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你亂殺無辜,于心何忍!」肖正山驚恐地看著譚縱,他剛才清晰地捕捉到了譚縱眼中一閃而逝的殺機。
「他們是你的陪葬品,是你殺的他們。」譚縱瞅了一眼肖正山,冷冷地望向一旁的肖山和肖海,「如果他們要怪的話,只能怪你為倭匪提供了糧食,是倭匪屠殺我大順百姓的幫凶。」[www]
這時,大漢們挖好了那個大坑,譚縱一揮手,肖山和肖海就被人用草席一卷,抬起來放進了坑里,然後七手八腳地晃動著鐵鍬,往里面填土。
「我想,你的兩個兒子也不願意與你這種助紂為虐的人葬在一起。」譚縱面無表情地看著逐漸被泥土掩埋的肖山和肖海,語氣中不帶一絲感**彩,「因此,我將他們用草席裹面,免得再見到你這種喪盡天良的爹。」
很快,肖山和肖海已經被泥土蓋上,兩名大漢走過來拽肖正山,準備將也他扔進坑里。
兩人的手剛挨到肖正山的肩膀,肖正山忽然身子一矮,噌地跪在了地上,沖著譚縱不停地磕著頭,「沒有,我沒有助紂為虐,真的沒有助紂為虐,我不知道那些糧食是給倭匪的呀!大爺,我求求你,求求你,放了我的兩個孩子吧,你想知道什麼,我都告訴你,都告訴你。」
當譚縱表現出將肖家一網打盡的決絕時,肖正山心中的那一絲僥幸頓時蕩然無存,他可以承受女兒被人強暴的痛苦,但是卻不能眼睜睜地看著兩個兒子們死在自己面前,更無法坐視孫子和孫女們死于非命。
如此一來的話,肖家的香火可就斷了。
譚縱聞言,心中不由得松了一口氣,沖著站在坑邊上的大漢們揮了揮手,如果不是情非得已的話,他並不願意大開殺戒。
大漢們隨即跳進了坑里,將肖山和肖海刨了出來,一左一右地放在了肖正山的身旁。
「听著,如果你有半句謊言,我可以保證,即使你躲到天涯海角,我也能將你找到,屆時,你想死的話就沒有這麼容易了。」譚縱走上前,目光犀利地看著肖正山,冷冷地說道。
「大爺,你想知道什麼,我統統告訴你,統統告訴你。」肖山和肖海沒事兒,依舊發出均勻的呼吸聲,肖正山看了兩人一眼,抬頭望向了譚縱,神情黯然,面如死灰。
「兩個多月前,碼頭上那批假借官鹽名義的糧食是誰的貨?去了哪里?」譚縱凝視了肖正山一會兒,緩緩問道。
「大爺,這個我真的不知道,是小三子通知我的,于是我就安排碼頭的人送貨。」肖正山搖了搖頭,說道。
「小三子是誰?」從對方行事的嚴密性來看,譚縱料想肖正山也不知道那批貨貨主和去處,接著沉聲問道。
「小三子是一個貨郎,平常走街串巷地賣些小玩意兒,一有事情的話,他就會來我家門口吆喝,將要做的事情告訴我。」肖正山沒有絲毫的隱瞞,老老實實地回答。
「除了那個小三子,平常你還和誰聯系過?」譚縱聞言,沉吟了一下,不動聲色地追問。
「宋家酒館的宋老板、雲來客棧的邱老板和飄香院的梅姨。」肖正山一口氣說出了三個名字,最後補充了一句,「梅姨是我們的頭兒,小三子的那些指令都是她讓發過來的。」
「還有沒有其他人?」譚縱的眉頭微微皺了起來,對方不知不覺間在揚州城布下了這麼一張大網,而監察院在揚州城的人竟然一點也沒有察覺,怪不得趙雲安要啟動蟄伏了四十多年的牛阿大,看來江南的監察院已經有人叛變了。
「雖然梅姨沒有說過,但是我感覺她只是揚州城的負責人之一。」肖正山想了想,向譚縱解釋,「鹽商私下販糧,如果沒有鹽稅司衙門配合的話,根本就無法成行,至少我們在鹽稅司里還有人,不過不歸梅姨負責。」
「你是什麼時侯加入這個組織的?」譚縱點了點頭,沉聲問道。
「大約是十八年前,我當時欠了賭場的賭債,眼見就要被債主逼得走投無路時,一個陌生人幫我償還了賭債。」肖正山抬頭看著譚縱,說道,「我就這麼上了這條船,認識了宋老板、邱老板和梅姨,他們那個時侯也是剛被那個陌生人拉攏的。」
「你不覺得,那個家伙出現得也太巧了吧,難道就沒有懷疑過你的賭債是中了別人的局嗎?」譚縱看了肖正山一眼,問道。
「開始沒有意識到,後來逐漸感覺有些不對勁。」肖正山苦笑一聲,「除了幫我還了那些賭債外,他還給了我二十兩銀子,二十兩銀子呀,我從來沒有見過那麼多的錢。」
「我給你一個機會,你願意不願意將功折罪?」譚縱來回踱了幾圈步子,冷冰冰地看向了肖正山。
「願意,願意。」肖正山連連點著頭,一臉的懊惱,「我真的不知道那批糧食是送給倭匪的,早知道的話,無論如何也不會干這種傷天害理的事情。」
「哼!」譚縱一聲冷笑,「既然知道傷天害理,那麼一開始還死扛!」
「大爺,我怎麼知道你是不是他們派來試探我的。」肖正山訕笑著搖了搖頭,「其實,那個陌生人當時一共找了九個人,現在就剩下我和宋老板、邱老板、梅姨,其余的五個人在我們眼前被活生生地處死了,家人隨後也莫名其妙地消失了,我爛命一條無所謂,但要為家人考慮呀。」
「你說說,他們會試探你們?」譚縱听明白了過來,有些驚訝地問。
「不瞞大爺,加上這次,我一共被綁了三次,前面兩次他們冒充監察院的人,讓我招出自己知道的東西,受盡了酷刑,差點就沒了小命。」肖正山點了點頭,顯得心有余悸,「如果不是我硬生生挺下來的話,恐怕早就死了。」
譚縱的眉頭微微皺了起來,怪不得肖正山表現得如此強硬,在對方這種嚴密的控制下,只要是經過了他們設下的考驗,那麼通過的人無疑就成為了悍不畏死的死士,或者說為了家人不得不去死。
「大爺,他們的力量實在是太大了,前些日子,監察院江南六品游擊譚縱譚大人不是揪出了蘇州府的趙元長,結果不久後譚大人就被除去了。」肖正山長嘆了一聲,「連譚大人都不是他們的對手,我們一個小小的平頭老百姓,怎麼跟他們斗呀。」
「听著,你明天照常送你女兒去蜀川成親,一切照舊,如果敢將今天晚上的事情泄露出去,我敢保證你和你的家人會死的很慘。」譚縱聞言冷哼了一聲,沉聲說道。
「大爺放心,小人知道該怎麼做。」肖正山點了點頭,遲疑了一下,小心翼翼地問道,「請問,大爺是不是監察院的人?」
「你問這個做什麼?」譚縱雙目一瞪,看向了肖正山。
「小人想提醒大爺,監察院里肯定有他們的人,大爺要小心。」肖正山連忙訕笑著說道,臉上露出了一絲討好的神色,能對倭匪的事情如此上心的人而又有著如此雄厚實力的人,除了監察院外還有誰?
「這個不勞你操心。」譚縱揮了揮手,起身走了,「記住,不要讓任何人看出你的破綻。」
譚縱上了一輛停在一旁的馬車走了,望了一眼身旁的肖山和肖海後,肖正山這才發現,自己的後背的衣衫竟然已經被汗水打濕了,他真的很想知道,眼前這個給予自己如此大威壓的男人究竟是監察院里的什麼人。
回家的路上,譚縱摘下了面罩,坐在車廂里陷入了沉思,這件事情越查下去讓他感到越心驚,從蘇州府和揚州城的事情來看,對手不僅有著嚴密的組織結構,而且擁有著強大的實力。
迄今為止,他都不知道自己面對的敵人究竟是誰,而能有如此實力的人,想必是在北方吧。
想著想著,譚縱掀開窗簾往京城的方向望去,漆黑的夜幕下,他仿佛看見了一個周身籠罩著迷霧的人影出現在夜空中,他只有撥開那團迷霧,才能找出隱身在里面的人。
宋家酒館、雲來客棧、飄香院,這三個地方看來要派人暗中進行監視了,尤其是飄香院的梅姨,她知道的事情應該更多。
譚縱暗暗拿定了主意,接下來就要從梅姨這里下手了。
兩天後的晚上,飄香院。
飄香院是揚州城里一家有名的妓院,雖然比不上倚紅樓,但在揚州城眾多的妓院里,怎麼得也排名三甲。
二樓的一個雅間內,譚縱和王胖子等人喝著酒,談笑風生。
酒桌邊圍坐的都是糧商商會的商人,譚縱今天做東,讓王胖子將他們約出來聯絡感情,再怎麼說他也是會首的候選人之一,與大家打好關系非常重要。
為了吸引客人,飄香院里每三個月舉行一次「出閣大會」,推出幾名未經人事的雛兒給客人們「開*苞」,而今天正是飄香院「出閣大會」的日子。
譚縱一給王胖子說要請那些糧商,王胖子立馬就想到了飄香院,于是極力推薦譚縱去飄香院,這正中譚縱的下懷,于是順水推舟來了這里。
眾人正喝著酒時,一名侍女推門走了進來,「各位爺,出閣大會就要開始了,請各位爺移步觀看。」
「黃老弟,走,看看熱鬧去吧。」王胖子聞言,笑著起身,沖著譚縱說道。
譚縱笑了笑,和王胖子並排走出了房間,站在走廊上的欄桿前向下望去,只見一樓大廳正對門的一個台子上張燈結彩,在大廳里喝酒的客人們紛紛轉向了台子,摟著懷里的侍女,相互間交頭接耳,竊竊私語,顯得十分熱鬧。
二樓房間的房門相繼打開,一些衣著光鮮的客人相繼走出來,站在欄桿前往下張望著,王胖子好像與不少人認識,笑著沖他們點頭打著招呼。
飄香院的出閣大會,最吸引人並不是幾名完璧之身的姑娘,而是等下的競價,有能力參與競價的人幾乎都在二樓的雅間,因此等一下的對決其實就是二樓雅間客人的對決,大廳里的那些人只不過圖個熱鬧而已。
巧合的是,譚縱等人對面的房間內竟然是一群鹽商,鹽商們簇擁著一名公子哥,站在欄桿前談笑風生。
「看,那幫鹽販子也來了。」王胖子瞅了對面一眼,笑著向譚縱說道,「黃老弟,等下可要拔得頭籌,掃掃那幫鹽販子的面子。」
王胖子的話音剛落,周圍的糧商們便紛紛符合,糧商和鹽商之間的較量無處不在,這飄香院每三個月一次的「出閣大會」就是雙方較量的一個舞台。
「那位公子是誰?」譚縱望了一眼被鹽商們眾星捧月圍著的公子哥,問向了王胖子。
「揚州鹽稅司畢大人的長子畢東城。」王胖子笑著說道,「那幫鹽販子對畢大公子比對他們的親爹還要好。」
「原來是畢公子。」譚縱笑著點了點頭,目光隨後落在了大廳里,一名莫約三十多歲的藍裙女子笑盈盈地走了進來,三名穿著喜服、頭上蓋著紅蓋頭的女子被侍女們扶著,跟在了她的身後。
「她就是梅姨。」王胖子見狀,笑著向譚縱介紹,隨後湊到他的耳旁曖昧地低聲說了一句,「據傳她是畢大人的姘頭,畢二公子畢西就是她生的。」
「噢?」譚縱聞言,有些驚訝地看著王胖子,「不會吧?」
「有什麼不會的畢大人年輕的時侯也是一位風流才俊,而梅姨當年也是風華絕代,如果不是被紅姐壓著,恐怕早已經名揚江南。」王胖子左右看了一眼,將譚縱拉到房間里一個僻靜的角落,湊到了他的耳旁小聲說道。
按照王胖子的說法,畢時節和梅姨兩人當時就勾搭上了,梅姨當時誰的生意也不做,整日里與畢大人待在一起,如膠似漆。
後來,畢時節進京趕考,金榜題名,高中了進士,步入了官場。
或許是為了避嫌,自此以後,畢時節就逐漸與梅姨疏遠,連一封書信也沒有寫過,梅姨也好像忘記了畢時節,依舊當著他飄香院的花魁,笑臉迎客。
十年前,畢時節調來揚州鹽稅司任職,他從沒有去飄香院看過梅姨,而梅姨也沒有去找過他,兩人就像是陌生人一樣。
「王哥,我怎麼沒听別人說起過這件事情。」了解了事情的來龍去脈後,譚縱驚訝地看著王胖子,這件事情也真是太八卦了一點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