鼎革 第二百九十一章 匕現

作者 ︰ 小黑醉酒

「給沈巡守查看腰牌。」中年人聞言,沖著身旁的一個大漢擺了一下手,那名大漢立刻從懷里取出腰牌給了沈百年。

「黃公子。」沈百年翻看了一眼腰牌,轉向了譚縱,面無表情地問道,「黃公子可否有物證或者人證,證明此腰牌是假的?」[www]

「沈巡守,這個腰牌雖然與真的有九成九的相似,但是它忽略了一點,那就是腰牌背面左上角的一朵水雲圖案,這朵水雲圖案的下方有三個雲腳,而不是兩個。」譚縱聞言,眼角微微抽動了一下,隨後笑著看向沈百年,「可能沈巡守對此也不是太清楚,不如沈巡守派人連夜趕往蘇州府,我等留在這里等著,等請兩名大內侍衛前來查驗時,真假自知。」

譚縱曾經留意過跟在自己身邊的陳揚和秦羽等人的腰牌,無意中注意到了這個小小的細節,沒想到現在竟然派上了用場。

大內侍衛的腰牌都是有著特定的規制,制作和發放的過程十分嚴格,不可能出現不同,因此他斷定眼前的這些人是假冒的,所以早就成竹在胸。

「豈有此理,什麼水雲圖案,雜家看你是信口雌黃,故意拖延雜家去杭州的時間。」中年聞言,噌地站了起來,伸手一指譚縱,尖聲說道,「說,你是誰家的孩子,如此不知天高地厚,連官家的事情也敢阻攔?」

「本公子是誰你不需要知道,也沒必要知道,只是你必須要說出你是誰,否則的話休想離開這里。」譚縱品了一口手里的茶,抬頭看著有些氣急敗壞的中年人,笑眯眯地說道。

「真是膽大妄為!」中年人被譚縱的言語激怒了,伸手指著他,身上氣得微微發抖,「告訴你,雜家乃內侍省尚衣監掌司候德海!怎麼,你是否也懷疑雜家的身份?」

說著,中年人將一個象牙制成的腰牌給了身旁的大漢,那個大漢隨即拿給了沈百年。

「哪位認得這腰牌?」沈百年翻看了幾下象牙腰牌,沖著現場的人說道,他還是第一次見到太監身上的這種腰牌。

不要說其他人,就是譚縱也沒有機會見到太監的腰牌,屋里的人頓時面面相覷,一臉的茫然。

「請聖旨!」見此情形,候德海冷哼一聲,忽然尖著嗓子喊了一句。

就當大家還沒有明白過來的時侯,一名大漢打開了身上背著的一個包袱,從里面取出了一個被黃色綢緞裹著的長方形匣子,放到了候德海一旁的桌面上。

「官家,不是小的冒犯天顏,實在是形勢所迫,望官家贖罪。」候德海起身,正兒八經地朝那個長方形匣子行了三跪九叩的大禮,然後小心翼翼地打開,從里面取出了一個黃錦制成的卷軸,雙手恭敬地舉起來,神情嚴肅地沖著現場的人高聲大喊了一句,「聖旨在此,還不跪拜?」

「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候德海身邊的人立刻跪在了地上,口中一陣狂呼。

「吾皇萬歲里的糧商、鹽商和侍女們也在微微一錯愕後跪了下去,高聲說道。

沈百年見狀頓時激動了起來,不顧身上的甲冑,撲通一聲就跪了下去,領著手下的軍士們山呼萬歲。

聯想起前兩天那個神秘的蒙面人,沈百年立刻明白了今天晚上是怎麼回事,看樣子是有人給譚縱下了圈套,讓譚縱故意招惹上了宮里的人,能做出如此精妙安排的人,一定有著不遜于譚縱後台的實力。

如果自己能巴結上對方,那麼自己以後不但可以高枕無憂,而且以後說不定還能飛黃騰達。

在這一刻,沈百年終于清楚了那個蒙面人所說的「除去」二字的含義,不是讓他下手殺了譚縱,而是讓自己當個證人,坐實其「目無君上、毆傷大內侍衛」的罪名,要知道這可是抄家滅門的大罪,即使譚縱能逃過這一劫,恐怕也會因此元氣大傷。

萬千思緒中,沈百年迅速拿定了主意,既然他已經得罪了譚縱,那麼不如投靠那個神秘的蒙面人,搏一搏自己的前程。

畢東城猶豫了一下,從椅子上站了起來,跪在了地上,現在事態未明,這是最穩妥的作法。

王胖子不由得看向了譚縱,譚縱若無其事地望著候德海手里的黃錦卷軸,臉上掛著淡淡的笑容,絲毫沒有下跪的意思。

見譚縱一副悠閑的模樣,王胖子的眼神閃爍不定,像是在做激烈的思想斗爭。

片刻之後,他最終放棄了跪拜的打算,依舊坐在了椅子上,憑借著直覺,他覺得自己更應該相信譚縱。

譚縱沒跪,那麼鄭虎等人自然也就立在了那里,所謂悍將驕兵,眾人跟了他這麼長的時間,平日里耳濡目染,身上自然也就有了幾分傲氣,他們一向以譚縱馬首是瞻,譚縱沒有跪他們自然也就不會跪。

「黃公子,妾身去年听來揚州城采辦的中貴人說起過,內侍省尚衣監掌司正是候德海候大人。」跪在地上的梅姨見狀,連忙抬起頭,小心翼翼地向譚縱說道。

在大順朝,對于宮里的那些內侍,外面的人一般敬稱其為「中貴人」,而不是稱其為「公公」。

「既然連大內侍衛的腰牌都可以造假的話,那麼還有什麼不能造假呢?」譚縱沖著梅姨微微一笑後,扭頭看向了瞪著自己的候德海,「既然閣下說自己是尚衣監的掌司,那麼想必對宮里各位娘娘和公主的穿衣愛好頗為清楚了?」

「當然了!」候德海聞言微微一怔,隨即點了點頭,一挺胸口,「娘娘和公主們的衣服都是雜家調度的。」

「既然這樣,那麼本公子問你,玉昭公主喜歡穿什麼顏色的衣服?」譚縱感覺候德海底氣不足,于是面色猛然一沉,雙目如炬地盯著他。

「玉昭公主?」候德海的眉頭微微一皺,冷哼一聲,「這是皇家的事務,雜家豈可輕易向外透露。」

「紅色!玉昭公主喜歡紅色,不知道在下說的可對?」譚縱兩眼緊緊盯著候德海,意味深長地說道,「中貴人大人,你不會不知道吧?」

「放肆,公主的喜好豈是你妄自揣度的!」候德海頓時惱羞成怒,沖著沈百年喊道,「沈巡守,還不快拿下此人,豈容他在此胡說八道。」

「看來,你果然是假的。」譚縱見狀,沖著惱怒的候德海搖了搖頭,雖然他也不清楚玉昭公主喜歡什麼顏色,但是很顯然,如果候德海知道的話,無論如何也不會有這種歇斯底里的反應。

「遵命。」沈百年沖著候德海一拱手,起身後擺出腰上的佩劍,沖著後面的軍士們一指譚縱,「來人,將黃公子拿下,交由中貴人大人發落。」

呼啦,跪在沈百年身後的軍士們紛紛站了起來,舉著手里的刀槍向譚縱沖了過去。

「保護黃爺。」鄭虎一聲大喊,領著手下的兄弟,拔刀護在了譚縱的面前,擋住了那些軍士。

「怎麼,你們想造反?」沈百年見狀,冷笑了一聲,掃了鄭虎等人一眼後,面無表情地看向了譚縱,「黃公子,請約束你的手下,讓他們不要妨礙我們執行公務,否則的話後果自負。」

「沈巡守,你可要想好自己在做什麼。」譚縱站了起來,微笑著看著沈百年,「開弓可沒有回頭箭。」

自從沈百年出現在這里,譚縱就已經覺察出今天的事情並不是一個偶然事件,他開始時以為這是沈百年設下的陰謀,可是轉念一想又不對,因為沈百年並沒有這麼大能量來設置這樣的一個局。

再說了,從沈百年進門後的反應來看,他事先並不知道候德海的身份,因此可以將其排除出主謀者的行列。

如果沈百年不是主謀者,那麼就只可能是幫凶了,可是主謀者為什麼要對付自己,自己在揚州城里可從沒有得罪過什麼人。

難道,是謝老黑的後台在報復自己?

面對著主謀者的動機,譚縱一時間百思不得其解。

「本巡守很清楚自己在做什麼。」沈百年冷笑一聲,「恐怕黃公子不知道自己現在在做什麼吧!」

「沈百年,本公子記住你這句話了。」沈百年此時背對著門,譚縱先是上下打量了他一眼,接著看了看他身後的院外,忽然笑了起來,「本公子知道你想什麼,不過看來要讓你失望了。」

沈百年見譚縱竟然笑了,正在感到奇怪,屋外傳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里面還伴隨著一個聲音,「讓讓,揚州鹽稅司稽查司辦案,閑人閃避。」

驚訝之余,沈百年扭身一望,只見一群全副武裝的鹽稅司軍士氣勢洶洶地涌進了院子里,簇擁著兩個人走了過來。

其中一個人穿著便裝,是古天義,另外一個人則是全副鎧甲,手里拎著一把鬼頭刀。

揚州鹽稅司稽查司這次來了足有兩三百人,聲勢浩大,不僅將屋子里塞得滿滿的,而且院子里也站滿了人,幾排弓箭手站在門口,警惕地觀察著屋里的形勢。

「童司正,究竟出了何事,竟然驚動了你們稽查司?」沈百年認出那把拎著鬼頭刀的大漢是揚州鹽稅司稽查司的司正童飛,正七品的武官,于是狐疑地走上前問道。

「沈巡守,本司正接獲舉報,有一批販賣私鹽的人在飄香院聚集,因此特意前來查看。」童飛與沈百年認識,不過交情卻不深,他上下打量了一番身著戎裝的沈百年,又環視了一眼跪在地上的人,臉上的神情同樣有些驚訝,「怎麼你們也在這里?這里發生了什麼事情。」

不等沈百年回答,古天義已經迎著譚縱走了過去,不動聲色地沖著他說道,「黃公子,你要舉報的私鹽販子在哪里?」

「喏,就是他們。」譚縱聞言微微一笑,站起身伸手一指候德海,「他們假冒內侍和大內侍衛,妄圖瞞天過海,暗中販鹽。」

「內侍?大內侍衛?」古天義怔了一下,口中喃喃自語了一句,詫異地看向了候德海。

先前,在去請魯衛民的同時,為了防止發生意外,譚縱特意安排了一個後招,悄悄派人前去通知古天義,說自己有一場大富貴要送給他,讓他以抓鹽販子的名義帶兵前來飄香院。

古天義接到這個消息的時侯一頭的霧水,弄不清發生了什麼事情,那名報信的人說完之後就走了,什麼都沒有告訴他。

由于時間緊迫,古天義已經來不及去了解詳情,俗話說成功細中取,富貴險中求,他相信譚縱,既然譚縱說有一場大富貴,那麼他自然要搏上一搏。

于是,古天義連忙找了童飛,讓童飛帶兵來飄香院里「捉拿鹽販」。

童飛開始還猶豫不決,可是經不住古天義的連哄帶騙,再加上那一場大富貴作為誘惑,所以就領著人來了,要是勢頭不對的話,大不了他在撤回來嘛!

听到譚縱說的話後,童飛的臉色刷一下就白了,他怎麼也想不到這件事竟然與內侍和大內侍衛有關,搞不好的話這可是要掉腦袋的。

「黃公子,你能確定他們是假冒的?」古天義很快就反應了過來,看了一眼舉著黃錦卷軸的候德海,鄭重其事地問向譚縱。

「本公子百分之百保證,他們是假冒的。」譚縱微笑著點了點頭,沖著他說道,「如果任由這批打著官家的旗號招搖撞騙的家伙逍遙法外的話,官家的聲譽豈不被他們毀了。」

「童司正,請將這伙兒私鹽騙子拿下。」古天義聞言,沉思了片刻,一咬牙,扭頭看向了童飛。

既然譚縱已經如此肯定,那麼此時此刻,他除了支持譚縱外別無選擇。

「大膽,我看你們簡直是反了,視官家的聖旨于無物!」听聞此言,高舉著黃錦卷軸的候德海氣得渾身發抖,尖著嗓子叫著,由于太過激動,他的聲音里竟然出現了幾個破音,听起來有些沙啞。

童飛傻在了那里,要是知道譚縱跟宮里的人杠上了,打死他他都不會來,先別說什麼大富貴,能保住小命要緊。

很顯然,童飛此時必須要做出一個決擇了,他臉上的神情變了幾變後,忽然伸手一捂肚子,弓著腰向外跑去,邊跑邊吩咐稽查司的那些軍士,「本司正晚上吃壞了肚子,現在去茅房大解,這里的事務,本司正委托古參事全權負責。」

眾人目瞪口呆地望著弓著身子飛奔出院子的童飛,童飛的拉肚子與孫合的昏倒,雖然形勢不同,但殊途同歸,有著異曲同工之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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