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睿華說了朝哥兒一通,朝哥兒一語不發,垂著小腦袋,待韓睿華說完,朝哥兒立馬道︰「兒子真不敢了。」
別說安靜茹,韓睿華也時常被這個兒子氣得半死,做錯了事兒瞧著大人臉色不好看,立馬就說不敢了,說他知道錯了,結果話音還沒落,該怎麼他就怎樣,明明氣得不行,伸手想要打他,他又急忙認錯。
韓睿華吩咐林家媳婦帶著朝哥兒下去洗臉換衣裳,安靜茹目送朝哥兒的背影,感嘆道︰「不知兒子到底像誰多一些?」
韓睿華對這個兒子也有些束手無措似的,年紀小打罵也听不懂,只等再大些懂事好好收拾一回,卻想起妻子與小舅子相處,見屋里四下無人,摟著安靜茹的小腰,笑道︰「給他生個妹妹,說不得他還听兩句。」
「生個妹妹,他這麼能鬧騰,把妹妹也帶壞了才不好呢,姑娘家家的,還是……」話沒說完,迎上韓睿華頗具深意的笑意,安靜茹不好意思地別開臉,自己小時候也確實夠鬧騰的,不過雖然鬧,到底身體里是個成年人的靈魂,也不會鬧出大的事兒來。
安靜茹打住話題,催著韓睿華換了衣裳好去姜氏屋里請安。見韓睿華去了淨房,便折身去了廂房,林家媳婦和幾個丫頭婆子正忙著給朝哥兒穿衣裳,這小祖宗嘴里口齒不清地說熱,不要穿那麼多。
每天這個時辰都要去大夫人屋里請安的,林家媳婦瞧著天色,求著朝哥兒安分些。朝哥兒看見安靜茹從門外走來,伸出雙手道︰「娘給我穿。」
安靜茹上前,朝哥兒果真安分下來,任由安靜茹替他穿好,听話乖巧的時候,就是十個孩子也沒一個極他,真正叫人又愛又恨。
穿好了衣裳,安靜茹正色朝他道︰「到了祖父、祖母屋里,不許胡鬧知道麼?」
朝哥兒仰著小臉兒,蹙著小眉頭,一副「我可曾鬧過」反問的模樣,安靜茹不得不承認,在姜氏和大老爺面前,就是朝哥兒最乖巧听話的時候。
見他收拾妥當,安靜茹搶著他的小手去正屋等韓睿華,韓睿華不曾出來,朝哥兒嚷著要喝水,丫頭倒了水送來,朝哥兒偏不要人喂他,自己端著茶盞喝,卻不留聲把胸襟前全部弄濕了。
安靜茹連連搖頭,林家媳婦愁苦著臉,「今兒已經換了四五身衣裳。」
上午安靜茹和管事們對賬,朝哥兒非要進來玩耍,結果把桌上的硯台打翻,墨汁全潑在他衣服上庫管上。午飯時自己吃飯,雖然用了圍嘴,結果還是把衣裳褲子弄得全是湯湯水水米飯粒,諸如此類,安靜茹都希望他別什麼事兒都自己動手,可想想把他養成一個衣來伸手飯來張口的公子哥兒,還不如從小就養成自己的事兒自己動手的習慣,就像他父親。
丫頭去另尋了衣裳來,又拿帕子擦了大理石地板上的水漬,幸而茶盞不曾打碎,春香卻笑道︰「朝哥兒卻還曉得給姑女乃女乃留一個,這全套的現在就剩這一個了,還好不曾打碎。」
說罷拉著茶盞轉生準備去放好,不想朝哥兒忽然想要小解,火急火燎從小板凳上下來,撞了春香一下,春香一個踉蹌,人站穩了,茶杯卻落在地上碎了。
安靜茹無奈地搖搖頭,叫林家媳婦跟著去看著朝哥兒,「衣裳濕了,別吹了風。」
只听得朝哥兒口齒不清地嚷嚷,不許人跟著去!
春香「撲哧」一聲笑出來,「他才多大,就曉得男女有別了。穿衣裳洗澡時,卻不記得。」
韓睿華從淨房出來,見屋里地上水漬、茶盞碎片,雖不狼藉,可也知定是兒子在這里鬧騰過。不由得板著臉,林家媳婦抱著不情不願的朝哥兒進來,朝哥兒見到父親大人,總算是安分了,由著丫頭婆子給他另換了衣裳,這才去姜氏屋里請安。
半路上朝哥兒也不要人抱,由自然安靜茹牽著,怕走的慢了父親又說教,一路都用小跑的,忽然間又極會看眼色做事,讓韓睿華也氣不起來,更別提安靜茹,笑著朝韓睿華道︰「虧得還有你能鎮得住他。」
到了姜氏屋里,大老爺正在里間詢問晨哥兒的課業,姜氏面帶喜色,正和崔嬤嬤商議著明兒送去王府的賀禮。朝哥兒人小鬼大,規規矩矩朝姜氏作揖,姜氏歷來喜歡規矩收禮的人,招手叫朝哥兒起來,對身邊的丫頭道︰「帶朝哥兒去抱夏玩耍,撿兩樣他喜歡的果子去。」
韓睿華行了禮也去里間,姜氏指著選出來的賀禮朝安靜茹道︰「明兒打發體面地婆子送去,順道遞了拜帖,那天咱們去瞧瞧王妃。」
安靜茹點頭稱是,心里也有事兒與姜氏商議,便道︰「上次母親說要置辦一處莊子,前兒管事來說,桃花鎮那頭就有,緊挨著母親的莊子,全是果林,遇上收益好的時候,一年也有兩三千進賬。現如今那家人等著錢用,竟低價轉賣。兒媳叫管事去看過,林子里都是現成的果樹,接手也不用多費勁去打理的。」
「這事兒我卻也知道。」姜氏頓了頓道,「那果林好是好,然而卻離得太近,另相看吧,能挨著你陪嫁的莊子才好。」
安靜茹心頭一動,抬頭看著姜氏,姜氏神情淡淡的,道︰「前兒為晨哥兒辦了一處莊子,眼下朝哥兒年紀雖小,卻是你和華哥的長子,也給他置辦一處。」
安靜茹不由得暗暗一嘆,想說什麼,最終還是作罷。姜氏的意思她卻也明白,親婆婆若是幾個兒子都不好做,這樣的婆婆更難做,一邊是親孫子,一邊是過繼來兒子的那邊的孫子,倘或一碗水端不平,更是容易打翻了。
晨哥兒現在已經快十歲,今年就要去過童試,要不了幾年他就成年了,時間眨眼就過了。
姜氏也想著晨哥兒的歲數,加上她自上次生病後,雖然養了好長時間,卻到底不如從前。被掏空了身子骨,又不是年輕的時候,如何能養得回來。這兩年下來,雙鬢已經冒出些許白發。
「顧家老夫人七十大壽,我帶著晨哥兒去一趟。正好童試過了,時間剛好。」
童試的時間比打比考舉人早一些,童試放榜之後,打比才開始。安靜茹算了算日子︰「這樣一來,母親回來的時候天兒就冷起來,卻不宜趕路。」
姜氏笑道︰「回來是要回來的,不過路上走得慢些罷了。」
這頭王妃才傳來喜脈,姜氏也不放心。何況,王妃生產時,姜氏是一定會在家的。
說了一會兒閑話,姜氏屋里擺飯,韓睿華帶著朝哥兒在里頭陪大老爺吃,晨哥兒也在里面。安靜茹就留在外頭服侍姜氏,等飯菜擺上,姜氏也叫她坐下來吃。
飯後,外頭已經掌燈,五月的天兒,黑的越來越遲,朝哥兒鬧騰了一天,從榮景園回來,安靜茹就忙叫人備了熱水,給朝哥兒洗了澡,衣裳還沒穿,他就睡著了。
安靜茹叫林家媳婦抱去他屋里,這才松了口氣叫品翠打水進來,自己洗漱完畢。韓睿華洗過了,又擦了擦身子,支退屋里的人,兩口子這才躺下。
安靜茹說起姜氏給有意給朝哥兒置辦莊子的話,韓睿華眉頭微蹙,安靜茹知道他是不願的,覺得自己有本事自己掙。安靜茹少不得把姜氏的用意說了一通,「母親這樣的心思,咱們若是拒絕,只怕母親會覺得咱們嫌棄少了。你也知道母親的性子,說一不二的,不如依著她,她也好放心。」
韓睿華那里不了解姜氏的性子,嘆了口氣道︰「這樣說來,咱們再生幾個兒子,莫不是個個都給的?」
姜氏自己還剩下多少?不過這兩年不操心大老爺,晨哥兒又漸漸大了,也十分懂事,姜氏尋思著又才認認真真經營起自己所剩的嫁妝來,連帶的安靜茹的嫁妝也比之前多了一些出來。
安靜茹笑道︰「母親說了,朝哥兒是長子,故此才有的,便是以後再給,總還是晨哥兒有了才有,否則咱們那里有臉去要。」
韓睿華不再多言,听安靜茹說起以後的兒子,心頭不免動了情,其他的拋開不提,摟著她的腰,大掌就往衣服里鑽。不多時安靜茹就軟在他懷里,偏偏兒外頭傳來一陣急促得敲門聲,兩人被打擾,皆沒了心思。
安靜茹身上的衣服都被月兌了,起身要穿,韓睿華按住他,自己麻利地穿好了去開門,卻是朝哥兒揉著睡眼惺惺的眸子,時候不早了,其他人見開門的是韓睿華,皆回避進了各自的屋里。
朝哥兒抬頭見開門的是父親,不由得縮了縮脖子,卻鼓起勇氣仰著頭沖著里頭的安靜茹道︰「別以為我不知道娘和爹打著什麼主意……」
安靜茹听得不太清楚,只听出朝哥兒口氣有些沖,正要問時,韓睿華說他送朝哥兒回去睡,接著耳邊就沒了聲音。
安靜茹等了許久才見韓睿華回來。韓睿華一邊月兌鞋一邊道︰「這臭小子,也不知是誰教他說這些混話!」
你道是什麼,朝哥兒說爹娘打著主意要給他生弟弟,有了弟弟他就是大人,大人就要和大哥哥一樣天天兒讀書……
安靜茹笑得肚子疼,難為韓睿華能明白朝哥兒話里的意思。韓睿華板著臉,孩子氣似的道︰「臭小子倒管起老子來!」說罷抱著妻子再不松手,非要要給朝哥兒一個弟弟不可。
殊不知朝哥兒一句話,引得韓睿華拿來用了好些日子的借口,此時後話了。
且說第二日,安靜茹去姜氏屋里請了安,婆媳兩人一同又檢查了一遍送去王府的東西,打發了趙嬤嬤領著幾個體面地婆子親自送去,這才去太夫人屋里請安。
牡丹正帶著懷哥在太夫人屋里湊趣兒,安靜茹帶著朝哥兒來,劉氏、盧氏帶著寶哥來,三個孩子湊在一塊兒,一杯水也要爭著搶著吃,朝哥兒這邊的丫頭婆子和盧氏那邊的丫頭婆子,皆明白因為懷哥沒有親生母親,太夫人最見不慣兩個孩子搶他的。因此在太夫人跟前,皆把各自的小主子看得死緊。
只是大人心頭明白,孩子到底年紀小,那里明白這些。饒是看得死緊,也時常招來不快。眼下懷哥搶著寶哥的,寶哥搶了懷哥的,三個孩子又鬧起來。這頭長輩們還沒說上話,那頭三個孩子就要打架似的。
太夫人愈發不如當初,如今大多時候都是半坐半趟在軟榻上或貴妃椅上,看不慣寶哥和朝哥兒與懷哥搶東西,朝哥兒年紀小,說幾次姜氏便安靜茹不帶朝哥兒來,太夫人又心頭不快活,吩咐叫安靜茹帶朝哥兒來。再遇上搶東西的事兒,便說寶哥年紀大,皆怪責到了寶哥身上。
後來盧氏也不帶寶哥來了,太夫人上了年紀又愈發的愛多心,本來她就愛偏心,偏又不想被人說道,于是吩咐盧氏也帶著寶哥來。
如今三個孩子一塊兒再鬧,太夫人只是臉色不好看,倒也不會說什麼了。
大伙哄得三個孩子都好了,太夫人喟然長嘆,有說起韓睿龍娶繼室的話。如今差不多還有一年韓睿龍就除孝,現在議親倒也不算太早了些。只是太夫人一年也不會出一次門,家里韓睿龍喪了母親,除了二房其他的倒也不必守孝,只是到底一個府里,就是過年府里也不曾宴客熱鬧。
眼下真要說什麼樣的姑娘,太夫人反而沒了主意,只叫姜氏和盧氏、二老爺看著。二老爺是男人,那里好去打听別人家的姑娘,且這些原該女人操心。劉氏到也幫著看過一兩個,太夫人不是嫌棄小門小戶畏手畏腳,就是嫌棄姑娘太過靦腆管不來家。
兩次下來,劉氏也懶得操心了。當初太夫人要給韓睿龍找柳四姑娘,偏柳四姑娘如今已是孫家三房的少女乃女乃,是出了名的賢惠,過門一年屋里就抬了兩個丫頭。懷孕後,又抬了兩個,眾人皆說柳四姑娘大度賢良,好不好肚里孩子才三個月大,就流產了,你道是為什麼,竟是兩個小妾起了爭執,她去斷官司,被小妾不留神推了一把。
現在柳四姑娘還在小月子里頭養身子。
姜氏垂著頭,劉氏也一眼不發,盧氏和安靜茹各自抱著孩子,太夫人看看這個又看看那個,忽地朝盧氏道︰「你年紀小,當初在南邊必定還有些相熟的人,也不定咱們京城的姑娘才好,外頭說一個也一樣。」
盧氏愣了愣,溫聲細語道︰「孫媳自來京城也不過回去了一趟,誰家的如何人品相貌如何,卻不得知。」
就韓睿龍的身份而言,要在京城找個好姑娘,並不是難事兒。只是太夫人有心要說個嫡出,總覺得嫡出教養更好。偏又看不起門楣差一些的,與韓國公府等同的,要說一個也容易,但誰家會把嫡出送來做繼室,那人家還要不要出門交際應酬了?定是被人說三道四的,庶出又看不上。
盧氏見太夫人臉色不好看,又道︰「孫媳寫信回去叫家里嫂子幫著問問吧,二爺還得一年才除孝,時間還寬裕。」
太夫人知這是推月兌的話,自來媒人就不好做,好的話大家都說好,不好的話卻雙方都怨媒人,沒得兩頭不討好。
太夫人嘆了口氣,將暴躁壓了下去,面容看起來也和藹,望著懷哥道︰「他漸漸大了,也慢慢懂事,我卻越來越不中用。」
說罷嗓音低了下去,氣氛也隨之變得壓抑,其他人不是低頭吃茶,就是看向別處。太夫人見悲情牌也打不響,臉色冷了下來,「龍哥沒了母親,你們是伯母嬸嬸,我若不能操這個心,難不成你們眼睜睜瞧著龍哥這輩子就守著兒子過活?以後懷哥的事兒誰來操心?說出去也是韓氏一門沒臉!」
眾人見太夫人動怒,皆站起身道︰「太夫人教訓的是。」
態度恭恭敬敬,太夫人脾氣都弄得沒了。不勞煩地擺擺手道︰「罷了罷了,你們都散了吧!」
眾人魚貫著退出來,劉氏挑挑眉扭頭看了一眼,道︰「倒不是我們非要老太太一把年紀還操心,若是她老人家全權交給我們,我們哪能不管?」
關鍵是,看上的都不合她的意,韓睿龍又不是年輕小伙子,已經有兒有女的,這說的是填房,便有些人有心要與韓家結親,多少也要顧著名聲。柳夫人可不是為著面子里子都有,當初才使了手段,不惜與太夫人結仇,也要把柳四姑娘另嫁。
婚後生活的如何是一回事兒,橫豎關起門來,到底怎麼樣外人如何知道?但問題是,名聲好了,沒有落下個為了自家巴巴送自己嫡出女兒去做填房的名聲。
再說嫁人好比投胎,出嫁之前,再如何打听詢問,也要出嫁後自己過了日子才知道好不好。
安靜茹微微嘆了口氣,就見春香火急火燎尋來,朝其他人見了禮,才朝安靜茹福福身道︰「辛婆子來了,在屋里候著,說是有急事請姑女乃女乃回去一趟。」
辛婆子是陳氏身邊的人,姜氏也知道,遂道︰「你去吧。」
安靜茹忙朝劉氏、盧氏道別,叫林家媳婦抱著朝哥兒先回容恩軒。品翠愈發老練,趙嬤嬤不在,听說安靜茹娘家人來請,便叫人知會了管事婆子們,安靜茹到了榮恩軒,品翠上前服侍她更衣,便回道︰「奴婢已經問過管事們,並無要緊的事兒要回,三女乃女乃放心回去吧。」
這兩年府里本來事兒就不多,安靜茹笑道︰「這樣,今兒趙嬤嬤不在你就留在屋里,能做主的你便做主,不能做主的等我回來再說。」
品翠點頭應下,笑道︰「原今兒還有一事,紫蘇叫人帶了話,說莊子上新出了些東西,趁著今兒回來請三女乃女乃安,給帶回來,三女乃女乃不在她倒白白跑一趟。」
安靜茹道︰「她如今大著肚子,叫人去說不必回來請安,安心養著就是。」
品翠一臉羨慕,「紫蘇真正好命,頭一個是兒子,這一個指不定又是兒子。」
張家兩口子都是老實人,待紫蘇極好,這是眾人都看在眼里的。安靜茹扭頭看品翠,兩年光陰,這丫頭愈發出挑了,年紀也十八了。紫蘇當初配人也是十八歲,安靜茹屋里春香也十八了。
夏香倒不是以前那麼冒冒失失,抬了作大丫頭,可品翠和春香一個是姜氏賞的,一個是自己的陪嫁丫頭,年紀相當,倒不好留一個打發一個。同時放出去配人,身邊一下子就失了兩個臂膀。
安靜茹暫且收起心思,出來叫了辛婆子進來,辛婆子急的不行,忙道︰「橫豎姑女乃女乃回去勸勸才好,咱們二爺鬧著要出征!」
安靜茹怔住,安晉松和朱師傅一直在洪大人的軍營里,洪大人是京城戎校尉,負責京城的治安,並不用出征。當初韓睿華要將他們留在洪大人的軍營里,就是不想他們上戰場,橫豎以後做了禁衛軍,也是正正經經的七品武職,再一步一步升遷,不消幾年便是五品武職,長久留在京城也是可以的,並不用上戰場去。
只是,弟弟的想法,安靜茹不可能不知道。
春香進來︰「外頭馬車已經備好了。」
安靜茹叫林家媳婦帶著朝哥兒,急急忙忙出了門,品翠留在屋里,因朝哥兒身邊就跟了三個人,安靜茹這里就帶了春香兩姊妹、以及夏香並兩個婆子,一共三輛馬車,平常不過兩刻鐘就到,今兒用了差不多半個時辰。
春香見安靜茹著急,道︰「今年各地的學子來的比往年略早些,這才五月便來了。」
明年春天才是三年一次的大比,確實早了些,安靜茹心不在焉道︰「早些來,倒叫咱們鋪子里的生意比去年好些。」
春香接下這話,「可不是呢,姑女乃女乃那宅子都住滿了。」
安靜茹一心想著如何勸安晉松,並不曾細想其他,弟弟與她同歲,已經二十了,現在親事雖還沒有議定,到底已經到了娶妻的年紀。
越著急反而愈發覺得街上擁擠,終于馬車停下,安靜茹從馬車里下來,文姨娘已經等候多時,見安靜茹立馬松了口氣。引著安靜茹去了內院。安家的宅子原本不大,如今家境好了,正好隔壁一個小院主人家要買,老太太就做主買下,以前的院子如今做了前院,女眷皆都住到新買的小院子。將那小院原來的大門封了,只留了一個進出的大門,把中間的圍牆打通,穿過月洞門,路過一處收拾的精巧別致的小花園,便是陳氏居住的正屋。
屋里隱隱傳來陳氏哭泣聲,文姨娘撩起簾子,陳氏在里間榻上,已經哭紅了眼。老太太一語不發悶坐著,屋里兩三個丫頭皆垂著頭。並不見安老爺和安晉松,安靜茹走過去朝老太太見禮,老太太點了點下巴,看了陳氏一眼道︰「去勸勸你娘吧。」
安靜茹依言走過去,具體的還不知道,這事兒來的太突然了,安靜茹只當弟弟今年指不定還要考一次,勢必要考個武狀元才甘心,哪知他竟要出征。勸了陳氏幾句,陳氏見女兒回來,想來兒子還可能女兒幾句,握住安靜茹的手就道︰「我就這麼一個,好歹勸著別叫他出征才好,戰場上刀劍無眼,若是他就這麼一去不回,我可怎麼辦?」
安靜茹點頭,陳氏拿手絹擦了淚,朝哥兒過來見她,叫了一聲「外婆」她才勉強扯出一抹笑。林家媳婦知道夫人女乃女乃們有話要說,便帶著朝哥兒出去逛逛。朝哥兒最愛外婆屋子外頭那個魚缸里喂養的那一對紅鯉魚,跟著林家媳婦去看魚去。
屋里丫頭上了茶,也都退了出去,安靜茹這才得閑問弟弟安晉松在什麼地方。
陳氏道︰「昨兒天黑了才回來,今兒一早就和我們說他要出征,你父親氣不過追著要打,他就跑了。跟著追去的人說,他已經回了軍營,想來還在軍營。」
弟弟決定的事兒九頭牛也拉不回,擱著以前那脾氣,怕是走了家里人還不知道。他在軍營也不是天天兒能回來,一個月也不過三四回,就是已經到了前線,再送個消息回來也不是不可能。
這一次倒曉得回來說一聲,安靜茹心知勸不住,又問道︰「朱師傅可跟著一道?」
陳氏點頭,一想又氣道︰「指不定就是那朱師傅挑唆著松兒的。」
朱師傅是韓睿華找的人,老太太不由得看了陳氏一眼,陳氏顧著自己傷心,那里能想到這些,越想越覺得是這麼個理兒,拉著安靜茹道︰「朱師傅到底不是咱們家什麼人,咱們也不好勸,不如叫女婿勸勸,他不去松兒必然也不會去。女婿和他到底有些交情。」
安老太太道︰「朱師傅歷來比松兒穩重,雖無什麼牽掛,到底也是極明白聰明的人。」
安靜茹雖對朱師傅不了解,但韓睿華對他贊譽頗多,想來也不是糊涂人,自然明白安晉松是安家的獨苗,安家如何肯叫他去涉險?
不如自己勸一勸,叫朱師傅也去勸,說不得安晉松就打消了念頭,便順著母親的話道︰「回去便給夫君說一說,母親別著急,現在不是還沒傳出朝廷要從京城調兵的話麼?想來這樣的消息,父親大人和睿華定然能提前就知道的。」
老太太也道︰「別一著急就慌了神,靜茹說得也有道理,松兒如今也入編了,豈是他想走就能走的?果真這般,他以後也別想去了還連累家人,松兒還不至于這般糊涂不懂事。」
陳氏心里稍安,一來女兒答應幫著勸,二來她再著急也沒用,兒子還沒成家,萬一急壞了自個兒的身子,反而多出多少事兒來。
安靜茹見狀,便朝外頭喊了一聲朝哥兒,朝哥兒「咚咚」跑進來,撲進陳氏懷里,就女乃聲女乃氣地道︰「外婆羞,朝哥兒都不會哭,外婆還哭……」
陳氏破涕為笑,心肝肉兒地摟著朝哥兒愛也愛不及,朝老太太道︰「真是像極了靜茹小時候。」
安靜茹汗顏,她小時候沒朝哥兒這麼能鬧騰的。但朝哥兒懂起事兒來,真正叫人愛不及。自己小時候大概還沒他懂事。
朝哥兒在這里一鬧,氣氛就熱絡起來,陳氏叫文姨娘下去張羅午飯,「你們難得回來,家里若沒要緊的事兒,不如晚些時候回去。」
府里確實沒什麼要緊的事兒,安靜茹點頭說好,就在屋里陪著陳氏說話。安老爺去府衙當差,並不在家,自安靜雯出嫁後,安家更是清淨了不少,如今宅子又比以前寬了,下人雖多了幾個,卻怎麼也熱鬧不起來。
朝哥兒最是能鬧騰,在屋里鬧一會,又去院子里鬧,本來安安靜靜的安家,登時熱鬧起來。陳氏想著兒子成親,兒媳婦生了孫子,家里指不定也能如此,可眼下卻只有嘆息。
吃了午飯,朝哥兒不肯睡午覺,精神好的不得了,知道日頭偏西,安靜茹準備離開,韓睿華卻騎馬來接。辭別娘家人,安靜茹抱著朝哥兒上了馬車,馬車還沒走幾步,朝哥兒就睡著了。
韓睿華坐在對面,忽地道︰「今兒才听說,朝廷預備派兵前往西北支援。」
西北一直是徐家人鎮守,為了邊際安寧,大周朝將容嘉公主嫁過去,安靜茹不由得抬起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