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問你人呢?」
鳳雲漠盯著眼前驚慌失措的妹妹,面色緊繃,眸底更是黑沉一片,眼中對鳳雲雪的憐惜之意絲毫不見。
他從小離家,那時候的鳳雲雪還是屁大的娃子,時隔多年才回來,他對這個妹妹有的也只是淡薄的血緣關系,至于親情,對不起,絲毫沒有。
「人?什麼人?」鳳雲雪的腦子沒轉過彎來,吶吶回道。
「我說宮念之,她人呢?」耐著性子,鳳雲漠將話說明白。
短短幾日的相處時間,他便足夠了解,這個唯一的妹妹刁蠻毒辣的性格,又成日做著成為湘王妃的白日夢,如今湘王因為侮辱宮念之被離王拉下馬,他不用想也知道,她心里必是恨透了宮念之,巧言借助如廁之名出了大殿實則卻是去找宮念之尋仇。
宮念之睿智聰明,手段果決,明知沖動無腦的妹妹不是她的對手,但是不安的思緒卻像無邊蔓延的藤草,緊緊的勒住他的心口,無論哪一方受傷,結果都不樂觀,他等不及宴會結束,就尋了個借口跟皇上請了辭出了大殿。
謹慎的巡視了一番,剛剛卻在這附件听見打斗的聲響,即刻飛身而來,推門而進,卻只見到妹妹一人趴跌在地上,兩眼恐懼,神情驚慌。
跟著師父學了十幾年的武藝,他的耳力早就練的絕好,剛剛的聲響如此清晰,更不可能听錯,他已經施展輕功趕在最快的時間過來,屋內卻詭異的只有一人。
他抬起頭,往空曠凌亂的室內繞了一圈,仍然沒有任何可疑的跡象,即便宮念之發現有人靠近,她若以最快的速度隱藏而起,這屋內一無所有,根本無處藏身,唯一的出路也只有從大門對面的窗子跳窗而出。
鳳雲漠上前兩步,站定在那扇嘎吱晃動的老舊窗戶前,伸頭往外看了一眼,又在窗戶邊緣仔細的查看了一番,仍舊沒有任何可疑的跡象,外頭是塊空地,要憑空消失或者在這麼短的時間內離開,除非她是鬼狐精怪,會隱身術。
鬼狐精怪!?
漆黑的眼珠子暗芒隱動,這個女人可不就是個鬼狐精怪嗎,一而再再而三的挑戰他的眼球,成功的吸引了他的全部興趣之後,等他想要有所行動時,換來的卻是她另嫁離王的消息。
轟動整個京都的婚禮,在民間各處,大街小巷隨處可聞,既然事已如此,他便告訴自己一個女人而已,他向來提得起,放得下,只是卻在半夜練功時三番兩次差點岔氣,甚至走火入魔。
師父曾經告訴過他,因為他的體質是百年難得一見的寒體,所以打小身體才會如此虛弱,若是多加調養,卻是最上等的練武奇才,所以特別讓他從小就開始練武,而最適合他練的是一套至陽至絕的武功。
這套武功對于他來說並不難練,因為只要做到斷情決意,練武時,目空一切,心無所牽,必會功力大增,反之,不但會內力大亂,嚴重時,甚至會走火入魔而暴斃。
下山前,師父特別交代過,三十三天,離恨天最高,四百四病,相思病最苦,世間最苦最難過的便是情關,往後他若過的了情字這關,不出幾年,這世上能勝過他的人寥寥無幾。
若過不去,切記,放棄練武。
他雖是一直謹記師父的叮囑,但卻覺得師父的擔憂是多余的,從小養成的冷漠習性,讓他早就視世間萬物為無物,這世上他唯一敬重的人只有師父,要說哪天他會被一個女人捆住心思,他只會覺得那是無稽之談。
他暗自苦笑,黑眸深底的晦暗之色越發濃烈,即便武功不能再練了,但是有些事,他卻無法不去做。
「大哥,你問那個女人做什麼?」看著鳳雲漠面色緊繃,一臉謹慎的在屋內查看什麼,那雙漆黑的深眸甚至在失神時,流露出絲絲連她都覺得訝異的苦澀。
冷漠無情的大哥會出現這種破天荒的表情代表什麼?為何又突然這麼關心起那個女人?
某些大膽卻又不可置信的猜測在鳳雲雪腦中成形,她不可思議的瞪大眼,犀利的瞪著自己的兄長,見他不回答,更加大聲的反問了一句︰「大哥,你為什麼要關心那個女人?你說啊?」
她絕對不能相信,連自己最敬重的至親都心系宮念之那個賤人,這樣連番的刺激讓才粉碎了湘王正妃美夢的她根本無法接受。
鳳家只有她這麼一個女兒,雖然自小生母過世,但是爹爹和二娘對她卻是極度寵愛,好吃好喝的供著,尤其是二娘,無論她在外面闖下多少禍事,欺負了多少人,只要她回家跟二娘說一下,二娘就會二話不說找人擺平。
甚至從小就屢屢教導她,她是鳳家唯一的女兒,爹爹是四大望族排行第二的當家主人,還有一個權勢滔天的姑姑是皇太後,只要她想做的,想要的,想得到的,全都要不折手段的去爭取,實在不行,就拿出自家身後的頭餃和威望,保準沒人敢反抗。
她听從二娘的教導,果真無往不利,只要是不順心的她就大發脾氣,打罵別人來瀉火,敢反抗的下場只會更慘,若事情鬧大,就找二娘擺平,為了讓自己舒坦,就是將人打的半死,她也毫無罪惡感。
她一直以為自己是個天之驕女,最好的東西都是她的,最多的寵愛也該是給她的,就連男人也是,最完美的才是她的,所以她才會對宮念之一直耿耿于懷,利用戰功的舅舅,厚顏無恥的得到了她從小就心儀的皓表哥。
宮念之是她最大的障礙和心結,是她一帆風順的人生上一個大污點,不將她踩在腳底下,她咽不下這口氣。
而如今,她不僅失去了皓表哥,如今竟還發現連大哥也看上了那個賤人,為什麼好事都是向著那個女人的?為什麼該是她鳳雲雪的一樣樣都失去了,那個女人卻一樣樣的得到了。
她不甘心!
鳳雲雪咬著牙,憎惡的瞪著自己的兄長,好像他做了一件多麼罪大惡極的事。
鳳雲漠回過頭來,看了眼坐在地上面目狠戾的妹妹,眉梢微揚,沒空去揣測她的心思,只想勸她趕緊離開。
「此地不宜久留,你還是趕緊離開。」鳳雲漠不想理會嬌蠻的妹妹,耐著性子冷聲勸了一句。
「你說啊,你為什麼那麼關系宮念之,那個賤人到底有什麼好,她是個賤人,是個婬婦,是個狐狸精,你們全都被她迷惑了,你們全都著魔了。」
鳳雲雪不依不撓,發狂的怒吼,三番兩次的求證都得不到兄長的回復,越發覺得自己不被重視,心頭的恨意也越發濃烈起來,用最犀利難听的字句罵完宮念之之後還覺的不解恨,甚至口無遮攔的怒罵起鳳雲漠。
「你是我大哥,你的關心必須給我,為什麼要想著那個賤人,為什麼不問我好不好,先問那個賤人在哪,你姓鳳,你不姓宮啊,你怎麼能胳膊肘往外拐,我討厭你,我恨你。」
鳳雲漠眯起黑眸,因為鳳雲雪發瘋似的毫無理智的怒吼,而且那一句一個賤人的犀利之詞,寒意陣陣溢出,忍著將這瘋女人一把掐死的沖動,他徑自轉身準備離去。
只是腳下的步子才剛邁開,耳際一顫,微弱的氣息和雜沓的腳步聲正從不遠處傳來,距離越發近了,只是無法辨別方向。
他閉了閉眼,深吸了口氣,耐著性子轉過身,輕輕一點鳳雲雪的後背,只見前一刻還咒罵不停的女人瞬間閉嘴了,輕飄飄的軟倒下來,他單手拎起她,然後飛身而出,躍上二樓的房頂。
果然不到半晌功夫,一隊人從不遠處緩緩而來,距離越來越近,也讓他看的清楚,正是皇上離王還有宴會上眾人。
他們為何會來這里?鳳雲漠掩身在屋頂高聳而起的頂梁之後,看著眾人往霓裳閣而來,濃眉不由的擰起。
他豎起耳朵,不敢掉以輕心,謹慎的听著。
「皇弟,這里荒廢了這麼多年,塵埃到處飛揚,你身體不適,是不該來的。」君燁的聲響飄來,摻著幾分擔憂。
君澈輕咳了兩聲,緩了口氣才道︰「皇兄多慮了,臣弟只是突然很想來看看母後和父皇,拜祭一下。」君澈眸光幽深,隔著白紗,靜靜的凝望著眼前這棟早就殘破不堪的樓層。
「澈兒的孝心真是感人肺腑,先皇和姐姐在天上看到,定會倍感欣慰。」鳳太後揚起柳眉,笑著慈善,一點也沒有因為兒子被派發北境而露出絲毫不滿和怨恨,這女人的‘內力’已經強大到一定境界了。
鳳雲漠眯起黑眸,對這個善于逢場作戲,懂得隱忍,所謂名義上的姑姑也沒有多少感情。
「那我們進去吧。」君燁對弟弟突然的提議和執著也是無奈的搖搖頭。
大火之後,他一直沒有再踫這個地方是有原因的,他最不希望過來這里的人也是這個弟弟,未免觸景傷情,所以他特意下了禁令,不讓任何人進入此地,也不讓任何人在宮內議論此事。
君澈也很久沒有提起過了,今天也不知為何,會在宴會上突然要求去這座多年前就已經是廢墟的閣樓來看看。
「不,皇兄,我想先到院落四周看看。」說罷,又輕咳了兩聲。
整片院落黑焦一片,只有一些生命力旺盛的雜草點綴了點點的綠意,雪白的身影飄然月兌俗,如遺失在這片廢墟中的世外仙人,那麼格格不入,卻又連著幾分相同的冷清之味,那麼的貼合此情此景。
大約繞了一刻鐘,一行人踏入內屋,鳳雲漠挪開一片焦黑的琉璃瓦,往下望去。
索性屋內本來就一片狼藉,自然看不出打斗的痕跡。
「皇弟,皇兄一直沒有派人來整理或是返修重建此地,你不會怪皇兄吧?」
「怎麼會,皇兄的意思臣弟明白,父皇母後離世多年,人都不在了,這些屋落怎樣處置又有何關系,不讓人靠近也好,免得叫人踫壞了母後身前喜愛的東西。」
君澈來到窗前,眸色幽暗,說的輕緩卻頗有深意。
一陣冷風吹起,刮的大門窗子嘎嘎作響,屋內的灰塵木屑頓時到處翻飛,君澈垂下頭,多咳了幾聲。
「皇弟,你身體不適,起風了,朕還是差人趕緊送你回府吧。」
君澈點點頭,御風則是立刻緊跟其後,貼身相隨。
走了兩步,君澈突然回過頭,一臉歉意的回道︰「皇兄,念兒她身子不舒服,我自作主張讓下人先送她回府休息去了,還望皇兄不要怪罪。」
君燁揚起英眉,深邃的黑眸中斂出幾分笑意︰「無礙,弟妹身體不適,皇弟也是出于愛妃心切,朕明白,朕不會多加責怪。」
君澈點點頭,這才轉身,緩步離開。
輕緩無聲的步子跨出院子,白紗隨風微揚,翩然起舞,輕柔的揚起一角,剛好露出濃黑的深眸正若有所思的掃過屋頂,那漫不經心的模樣,像極了只是無意的掠過,並沒有多加逗留在某一處上。
鳳雲漠心下一驚,出于本能又將頭埋低了幾分。
他一定是看錯了,離王體弱多病,根本不可能有那般犀利如刃的眸光,那樣的眼風,比獵鷹更銳利。
一行人來來回回不到兩刻鐘,霓裳閣再度陷入平靜和蕭涼。
鳳雲漠不敢逗留多久,抓起不省人事的鳳雲雪,飛身而起,身影如陣飆風,疾駛而過,瞬間消失在林立的閣樓間。
乾坤殿內。
明黃的色調彌漫各處,偌大的宮殿內,只留下幾盞微弱的燭火,若影若現的跳躍著。
明黃色的雕龍大床上,及地的紗曼層層垂落,伴隨著忽高忽低的女子申吟,曼妙的晃動著。
一陣急促的粗喘過後,柔軟的紗曼被掀開,偉岸的赤果身軀徑自下床,站在門口等著的老太監,似乎掐準了時間般,拉開珠簾走了進來,連看也不看床上一眼,似乎早就習慣了這樣的場景,細心恭敬的為高大的男子更衣。
「帶下去賜藥。」男人輕啟薄唇,毫無感情的吐字。
床上還癱軟著的女子一听賜藥兩字,眸色大亂,顧不得赤果的身軀,匆忙跌下了床。
「皇上,臣妾哪里做的不好?」女子跪在地上,嬌柔的哭訴著,她有著絕色的容顏,妖嬈的身段,就連此刻臉上掛著盈盈淚光,依舊美的令人屏息。
只可惜眼前的男人連看都懶得多看一眼,絕情的徹底。
女子不可置信,淚光朦朦的大眼緊緊的鎖著眼前的男子,此刻他冷峻的模樣跟剛剛在床上與她歡好的男子簡直判若兩人。
她長相絕頂,被父親送進宮來伺候這個高大偉岸的男子,她也不止一次听說過宮人竊竊私語,以前的寵妃全被皇上寵幸過後,全都賜藥而死。
她不以為然,甚至信心滿滿,皇上對她上心了,因為他寵幸她已經不止一次了,沒想到得意才不過幾日,自己竟也淪為這樣的下場。
她拽著他的褲腿,哀聲祈求,企圖以美貌博回他一絲憐惜。
系好腰帶,男人終于轉過頭來,不過深眸中有的不是憐惜,而是更加狠戾的絕情,他捏起她尖細滑女敕的下巴,細細的摩挲著︰「怪就怪,你有一個痴心妄想圖謀不軌的父親,帶下去。」
女子怔愣傻眼,再沒了後話,也沒再掙扎,呆傻著面孔被老太監單手拖了出去。
是的,接近皇上再伺機迷惑他,時機成熟時,听候命令殺了他,這是父親將她送進宮來的前一個晚上特別交代的。
她早就知道父親和鳳太後勾結,為了保命,她不得不听從他們的安排,如今,自食其果,下場依舊是送命,可悲可笑。
君燁轉身坐回龍榻上,手中捏著一塊布料,半晌功夫,剛剛出去的老太監再度回來。
「去查查,鳳雲雪是不是去過霓裳閣,另外也查查宮念之和鳳雲漠宴會那天的行蹤。」
「是。」老太監接過君燁手中的深藍色嵌了一半孔雀翎圖案的布塊,轉身走了出去。
燭火搖曳,忽明忽暗,襯的此刻那張豐神俊朗的臉陰森可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