像我家少爺一樣,叫我何伯吧!」

「是,何伯!」白詡叫得正而八經。

「你這書呆子,當真無趣。」何何悻悻的擺了擺手,拉著楚天涯的手坐了下來,笑道,「少爺,你的計策成功了。那野丫頭下手真狠,都把耶律余睹打得不成人樣了。嘿嘿,老頭子我是看在眼里,快活在心頭啊!」

楚天涯不禁笑道,「耶律余睹又不曾得罪何伯,你快活什麼啊?」

「嘁!——他當然得罪我了!」何伯把臉一板,說道,「他居然敢用言語調戲我楚家未過門的少夫人,那豈不是遭死的罪?幸好他沒落到老頭子手里,不然,保準叫他全身上下沒有一根完好的骨頭!」

白詡納悶的眨巴著眼楮,「楚兄要大婚了嗎,不知是哪家的姑娘如此福氣?」

楚天涯苦笑,「別听何伯瞎說!他嘴里說三句話有兩句是在瞎扯吹牛!」

「嘿嘿!」何伯仍是笑得那樣為老不尊,眼神中卻有一絲的憐愛與哀傷,說道,「我最小的兒子如果還在,差不多就是少爺你這麼大,也該討媳婦了……可惜啊,他被我親手教出來的好徒弟,一掌就拍碎了天靈蓋!我最小的女兒如果還在,我也一定讓她嫁給少爺做正房。蕭玲瓏那丫頭,都得要填房嘍!」

白詡的臉皮頓時抽搐了幾下︰原來何伯說的‘楚家未過門的媳婦’,竟然是小妹!……這話要是讓她听到,不知作何感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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