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新時間︰2012-08-03
楚天涯當然知道孟德指的是什麼。于是他去關上了門請孟德安心坐下,對他道︰「七哥不必動怒。我想,七星寨的人還不至于這麼沒義氣。」
「怎麼不至于?」孟德的臉色十分陰沉,他幾乎是咬著牙齒恨道,「重利當前關乎生死,誰都有可能變節!——我听說山寨主動派人去聯系了許翰,商量‘招安’一事。許翰馬上就給出了回應,派人來山寨犒賞‘抗金有功’的義軍將士。這兩方人馬分明就已是狼狽為盟。一但他們達成媾和,就成了一伙的,只把咱們兄弟還有王稟父子撇到了一邊。童貫與劉廷慶之死的所有責任,就將完全落到我們這些人的頭上!——我絲毫不懷疑他們會把咱們這些外人拿去交給朝廷交差!」
「七哥的話,有點道理。但畢竟只是推測。」楚天涯微微一笑,說道,「我認為七星寨的人沒那麼幼稚,會完全听由許翰的編排與擺布。尤其是白詡,用蕭玲瓏的話說他可是一只狡猾成精了的‘白毛狐狸’,他會相信許翰?七哥你不是曾經說過,響馬與官府永遠都是對立的。許翰突然表現得這麼熱乎,很有黃鼠狼給雞拜年的味道,沒安好心——七星寨的人會看不出來?」
「兄弟,你這話沒錯。但愚兄要提醒你一句,你不要把七星寨的人想得太好!如果他們個個都是吃齋念佛的良善菩薩,又怎會上山落草?——殺人越貨、刀頭舌忝血才是草寇響馬的本色!不是我小人之心度君子之月復,咱們防人之心不可無啊!萬一七星寨要把我們交出去,借以換取他們全寨上下幾萬人的生存與前途,或者許翰揪住了他們的弱點加以要挾,逼他們交人——受苦的都只會是我們!」孟德十分嚴肅的對楚天涯說道,「只要這兩方人馬勾結到了一起,我們都是俎上魚肉、死路一條。總之我覺得,咱們兄弟現在這樣寄人籬下看人眼色的活著,實在是太過被動。不如趁早一走了之,總好過在這里像獻祭的牲畜一樣擺在桌案上,待人宰割!」
「七哥言過了。」楚天涯表情輕松的微微一笑,眉宇輕揚機鋒半露,低聲道,「我敢打賭,他們非但不能達成媾合,終有一日還會撕破臉皮的對打起來!」
孟德慘然的笑了一笑搖搖頭,「既然兄弟這麼認為,那我也無話可說。總之,你下決定就好。我這做哥哥的相信你,你說怎麼辦就怎麼辦。上天也好入地也罷,我陪你便是!」
「多謝七哥。」楚天涯面帶微笑的感激道。其實他心里何嘗不明白孟德所說的話極有道理,尤其是那一句「防人之心不可無」。不管怎麼樣,孟德曾經是一方山寨之主,對綠林上的事情,他遠比自己要有經驗。
但是在沒有弄清事實以前,楚天涯可不想僅憑猜測就和七星寨把關系鬧僵。現在他已經不能回頭去做良民;至少目前來說,七星寨是他和孟德、何伯等人唯一的落腳棲身之地。哪怕只是把這里做為一塊過渡的跳板,也要把腳下這一步踩穩了再說。
無家可歸飄零江湖,被人追殺茫茫逃躥的日子,可不那麼好過。
眼下情形雖然危急,但楚天涯心中的條理卻十分的清晰,一是要穩住孟德讓他稍安勿躁別因一時沖動而與七星寨鬧到翻臉成仇。就算要出走、要獨立,也要集攢一定實力、並渡過眼前的喘息養傷時段再說;二是,絕對不能讓七星寨和許翰媾和!
理由很簡單。
于私來講,便如孟德所說,如果這兩方人馬如何勾搭起來,唯一容不下的就是楚天涯這幾個人。許翰要拿住楚天涯回朝廷交差領賞,七星寨則會將他當作招安漂白的投名狀!
于公來說,太行義軍好不容易在亂世之中打響名頭有些作為,前途也算光明。如果這時候投效官府變成官軍,無非就是一條白練入染缸,將來再無作為!關山也好焦文通也罷,包括薛玉、蕭玲瓏這些人,他們的結局不外乎就是一出現實版的《水滸傳》!
孟德畢竟是歷經滄桑見過世面的人物,雖然他有著比楚天涯更加強烈的危機意識,但他心中的義氣與對楚天涯的信任,完全壓住了一切。見到楚天涯這樣胸有成竹的穩坐釣魚台,他也就按捺住了沖動,且看自己的兄弟如何擺布如何決斷!
此刻他心中想的是,太原之戰那麼大的一盤棋楚天涯都揮灑自如的下完了,並且斬獲全勝——區區七星寨的這番格局,想必他也能輕松拿下!
孟德,再一次選擇了毫無保留的相信楚天涯!
許翰派來的使者,在七星堂待了一天,宴會之後便是私下的會晤,山寨中的與會者只有關山、焦文通與白詡三人,連蕭玲瓏與薛玉也沒有參加。期間他們談了什麼,無從得知。
楚天涯就當是什麼也沒有發生,一切宛如平常,泰然處之。因為他知道至少還有一個人,不會將他蒙在鼓里,會將此事的來龍去脈向他和盤托出。
果然,入夜之後,蕭玲瓏來了。
在山寨中有「女兒國」之稱的玉衡宮,與楚天涯所住的開陽宮僅有一條山道之遙。但女兒國不是誰都能進去的,就算是關山這樣的人物要造訪也須得提前通知,一般人要經過那里都得繞行。
小銅爐架在炭火上,水已煮沸。楚天涯剛剛加入一些茶葉時,蕭玲瓏敲門而入。
「你在等人?」蕭玲瓏看著楚天涯準備好的一幾雙榻與兩副茶具,問道。
楚天涯微然一笑,「記得你說過,以往在遼國時你有品茶的嗜好,今天就來試試我的手藝吧!不過我初入此道學藝不精,你別笑話。」
「這麼說,你知道我要來?」蕭玲瓏抿然一笑坐了下來,嘗了一口面露一絲喜色,「碧潤明月——手藝不錯嘛!」
「高手!」楚天涯不由得豎起了大拇指,「沒錯,正是碧潤明月!上次焦二哥在黃龍泉剿獲的戰利品,差人捎來了兩包孝敬何伯,結果被我佔了便宜。」
「老爺子最近還好吧,傷恢復得怎麼樣?」蕭玲瓏問道。
「你是來看他老人家,還是來找我說事的?」楚天涯單刀直入的切入話題。
「都有。」蕭玲瓏微微的笑了一笑,直接看向楚天涯的眼楮,「今天的事情,你應該知道了吧?」
「知道。」楚天涯並不掩飾。
「那你為可不聞不問?難道你認為,朝廷使者上山,與你與關?」蕭玲瓏問道。
「那你認為我應該怎麼樣?上躥下跳大聲疾呼,還是一把眼淚一把鼻涕的哭訴哀求?」楚天涯笑道。
「你倒是相當的沉得住氣。」蕭玲瓏搖了搖頭,「還是你早就吃準了,我一定會來給你通風報信?」
「別把話說得那麼難听,好像我是個間諜細作一樣。」楚天涯笑道,「這些本來就是山寨的內務家事。如果你們肯告訴我,那是出于對我的尊重不把我當外人;如果不告訴我那也是正當合理的。我這個做客人的,又怎麼能不懂規矩的擅自打听呢?」
「你就會耍這種以退為進的小心眼。」蕭玲瓏鄙夷的撇了撇嘴,但馬上又笑了,「好吧,咱們能不能不兜圈子了?」
楚天涯笑著點了點頭,「告訴我,許翰的人上山來都說了什麼?」
「許以高官厚祿,承諾賞賜與厚待,招安七星寨歸降朝廷,隸屬河東宣撫司麾下重建太原、鞏固邊防。」蕭玲瓏答得簡單明朗。
「條件呢?」楚天涯輕皺了下眉頭。
「或許這個,才是你真正關心的吧?」蕭玲瓏輕輕的揚了一下嘴角,「條件就是,交出朝廷欽犯、方臘余黨陳|希真——也就是何伯;還有,你。」
楚天涯不禁笑了,「不錯嘛,我居然能和老爺子相提並論了。」
「太原之戰,遠比當初方臘之亂的影響還要大得多;大宋東京都被女真人兵臨城下,兩國邦交因此風雲突變。你這個不起眼的小角色,在這中間發揮了不可估量的巨大作用。」蕭玲瓏說道,「因此老爺子的份量,還沒有你重要了。許翰仿佛是知道老爺子是焦二哥與薛三哥的師父,因此並未十分強硬的索要老爺子——但對于你,卻是志在必得!」
「不錯嘛,這才是朝堂大員應有的手腕。」楚天涯冷笑,「招安是假,分化是真。這位使者一上山,整個七星寨馬上炸窩,從此不得安寧。如果因此而陷入內亂,也不是不可能。許翰就在一旁坐壁上觀隔岸觀火,等著坐收漁人之利便可。」
「你說得沒錯。」蕭玲瓏的臉色沉下幾分,「使者剛剛上山還沒說幾句話,薛玉就怒氣沖天的拍案而去,還險些當場釀出火並。」
「怎麼回事?」楚天涯問道。
「因為使者開口便說,請七星寨將金國俘虜——完顏谷神交由他帶回去。」蕭玲瓏答道。
楚天涯略微一怔,「這一點我倒是忽略了。完顏谷神是薛玉從戰陣上親手抓來的,至今仍然被他親自看押,關寨主和焦二哥都還沒去過問。使者剛一上山就來要人,想必是完顏宗翰用外交途徑給許翰施加過壓力。」
「應該是。」蕭玲瓏點頭,「我猜,薛三哥是想拿完顏谷神去換回……他失陷在金國的妻子!」
楚天涯一醒神,「極有可能!」
「薛三哥,是我見過的所有人當中最為痴情的一個。可惜,他妻子現在人在何方、是死是活都還不知道。但是只要還有一絲重逢的希望,他都絕對不會放過。這恐怕是他現在生存下來的唯一指望。」蕭玲瓏說道,「所以,今天如果不是大哥與二哥在場,薛三哥早就一刀宰了那使者。」
「這麼說來,薛玉對于招安這樣的事情,就更沒有興趣了?」
「那是當然。」蕭玲瓏說道,「薛三哥曾任大名府兵馬鈐轄,當年因為急于尋回愛妻而與知府發生嚴重沖突並因此而被罷官下獄。他一怒之下殺官越獄、單槍匹馬的血洗了知府衙門,犯下不赦死罪。是大哥與二哥親自出馬將他救上山寨的。從那時候起,薛三哥就對官府與軍隊完全絕望沒了一絲的好感。雖然針對招安之爭他從不發表意見,但我知道,如果七星寨決定歸降官府,頭一個走人的肯定是薛玉。當然,他也不會是唯一的一個。那樣的就話就會如你所說,許翰分化山寨坐收漁利的計策,就真的成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