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青正焦急地觀望著前方的局勢,耳中忽然傳來一陣議論聲。她將目光從御軒身上收了回來,望向聲源處,單見幾位來參加婚禮的大臣在竊竊私語。青青傾耳細听,隱約听到他們在談論什麼邊塞之事,遂突然有了警覺,莫非說的是鐘進?
接著,青青順著那幾人的視線望過去,果真見到鐘進朝席間走來,已經卸下了那身鎧甲,穿著時下紫澤國流行的開領長衫。
這時,堂上的皇帝也看到鐘進來了,為此還不經意地在眼中積蓄了幾許不悅。
鐘進的到來,令現場原本熱鬧的氣氛,陡然之間變得有點兒詭異,靜得讓人心里直搗鼓。
就連媒婆吆喝新人拜堂的聲音都立即淹沒在了嘴里。
御軒亦緩慢地將視線轉向鐘進,深邃的黑眸里閃過一束銳利的光芒。
「臣叩見皇上,皇上萬歲,萬歲萬萬歲!」既然卸了盔甲,鐘進也不自稱末將,以很普通的一個「臣」字稱謂。
事實上,他早該來睿王府,將其中細節告知睿王。只不過,有皇上在,他行事有諸多不宜。而且,皇上還命他在宮里守著青青那丫頭,皇命在身,身不由己。可他又是個言出必行的人,答應了青丫頭要幫襯御軒,便不會陽奉陰違。
起先,皇帝見到鐘進來還不著邊際的皺了皺眉頭。現在,他倒也平靜下來,也不開口搭話,就那麼面無表情地盯著鐘進,許是在怪罪鐘進不奉皇命,擅自在朝臣面前露面。
皇後精明地感覺到了皇帝和鐘進兩人間充斥著不一樣的氣壓。她也暗自評估著鐘進此行前來的目的。此刻,她見自己的兒子御軒也用不太友善的目光望著鐘進,便以為鐘進是來鬧場,阻止御軒娶青青。
「老將軍若有軍政要事,待明兒早朝再奏吧。此乃睿王府,今兒又是睿王大婚,咱們便暫且避開朝政。」皇後很直接地想要截斷鐘進接下來的稟報。
皇帝仍舊不開口,那張平靜的臉上也看不出他想表達的立場。
御軒卻敏銳地察覺到幾許不對。原本他和新娘並排而站,準備拜堂拜天地。此刻,沒有人發現,他的雙腳些微地挪了挪,成功拉進了他和新娘的距離。
遠處,青青居然瞄到了御軒這動作,不禁努力努嘴,心里暗罵御軒的大意。那家伙,不是精明著麼,怎麼這會兒毫無察覺自己的新娘變了?
可話又說回來,哪兒能怪得了人家御軒?誰平白無故的會懷疑跟自己拜堂的人不是自己的新娘?再說了,那新娘子的身形,站姿,舉止與青青如出一轍,誰沒事兒會懷疑到她的身上?
很快,前來參加婚禮的人,全都將目光望向鐘進。
鐘進不得皇上的赦命,不敢起身,仍舊半彎著腰,俯首垂眸,拱手拜叩。
見父皇遲遲不發令,而讓鐘進僵在那里,身為今日的主角御軒終于開了尊口。
「老將軍既然來了,本王自當歡迎。來人,給老將軍看座。」說話時,御軒那雙放著銳利光芒的黑色鷹目,狀似不經意地盯了鐘進幾眼。
鐘進的臉上有些不自然。還好,睿王出來圓話給他解了圍,這使得他多少松口氣。今日前來,當著皇帝皇後,以及合朝臣工的面,鐘進是不敢多說什麼的。他只希望,自己的露面能夠暫時地打斷睿王的成親,估模著青青那丫頭會設法前來。又或者,依著睿王的心思,興許能夠從他的突然出現嗅出點兒異樣的味道。
稍後,鐘進起身,由著睿王府的李管家帶他去到堂外去。畢竟這廳堂上,是新人拜堂用的,上位坐的也只有皇帝和皇後,就連宮里那幫嬪妃此時也到了正廳外的院子里。稍後的宴席,便是設在那里。
在別人看來,御軒目視著鐘進離開,半晌不將視線收回來。事實上,他看的,並非是鐘進,而是接著鐘進為幌子,其實余光已然極速地搜素著。但凡視野可及的範圍內,任何一個細微的存在都沒有逃出他的眼楮。
呼呼!
青青正盯著御軒,想看看他今日究竟能否察覺異樣。哪曉得,眨眼的光景,他的目光就射了過來,無比的犀利,他看到她了麼?不會吧,不會那麼巧,她自認自己躲得還是挺快的。更何況,他只是用余光在瞟,根本就不可能看清楚!
「軒兒,休要磨蹭,吉時快過了。」知子莫若母,皇後察覺到自己的兒子似乎對拜堂這麼件大事表現得心不在焉,趕緊出聲提醒,語氣還加重了些,生怕兒子今兒娶不到媳婦。
皇帝也清了清喉嚨,又將右手輕握成拳,用拳頭稍稍遮掩口鼻,假意咳嗽幾聲以示催促。
堂上,怔愣了半天的媒婆這才回過神來,趕緊吆喝著拜天地。
御軒的嘴角勾了勾,讓人以為他正在享受當新郎的樂趣。其實不然,他心中的想法,或許只有他自己最清楚。
一拜天地,拜了……
二拜高堂,也拜了……
遠處,觀望的青青,心里那個急啊,簡直將心懸在了嗓子眼兒。撲通、撲通……心跳持續加速。
怎麼會這樣?又不是她被逼著跟別人拜堂,她瞎操心個什麼勁兒,用得著這麼緊張麼?大不了,御軒真被設計來了段不情願的婚姻,之後他找她麻煩就好了。難道她怕他以後報復?嗯,這倒不怕,即便她打不贏他,她還可以逃啊。她若真要逃,他豈能追得上?
話又說回來,師父不是預言御軒時她拯救百里一族的希望麼?算起來,她也得罪不起。哎,真是矛盾極了。她懊惱將手搭在胸口,按住極速狂跳的心,一邊兒罵著御軒笨、笨、笨,一邊兒又暗惱自己不夠鎮定,亂了分寸。
夫妻對拜……
什麼?只差一拜,便要禮成了?
媒婆那一聲大嗓門的吆喝還不及拉下尾音,青青心里一急,不假思索將藏在衣袖中的食指朝那堂上的新娘頭上稍稍一彈指……
剎那間,一道細長的青色光芒掠過長空,直奔新娘頭頂。但見得,新娘頭上的蓋頭立即成了片片碎布,如天女撒花般飛旋而落,最後隱沒在了紅地毯上。
「啊!」新娘一驚,尖叫出聲,趕緊用雙手捂住自己的臉。
「怎會如此?」
皇帝和皇後,這回還真有默契,居然不約而同地站了起來,又見前方驚慌失措的新娘子,不由氣黑了一張臉。
婚禮出了岔子,眾人心驚膽顫,尤其是負責保護現場的侍衛,立馬從外面沖將進來,俯首請罪。
來參加婚禮的大臣們則人人自危,都以為睿王要發飆了。今兒還不得鬧出多大的動靜來呢!
讓大家都意外了,御軒什麼反應都沒有,臉上波瀾不驚,簡直將自己當成了局外人,任隨皇帝和皇後那兒惱羞成怒。
大伙兒以為御軒是氣糊涂了,哪曉得,他心里跟明鏡兒似的,這會兒眼中還閃耀著興奮的小星星。他那性感的薄唇抿成了一條直線,被人誤以為是氣得牙咬切齒,實則他很艱難才憋住了笑意。
在御軒看來,母後發怒,他能理解,畢竟母後一心想讓他娶青青。可父皇也怒,而且是真怒,怒不可遏,他便不能理解了。父皇不是恨不得讓青青遠離睿王府麼?當下拜堂出了岔子,不正和父皇的意?
「愣在這里做什麼?還不快捉拿刺客!」皇帝見那伙侍衛還跪在地上,便氣不打一處來。
侍衛們今日把守各個關卡,但凡有機會讓刺客鑽進來的地方,他們都重兵把守,豈能出錯?這般嚴防死守之下,仍舊能混進來的主,怎是他們能夠捉拿得到的?現在甭說是抓人,就連要找到對方都很難。適才,平白地來一陣兒極光,他們也沒能看的仔細,更不知道光都從哪里射來的!
這會兒要讓他們去捉拿刺客,豈不等同于大海撈針?
然而,皇命難為,縱然捉不到人,他們也得擺擺樣子,挖地三尺也要找到那個神龍見首不見尾的刺客。
侍衛們已撤走,媒婆卻嚇得瞪直了眼,半晌回不過神來。
皇後擰緊了眉頭,比誰都要著急,出聲喚了媒婆兩下,效果不佳,趕緊又讓自己的宮女小遙上前去給媒婆醒醒腦。
「快,趕緊的!不然誤了吉時,看娘娘怎麼罰你!」小遙壓低了聲音對媒婆道。時不時的,她還萬分忌憚地用余光往不遠處的御軒瞄去。在睿王面前發號施令,這可真不是件美差。
媒婆干這行,也有不少年頭了,今兒還是第一朝遇到這樣棘手的問題。堂都還沒拜完,新娘的蓋頭就給掀翻了,听听,听听院中那些個竊竊私語的聲音,真是亂透了。
好不容易,媒婆終于冷靜下來,招呼人去重新準備蓋頭。
別說是睿王府的主子平素不近,府中連一個姬妾都沒有,哪兒來什麼紅蓋頭?就是尋常人家,也不可能無緣無故弄些蓋頭放家里吧?估計光找這蓋頭,也會花去不少時間,到時黃花兒菜都涼了。
皇後豈能想不到這其中的問題?于是,她暗自長吁了一口氣,出聲道︰「甭找了,繼續拜堂吧。」
「這……」媒婆斗膽將目光丟向御軒。這新人拜堂,哪兒少了蓋頭?一听,在場的賓客都開始竊竊私語了,像是在議論新娘的容貌。
御軒哪兒會為這種問題費腦筋?他當即便將視線轉向已經從驚嚇中緩過勁兒來的新娘,意在將這棘手的問題丟給她。
豈不料,他這一注視,立刻將觀禮的在場賓客的目光也全都引到了新娘身上。
剎那間,全場驚嘆!
「好標致的姑娘!」
「真不愧是崔玉盈之女,堪稱傾城之色!」
「這等女子,往常怎會被傳貌丑不堪?看來,真是耳听為虛眼見為實!」
……
眾人你一言我一語,議論得不亦樂乎。
皇帝難得的,出現一臉的緊張,還不自覺地握緊了拳頭,直愣愣地盯著自己的「兒媳婦」。
而被拒門外的莊妃,就更著急了。若非之前御軒明令不能讓她進去充當「高堂」,否則她怎麼說也算是御軒的長輩,他也得叫她一聲庶母,她進去觀禮也是情理之中的。現在說這些都晚了,重要的是新娘子這麼快就漏了真容,可如何是好?無奈之下,莊妃禁不住地在心里罵著那新娘子︰真是!成事不足敗事有余!
許久,皇帝才試著安慰自己︰這新娘露面兒便露面兒,反正御軒那小子也沒見過真正的百里青青。他還能懷疑新娘換了?
這麼一想,皇帝頓覺底氣都全回來了,遂張口對御軒道︰「吉時不可誤,蓋頭沒有便沒有,趕緊拜堂!」
新娘子听到皇帝催促拜堂,可樂壞了,笑眯眯地對著御軒大送秋波。
在場觀禮的,還有堂外院中看熱鬧的,個個唏噓,莫不對御軒羨慕加嫉妒。尤其是皇室內那些個郡王世子的,眼楮都快看掉出來了,哈著新娘子直淌口水。
御軒則含笑,對新娘的美貌視而不見,反而是目光飄忽地四周搜尋了一圈,兀自道︰「青青,你頑皮了,沒有美貌不要緊,怎可欺騙大家?本王倒也罷了,你欺騙父皇,豈不是欺君之罪?」
「我?」新娘子听了這話,入墜九里雲霧,這是個什麼狀況?睿王那話究竟是什麼意思?
上座之上,皇帝的臉上也陡然出現波瀾。他不由忖度道︰御軒那小子言外之意,真是指的「容貌」,還是另有所指?皇帝決定暫且按兵不動,先靜觀其變。
倒是一旁的皇後坐不住了,蹭地一下,又站起來,指著御軒喝道︰「軒兒!休要胡來!這青丫頭是你自己點頭要娶進門的,怎可到了這個節骨眼兒上耍橫?」
御軒听了母後的訓斥,臉上的笑意也陡然隱去,正色道︰「母後所言不差,娶青青進睿王府,兒臣確實親口答應,要不然也不會有今日的大婚。」
「那你還……」皇後真要被這個兒子給氣死,好不容易就能事成了,他卻在這個時候給她出狀況!
御軒的臉,「唰」地一下冷了下來,黑著一張臉,眸子里寒光萬丈,足以將這盛夏的氣流給凍成冰塊!而後,他目光如炬地盯著自己的父皇,毫不客氣地道︰「兒臣可听說,幾日前,父皇才見過青青的容貌。父皇覺得,眼前這個女子,她是青青麼?」
呃……這御軒,他可真直接!他也夠大膽,居然直接質問當朝天子,九五之尊!
皇帝失了面子,厲聲呵斥道︰「放肆!你這是質問朕?」
「兒臣怎敢。想來這事兒也與父皇無關,定是青青頑皮在跟兒臣鬧著玩兒。」言罷,御軒這才轉頭對那個美得冒泡的女子道︰「去,將她找出來,本王便對你今日欺瞞之罪不予追究!」
「我、我……找……」女子不爭氣地將目光探尋向了皇帝。
原本剛才御軒的話,便會讓人將今日之事與皇帝聯系起來。這廂,冒牌「新娘子」還將視線轉向皇帝,意在向皇帝尋求支援,如此一來,豈不昭然若揭?
莫非?皇後看看兒子,又看看一旁的夫君,再看看那邊手足無措的「新娘子」,眼中也出現幾絲懷疑之色。之前她看到這新娘子貌若天仙,她也曾有過點滴的疑惑,可乍一想,許是往常青丫頭有意遮掩美貌才讓人都以為她是個丑女,而她今兒只不過露出了真容罷了。
難道說,她之前猜錯了?這美貌之人若不是青青,又是誰?
「軒兒,你可不能胡鬧!」皇後真怕御軒看錯,而後因此得罪皇上,得罪丞相府,還會令天下人笑話。
御軒篤定地道︰「婚姻大事,豈是兒戲,兒臣怎敢胡鬧。今日有合朝臣工來賀喜,有京城的百姓鄉民來觀禮,若非有十足的把握,兒臣也斷不能如此一說。」
「可這……」皇後就不明白了,要說這「新娘子」是假,可人家出了容貌比青丫頭美之外,聲音,談吐,舉止,無一不與青青雷同。倘若真是兩個不一樣的人,能如此神似麼?
一直坐在右邊兒,沒有開口說過話的相府三公子,這會兒目光交匯,交換了個只有他們能看得懂的眼神。
隨後,百里追日終于開口了︰「娘娘,睿王所言不虛,她確非青青。」
要知道,青青這許多年來,雖說一直面紗遮顏,甚至在父兄們面前也是如此。可他們畢竟是她的哥哥,是她這些年來最親近的人,豈能認不出自己的親生妹妹?
其實,早在新娘子頭上的紅蓋頭被掀翻之時,相府三公子都察覺到了異樣。只不過,對于青青嫁給御軒,他們始終保留著一絲不甘不願。因為青青一開始讓他們設法退掉和睿王府的婚事,所以他們才會覺得自己的寶貝小妹對御軒沒多少好感,也就不太願意她嫁進睿王府。
是以,他們才會一直沒有什麼反應,只旁觀御軒的態度。
現在,御軒沒有讓他們失望。他能無視這等尤物,而對容貌遠不及堂上這女子的青青念念不忘,他們才決定出來幫御軒一把。同為男人,他們了解,御軒是真的百分百地誠心要與青青結百年之心。而且,他們也很佩服御軒,竟能在這等繁復的情況之下,獨具慧眼,明辨真偽。
得到百里三兄弟的聲援,御軒不禁轉頭,給了他們一記感激的眼神。
連相府三公子都出來澄清了,相信真相如何,不用置喙了吧。
「真不是?」皇後听罷,心里大喊「好險」!頹然地跌回座位,她心有余悸地喃喃道︰「如她不是青青,又是何人?」
父皇勾唇一笑,笑得意味深長,還有意無意地睨了眼父皇,直到父皇回以他一記冷冽目光後,他才對自己的母後道︰「母後,現在兒臣還是先找到青青為妙,省得耽誤了吉時。至于說這位女子,兒臣有言在先,她若能找出青青,這事兒就當不曾發生;若是不然,明日便由母後帶進宮好生審問。」
說罷,御軒腳步匆匆地走開,去招呼自己的侍衛「捉拿」青青。
他想,自己剛才的「特赦」令,自然會在某人的心中造成不小的震動。若某人不想將此事鬧大,必定會放出青青;倘若他所料有所偏頗,青青不曾被人挾制,那麼她這會兒一定躲在某個角落看好戲,他定能在這王府找到她。
「來人,將此女押下,听候發落!」皇後威嚴地道。
對此,皇帝沒有意見。畢竟皇後身為一國之母,乃是女人之中位尊至極的,她要教個犯事的女子,本就是她分內之事。
﹍﹍﹍﹍
話說,青青掀翻了那「新娘子」的蓋頭,津津有味地躲在人堆里,從人縫兒里偷窺堂上的局勢。先前見御軒要拜堂了,她緊張個半死;掀了人家的蓋頭,看到是個長得美貌如花的女子,心里又開始擔心御軒中美人計。這會兒人家不拜堂了,對美人計免疫了,她還得緊張。這算個什麼事兒啊!
小樣兒的御軒,他果真不是葷麼?他沒見這院中觀禮的男人,一個個對他又是羨慕又是嫉妒麼?他可真不知好歹呢。
雖然是在數落著御軒,可青青的眼中卻蕩漾著若隱若現的笑意。
不等她得瑟完,目光居然就瞟到御軒離開了那拜堂的正廳,往人群中來了。
糟了!撤退,趕緊撤退!
在一群肥耳大胖的賓客堆里,青青仗著自己的身子小,動作靈活,趕緊發揮釘子精神,在人群中穿梭,急著離開。
卻不想,御軒正巧就朝她這邊兒走來,擋在她前面的那些個賓客見他來了,很有默契地閃開道,留著中間長長的一條走廊供他橫行。
眾目睽睽之下,青青不敢施展輕功,不然以後大家都知道百里相府的百里青青會輕功,那樣她十幾年的苦心隱藏便化為泡影。于是,她貓著身子,左躲右避,很辛苦很辛苦,累出了一身的香汗,才終于出了前院。
今日的王府,人滿為患,門口侍衛多如牛毛,先前御軒又下令「通緝」她,她若走正門,那就一個下場︰死路一條!算了,干脆翻牆,翻牆逃跑,也甭逃多遠,反正今兒的親,還是得成親,不然就浪費了她和他前些日子以來的苦心經營了。廢了那麼多腦細胞才套好的招兒,當然不能白費。
只不過,她不能讓御軒在王府內找到她,不然就有「袖手看他笑話」的嫌疑,他一定會很生氣,很惱火,倒是指定揪她小辮子。她計劃著,只要出了王府,隨便找個地方「摔」一腳,虛弱地等著他去「營救」她,難題便迎刃而解了。
好不容易模爬滾打,終于來到圍牆角,放眼瞄了一圈兒,嗯,沒人!
踮起腳尖,飛身一躍,欲越牆而出。哪曉得,腳尖才剛離了地,肩上便被一只大掌重重一摁。
「誰?」額,其實不用問,她也知道,自己被抓包了。
果不其然!
「你說呢?」這聲音,听起來嗓音不大,還帶著那麼一絲絲的笑意。
可青青听得出來,某人有點兒小郁悶呢。換言之,她得倒霉了。
趕緊調整了臉上的表情,掛著討好般的笑容,她慢悠悠地轉過身來,調皮地對他道︰「有那麼美的女子你不娶,你還真是不知好歹。」
「你還說?」他加重了語調,眼里也浮現出責備之色。
她扁扁嘴,無趣兒地道︰「好吧,我閉嘴。不過我真好奇,你怎麼知道我在王府?」
見她乖巧了起來,他才道︰「因為你之前在看我。」
「嗯?」她蹙眉。
他心情好了許多,臉上的春風得意又顯露了出來,直道︰「我不是告訴過你,甭管什麼時候,只要你望向我,我就知道你在看我。」
「真有這麼神?」她表示懷疑。心里盤算著,之前她射向冒牌新娘子的那一束光,他可曾看到?他能懷疑到她頭上麼?這家伙,恁是賊,往後得加倍小心才是。
他淡笑以對,望著她時,眸光柔和,寵溺無限。伸手,他牽她︰「走吧,別真誤了吉時。」
「走吧。」她甩開他的手,徑直朝前走。
他執意牽她,並且還刻意讓兩人的身體靠近,並在她耳邊低語︰「今日朝臣王公們都在,要秀恩愛,不是最好的時機?」
「好吧。」她懶洋洋地答應。想想也是,今日是大婚,若還那麼生疏,便顯得她「不願意」嫁他了。雖然她是真不想嫁,可嫁給他,總比嫁給別人要好點兒。不就牽牽手麼,又不會掉塊肉,牽就牽吧。
嗯,孺子可教。御軒宣告勝利,自然會得意起來。
兩人並肩而來,十指相扣,卻令在場眾人瞠目結舌。
大伙兒齊齊想道︰睿王舍美女不婚,卻看中了這麼個貌不驚人的黃毛丫頭?她究竟有什麼能耐?竟令睿王牽著她那麼高興,成了個典型的墜入愛河的小伙子。
不說睿王府沒紅蓋頭麼?誰說的?御軒早就為青青量身定制了一套新娘服,那叫一個華美,那叫一個精致!從選料到做工,一樣不落人後,其講究的程度遠遠超過皇後的鳳袍。
御軒剛將青青找回來,秦羽便拿來了鳳冠霞帔交給翠兒,翠兒帶著青青去換了衣裳,才重新出現在現場。
接下來的拜堂,十分順利。縱然皇帝老兒不怎麼高興,可也不能表現在臉上,面兒上還得「十分」欣慰地接受兒子媳婦的拜禮。
皇後則是真高興,笑完了眉,嘴都合不攏。
終于,在媒婆一聲「送入洞房」之後,御軒牽著青青往他們的新房而去。這三日,青青回了相府,御軒可在新房內花了不少心思呢。希望稍後能給她一個驚喜,期待著她笑眯眯地四處打量他們的新房。
三日前的婚禮排練,還真沒白費。
一進了洞房,便涌了好些個宮女進來,美其名曰是侍候新人入房,實則還有暗中監視之嫌吧。房外更是夸張,連窗戶邊兒都擠滿了人,鬧哄哄的,一個個笑得那麼詭異,那麼不懷好心。
青青坐在鋪滿了花生、紅棗、蓮子、桂圓之類堅果的榻上,只覺屁屁被扎得慌,忍不住不太雅觀地伸手往座位下一抹,抹得那些個堅果「嘩啦啦」滾得滿地都是。
御軒見此,滿臉帶笑地用不輕不重的聲音,玩笑道︰「愛妃,你可得忍忍,不能將這些吉祥物給抹丟了。咱們的幸福可得指著它們引路呢,你可知,這些個物件兒怎麼個念法?」
誰不知道,要他說!哼哼!紅蓋頭下,青青不以為然地癟癟嘴,很不服氣呢。
御軒像是玩兒上了癮,沒听青青搭話,便對一旁的宮女道︰「你們給王妃說說,這是個什麼念象?」
「呵呵呵……」宮女們掩嘴一笑,笑得真是賊,好一會兒才到︰「祝王爺王妃早生貴子!」
生!生什麼生,生豆芽啊!還笑,好笑,笑死算了!
被宮女們這一多事的「點撥」之後,青青怎麼越發地覺得,好像真是在成親入洞房?見鬼了,真是見鬼了!
「愛妃,听母後說,新娘子坐的蓮子多,便生女娃兒;坐下的桂圓多,便先生男娃兒。你且諾諾,為夫瞧瞧,你坐的是桂圓,還是蓮子。」御軒憋住笑,以前沒發現,逗弄人的感覺居然這麼爽。
青青難為情地,又是將手往屁屁下一抹,一個蓮子沒有,一個桂圓也沒有,只抓了個花生出來。
見她正要扔掉手中的花生,他趕緊將她的手握住,而後掰開她的手指,取出她手心的一殼兩粒的花生。將花生湊在自己眼前很仔細地端詳了一會兒,他開懷暢笑,隨口便道︰「愛妃果然不同凡響,一把就抓了花生,花生花生,花著生,正好是兩粒兒的。咱們該不會要得對龍鳳胎?」
「噗!」青青听到自己吐血的聲音。這家伙,一定要這麼勁爆麼?
宮女們掩嘴直笑個不停,外面偷窺的人也笑得聲音一浪高過一浪。
「想不到啊,咱們睿王爺私底下也很平易近人,還挺幽默的。」
「那可不,這才是真男人,該怒的時候怒,該冷的時候冷,該笑的時候笑!」
「你們就不懂了,這男人嘛,一旦遇到自己中意的,那可就全然不是平素在人前的範兒了,便會油腔滑調起來,也叫情趣嘛。」
青青耳朵本來就尖,門外那些調侃的聲音又都不加掩飾,怎不讓她全听了去?一時間,她感覺自己的臉火燙火燙的,幸虧有蓋頭蓋著,不然又得給那些個好事者添上一處笑料了。
緩緩地,她將頭湊近御軒,稍稍咬牙,不爽的聲音從蓋頭里傳了出來︰「喂,你搞什麼名堂?這段兒可沒排演過。」
「愛妃,這是盡興演出,臨場發揮。我們配合得不錯,你沒听到,外面的觀眾都笑不攏嘴。」御軒還為此甚為得意。
青青憤憤地道︰「到底什麼時候完?不是該揭蓋頭了?」
「拿秤桿!本王的愛妃等不及了。」御軒大聲地朝宮女們道。
宮女們趕緊遞上秤桿,一旁還有媒婆在哪兒繼續吆喝著什麼「請新郎秤起蓋頭,從此稱心如意……」
稱心什麼啊!這麼久,那家伙拿著秤桿兒半天不撬,想干什麼?大熱天兒的,她老這麼被張紅布布蒙著,悶得慌。
御軒拿著秤桿兒左折騰,右撬撬,試探了幾次,愣是不撬開。讓人一看,都以為他是激動著,興奮著,激情澎湃呢。
鬧騰了許久,最後,他輕輕用秤桿而的尾端將蓋頭向上一挑,便撩起了她的紅蓋頭,露出一張扁嘴悶悶的小臉兒。
彎下腰,他用自己的身體將她的表情隔絕于人前,隨即朝她拋了幾個眉眼兒。
雖然知道他在做戲,但她還是有點兒緊張和無措。誰讓那家伙做戲做得那麼真,讓她都險些入戲了。看吧,他這會兒還向她拋媚眼兒,讓她繼續配合。她是君子,言出必行,說了要配合他成親,現在即便是再難還得硬撐。
于是乎,她揚起了幸福的微笑,笑意直達眼底,果然真誠,果然入戲啊!
看到她眼中的笑,他才真正地打心眼兒里興奮。要知道,他什麼都能看錯,唯獨她那雙眼,他一輩子也不會錯看。之前堂上那個假新娘,美則美矣,卻大眼無神,沒有青青那一雙燦若星河的烏黑眸子。
安撫了青青,御軒才側過身,兩人緊挨著坐在榻上,雙雙笑待宮女給他們系同心結。
當兩人的衣角被系在一起的那一剎那,他們或許都應該有一種感覺︰他們彼此間的聯系,絕對不會就此結束;現在,或許還僅僅只是個開始。
系好了同心結,媒婆又說了些煽情奇怪的話,緊接著便輪到喝合巹酒了。
真要喝?
不管真喝,還是假喝,有一點可以肯定︰那就是沾了他口水的杯子,得被舌忝上一口。
她倒不是嫌棄他,更沒有惡心的感覺,只是……只是是否太親密了?
更讓她心跳加速的是,喝酒就喝酒吧,他干嘛非得將那雙仿若可以洞悉全世界的鷹目直勾勾地望著她?他這一盯著,她心里就直翻騰。
在眾人的哄鬧下,他和她,手臂交錯,眉目傳情,一起飲下這象征著︰你中有我,我中有你的合巹酒。
「看熱鬧的,都退下吧。本王的愛妃不勝酒力,已然微醺,本王便不讓爾等偷窺她的醉美人之態了。」御軒大聲地朝房外道。
房外,大伙兒吆喝著,三三兩兩,散了。
屋內的宮女,媒婆兒也意猶未盡地將目光往一對新人身上瞟了好幾眼,才退了出去。
外人一走,青青迫不及待地起身,欲去關門,卻由于兩人的衣角被拴在一起,一個重心不穩,險些跌倒。虧得御軒反應夠快,立即擁住了她。
被他抱著,她若還能鎮定,那她就真不是女人了!
「喂!你放開!」她紅著臉吼道。
他倒也不耍流氓,慢慢地放開了她。
她覺得不便,彎身下去,欲解開兩人身上的同心結。
他卻告知她︰「別費心了,這是死結,一旦接上了,便一輩子也解不開。」
是她多心了麼?她怎麼听著他的話,像是話中有話?真是見鬼了,她自己嚇自己吧!
「那你跟我一起去關門。」她的臉上有些羞澀。
他朝她笑笑,拉著她,兩人緩緩地朝門口走去。
「還別說,我們配合的不錯。」他自得意滿。
關了門,就面臨著睡覺的問題。他居然一點兒都沒有猶豫的,抱著她便往床榻而去。
「喂!」你又想干嘛。她的心髒已經承受不住這家伙的跳躍式思維了。
他道︰「總要掩人耳目不是?今晚,只能同床共寢了。」
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