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煙順著修恆的腦袋瓜子瞄去,竟見雪竹連正半眯著狹長的鳳眸,目光清明,並不似混沌初醒。
「師傅!」她不禁有點尷尬,趕緊坐直身子,局促地笑了笑,再裝作無事的模樣,道︰「你醒了?看來這條命能堅持到夏陽城了。」懶
「恩。」雪竹連語氣淡淡,也若無其事地道︰「我好歹也是個名醫,要是就這麼死了也太丟人了。」
竹煙伸手探他的額頭,依然高溫燙手,但比先前稍微好了一些,看來那半顆藥是見效了。
雪竹連冷不防的抓住竹煙的手臂,眯了眯眼楮,半玩笑半認真地道︰‘之前我誤以為我們是兄妹,現在事實清楚了,我們……難道……?」
他眼底似乎有抹隱晦的陰霾,和他唇角的戲謔笑容極不相稱,竹煙知道他方才肯定將修恆吻她的一幕看在眼里了,無奈他現在是個重病號,只好像哄小孩兒似的順勢將他的手推開放在他身側,然後道︰「師傅,你現在養病要緊,以前一直都是你照拂我,現在徒弟也能照拂師傅了。」說完回給雪竹連一記甜美的微笑。
那笑叫人看了著實無害,但看在雪竹連的眼底,卻是另一番別有滋味上心頭的惆悵,他知道她的心已經走遠,或者更確切的說已經偏向他身邊的那個男人。
雪竹連試著也回竹煙一記笑容,怎奈嘴角抽動幾下,始終覺得那笑容不夠完美,有損他武林第一風流驕子的名號,自己乖乖的躺平,竟然發現自己始終不願意閉上眼楮,也許是不放心某男人再次對她做點什麼,讓他發現心里難受,于是乎,目視馬車棚頂,心不在焉地說了句︰「我再睡會兒,養養精神。」蟲
竹煙瞧了他一眼,好笑,睡覺有睜眼楮睡的嗎,他以為自己是鯉魚嗎?
她最不願意看到的就是這種情況,這四年來雪竹連雖然表面上流連風月場所無數,但每次他都會趁自己熟睡之際偷偷的模回來,第二日,再若無其事的早起,準備早餐。
她不明白他為什麼對自己這麼好,但有一點她知道,她的心底卻始終裝著另外一個人,不管她恨那個人還是她愛那個人,她對雪竹連卻只有感激,三年傾心教會她武功,是別人所不能及的。
縱然雪竹連也曾做過傷害自己的事情,但她已經想明白,那未必是他的本意。、
然而他們之間曾經的情誼,曾經讓她苦澀,但風浪過後,心態卻平和下來。
她心中自知,與修恆的夫妻舊情無法說抹就能抹掉的,縱使曾經有梁秋楓的死,卻也擦不掉當年彼此深愛的回憶,但這也並不表示她會因此吃回頭草。
至于雪竹連,當日在錦陽山生死一線的時候,她能坦然接受他的感情,而時過境遷,現在她卻不知道該如何回應他的情意。
她也相信,雪竹連絕不是一個願意要一份有半分勉強感情的人,他驕傲,他自負,同樣他也是一個懂得真正感情的理性人物。
「師傅,此翻行動,必定已經引起敵人的注意了,想必我們現在的行蹤他們早已經了如指掌了,此翻回去可能危險極大,回夏陽,必須還得經過鈿都,我怕鈿都現在……」竹煙想起之前那個黑衣婦人的話,不禁寒顫一翻,滔滔出口。
雪竹連半眯著眸,眸光依然聚焦在車棚頂端,似有所思,又似在傾听竹煙的話語,幽幽開口︰「徒弟,你沒听說嗎?最危險的地方才是最安全的地方。」
竹煙凝他須臾,似有懷疑︰「歷年事實證明,往往最危險的地方還是最危險的地方。」
雪竹連勾唇一笑︰「無論怎樣都要走險一試!躲也躲不掉。」然後不再言語。
竹煙睫毛投在眼底的淡影微微一動,也不再說話。
「修恆的臉色不對勁。」雪竹連忽然偏過臉,掃了昏迷的修恆一眼,皺眉道︰「我下的毒不會令他一臉紫黑,他這是怎麼了?」
一直把修恆視為假想情敵的雪竹連之前一直不願意多看修恆幾眼,他的注意力一直在竹煙身上,此刻才發現修恆的毒癥出現異常。
竹煙斂了思緒,回道︰「他被一個藏頭匿尾的家伙用暗器所傷,又中了毒,之前要不是人家拼力打跑那人,師傅你,現在恐怕已經被剁成肉泥了。」
雪竹連微挪手臂,為修恆診脈,一邊道︰「那看來,他這個人情我得還了。」搭脈的手突然一滯︰「這毒極為陰狠,如果我沒有診錯,他中的毒應該是江湖上失傳已久的「奪魂散。」
「奪魂散?」竹煙震驚,繼而疑惑道︰「傳聞奪魂散出于百年前的江湖,蒼夏王朝的官員勾結草莽,用「奪魂散」殺害了當時的皇帝,幼帝年弱無力平復朝廷內亂,就此蒼夏王朝覆滅,蒼夏大陸也展開了百余的混戰局面,而那個始作俑者的官員一家也離奇死亡,奪魂散這種陰險毒藥也消失于江湖。」
竹煙心思一動,似乎覺得此事蹊蹺︰「傳聞奪魂散比鶴頂紅還要厲害,一旦侵入體內就會當場斃命,可是他怎麼還……」
「那是因為我救了他。」雪竹連扯動唇角,笑地無奈︰「真是造化弄人,當日你被困囹圄,行刑前夜我與竹馨商量如何營救你,求了薛竹影插手,誰知後來修恆又跑來求我,如他當日不能救你月兌險,就讓我劫法場,我當時趁機逼他服下鎖心散,沒想到他今日中了奪魂散,因為有鎖心散的藥物做怪,護住住了他身上幾處要脈和心髒,以至于奪魂散的毒不會立即要了他的命。」
「果然是鎖心散,」竹煙雖然對修恆的傷毒擔憂,但又慶幸他能還有活命的機會,更感嘆雪竹連也會使用這樣的「小人」伎倆,不過他這種「小人」伎倆是偷雞不成反失把米,還是因緣巧合,她沒有那工夫細想。
「不過,你別高興得太早,如果七日之內我們找不到奪魂散的解毒方法,他還是會死的。」
雪竹連斜睨她一眼,又閑散道︰「你給他服下半顆丹藥了吧?如果你當時偏心把整顆都讓他服下,解了鎖心散的毒,現在他已經受不住奪魂散的毒,成為一具尸體了。
竹煙怔楞,之前那藏首匿尾的家伙發射暗器,她本可以悉數截住,卻因瞻前顧後一念游移而遲出手,再加上因為自己沒有及時相救,決然分出半顆藥給雪竹連,倘若她對修恆偏心一點……
後果不堪設想。
竹煙想到這里,渾身的寒毛都豎了起來,也慶幸某人福大命大,大難不死,必有後福。
雪竹連吃力的半抬起身子,湊近她,低聲調侃︰「如此說明,他在你的心中也不過而已,我是後來者居上。」
竹煙輕哼一聲︰「師傅,都人命關天了,你還計較這些。」
雪竹連無視竹煙的冷淡,越挨越近,最後干脆把頭壓到她腿上來,戲笑到「既然我和他一樣,那我也要求同樣的待遇。」
迅雷不及掩耳,他半張的嘴還來不及貼上竹煙的臉頰,就被人悶頭一掌,他沒有設防備,被拍個半暈,一聲低呼,捂著腦袋,憋屈的看著竹煙︰「徒弟,你打我。」
竹煙雙手一攤,做沒事人狀,沖他一咧嘴︰「不是我。」
「不是你是誰,難道是那個只剩半條命的活死人?」雪竹煙繼續揉著腦袋,就算是傷重在身的他,做為武林頂高高手的靈敏嗅覺告訴他,一道略帶中低音的男性氣息正沖著他示威。
雪竹連猛然回頭,正撞上那人說了一句︰「痛一點會記得比較牢。」
不知何時修恆坐直身子,正冷冷看著自己,那眼神極度恐怖,似乎要將他吃了一般。
「都被毒成這個樣子了,還不趕快睡覺,小心血液流動加速,死得比較快。」雪竹連痛恨某人壞了他的好事,壞心眼的詛咒某人,將之前人家在山林斗歹人救他的事情全拋到腦後了。
修恆也不生氣,極其意外的說了句︰「竹煙說,中毒的人不能睡覺的。」
雪竹連看了一眼修恆,又看了一眼竹煙,似乎在竹煙的臉上找到了什麼新大陸般,一臉興奮︰「好,只要是我徒弟說的肯定有道理。」
竹煙被雪竹連的一反常態給震懾住了,一時沒反應過來,凝眉思索︰「我什麼時候說過這話?」
七情六欲翻轉滿心,莫名喜悅之後的惆悵如影隨形,原來說不的澀楚凝成冷利的薄冰直沖心尖,堵得胸口刺痛難耐,她意興闌珊的將眼眸垂下,望著車外快速移位的景致,淡淡的道︰「前方要小心了。」
車廂內頓時險入寂靜,只聞馬蹄聲,伴隨著葉雷甩鞭子的聲音回蕩在山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