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爺,屬下已經派人找遍了,還是沒有消息。」
御風沉著臉,恭敬的將一整天的調查稟報主子。
主位上的男人面無表情,眸光幽深,修長的指尖有一下沒一下的輕點著身側的椅把。
御風靜靜的等著,通常這個時候,越是沉默,主子的心思就越發難測。
半晌,君澈輕啟薄唇,語氣中含著幾分冷厲︰「派七影出去,暗中查探,有消息立刻回報。」
「是。」御風恭敬垂首,轉身準備離開。
「等等。」君澈眸色一轉,又道︰「御風,你傳我的口令去龍骨山,將十二煞也調派出來,就算把東晏國給翻過來,也要把人給我找到,還有,小心行事,切勿走漏風聲。」
「屬下明白。」御風稍稍一怔,隨即眼波一沉,一臉認真,恭謹的回道。
王妃的莫名失蹤,讓王爺整整耗了一天的時間,費盡心力尋找,如今卻還是毫無頭緒。
七影是主子特訓出來的貼身暗衛,個個武功高深,行蹤隱蔽,平日里藏身府內各處,近身不離主子,時刻保護主子安危和監視府內各處動靜。
能將七影全部派遣出去,已經足以證明事態嚴重,或者該說,自從王妃進門以後,有關于她的每一件事都是最嚴重的,雖然他不敢揣測主子的心思,但以他對主子多年相隨的了解足以說明一切。
能將先皇後留給他唯一的聖物血靈果眼都不眨的拿出去送給王妃,那是他自己發病將死之際都舍不得吃下的聖藥啊,卻在受不得王妃一個心急的眼神,毫不猶豫的拿了出來,以聘禮送給了宮家,足以說明王妃在主子心中的重要性。
而如今,不僅如此,主子甚至將龍骨山最頂尖的高手絕命十二煞都調派出來,別說一個小小的東晏國,就是將整個龍封大陸翻過來也不是難事。
絕命十二煞是四大各國之間因各項無人能及的絕技威脅到高官貴族甚至皇室而遭誅殺的亡命之徒和因各種江湖糾葛隱匿武林的絕頂高手,被主子一一收攏,細心栽培,他們任何一人的過往都能威震龍封大陸,文君武將橫掃披靡,無人能及,如今這天下,他們只听從主子一人的命令行事。
光是派出一人都是了不得的事,何況是整個集體一起出動。
御風當下很果決的推翻了王妃在主子心中重要性的猜測,那根本已經不是重要性能形容的了,王妃之于主子,只怕已經比自己的性命還重。
御風不敢遲疑,一得了主子的命令,立刻退出房內。
他拔下腰間的一個小型竹管,抽出上頭的塞子,對向夜空,一陣濃稠的微黃色白煙頓時隨風飄向高空。
頓時,七道黑色暗影從四面八方飛速而來,落地無聲,眨眼間便已經恭敬的站于御風跟前。
「主子有令,大肆搜索,務必找出王妃的蹤跡,連死角之處都不能放過。」
七道暗影得了令,一致垂首,如來時般像陣疾風融入黑幕中,往四面八方消散而去。
看著隱去的黑影,御風轉身,飛身點地,同時融入黑幕中,施展絕頂輕功飛奔龍骨山。
*
疼,散架一般的疼!全身的骨頭像是被拆卸過後又重新組裝起來。
這是宮念之醒來之後的第一感覺。
她按著脹痛發悶的腦袋,吃力的爬起身。
四周冰冷沁骨,這里是哪里?
宮念之仰起頭,稍微活動了一下脖頸處的肌肉,記憶洪流瞬間傾巢而出。
對了,她想起來了,她在破落的霓裳閣和鳳雲雪那個瘋女人打斗,結果在轉身時,不小心踩中了木棍,差點滑倒的時候,及時抓住了那個小鼎!
沒想到詭異的事情發生了,手中溫熱的血線順著小鼎周身的空隙鑽入里頭,鼎身頓時金光大現,腳下的地塊也不可思議的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轟動,緊接著就破開了一個大坑,她毫無預警的掉入其中。
這麼說來,她現在就身處在那個大坑底下?
她仰高頭,企圖找出大坑的出口,卻只看到頭頂上方漆黑一片,泥水石塊瓖嵌的牢牢固固,根本沒有裂縫的痕跡。
難道這里不是她掉下來的原地?她記得墜落的一瞬間,整個身子根本無法控制的飛快滾落,最後著地時,後腦撞擊堅硬的地上,瞬間便不省人事了。
依照那樣的力道,也極有可能掉落之後又滑滾了一段距離。
她昏死了多久時間?外面的情況怎麼樣了?還有君澈,在發現找不到她之後,會不會擔心?
擔心?宮念之驀地按住胸口,感覺跳動的那處竟沒來由的一緊!
他是不會擔心的,不過一個無關緊要的女人,即便名義上是他的妻子,但也改變不了他們沒有感情的事實,既然沒有感情,又何來擔心之說?
那她現在是在做什麼?是可憐自己的處境?或者是……因為君澈可能不會擔心她而失望?甚至難過?
宮念之,你該不會真的摔傻了吧!
搖搖腦袋,眼下當務之急,應該趕緊找到出口出去,這地方既黑又冷,若再出不去,時間久了,她不冷死也會餓死。
有了這番思量,宮念之循著山洞般的窄道模索著牆壁小心的往前走去,四周太黑,能見度太小,只能隱約看到伸出的五指長短。
但神奇的時,手心觸及的四周牆壁卻異常的順滑,像是經過特別打磨,觸感冰涼光滑。
不知道走了多久,那股寒意漸漸淡去,眼前的視野也漸漸的開闊明亮起來。
她眯起黑眸,驚喜的發現前方不遠處傳來陣陣微弱的光線。
忍著腳踝處傳來的陣陣刺痛,她繼續往那光線處走去。
眼前,出現了一扇純白色鏤空的雕花大門,陣陣明亮的瑩白光線透過大門的鏤空處映射而出,像鋪了一地細碎的白銀。
她上前兩步,抬手推開那扇白色的雕花大門,明亮的光線直逼眼球,剛一直困于黑暗中的她不由的眯起了眼。
她抬步踏進里頭,為眼前所見的一切訝異不已。
雕花大門隔著的里頭是間雅致的略帶新穎的房間,房內以肉眼所見的地方通體以白色為主,白玉砌成的精致圓桌上,放著一盆淺紫色的盆景,盆是淡紫色的瓷器,只是中間的花束景致早就枯萎的看不出原來的色調和品種,連枝干都已經脆弱到一踫就斷。
四張鋪著白色絨墊的白玉石心梅花凳圍繞著圓桌而成。
宮念之上前一步,縴手撫過白玉桌面,竟觸的一手髒污的灰塵。
她擰起眉,打量四周。
靠桌邊是個碩大寬長的屏風,同樣是以白紗為底,上頭繡著朵朵細小淡紫的碎花,乍一看像是滿天星辰,溫馨中透著幾分浪漫。
繞過屏風之後,放著一個白色木質浴桶,里面一滴水也沒有,仔細一看,甚至能夠發現浴桶底下因為長期干涸著而結出細細的青苔。
外室的裝飾簡單卻不失雅致,看的出主人家的浪漫和慧心,處處透著小溫馨。
宮念之抬步往里,撩著幾層及地的輕柔白紗,剛好瞧見,內室的地上鋪著的是層層相接的木質地板,能在這封建時代看到這種現代的構造,這等巧心和布置,實屬常人所不及的。
抬目往前,正對面的視線剛好放著一個同樣為白色的方形衣櫃子,而櫃子旁邊則放著一張長形的檀木桌,桌上放著一把古典精致的素琴。
宮念之撩開最後一層紗曼,踏進這處處充滿女兒家氣息的房間,晶亮的目光在房內繞了一圈,最後鎖在鋪著柔軟床帳的白色大床上。
隱約的,透過床帳,她似乎看到大床內躺著人,仔細一听,卻又絲毫感覺不到任何氣息,就連最基本的呼吸聲也沒有。
疑惑佔據了整個胸口,她怔了一會,緩緩伸出手,豁的拉開那層床帳,眼前所見的景象讓她水眸頓時大睜,扯著床幔的手心不由的一顫。
床上的確躺著人,而且是兩個,不過卻不是活人,而是兩個死人,甚至是兩個早就不知死了多久的人,因為上頭躺著是兩具相擁的骷髏。
初見的震撼漸漸淡去,宮念之將兩邊的床幔拉起,聰明的大腦開始漸漸運轉。
這處密室在霓裳閣的地下,最直接的可能便是先皇後命人刻意打造的,而且保存的完好無損,說明當年的那場大火並沒有影響到地下。
而眾所周知,當年那場大火撲滅以後,眾侍衛都沒有從樓內搜出先皇和先皇後的遺體和任何隨身之物,該不會是……
宮念之垂下頭,細細打量起眼前兩具骷髏,睡在外頭的骷髏,套著明黃色的蟒袍,手勢是以擁抱的姿勢將里頭穿著淺藍色素色衣裙的骷髏擁在懷里。
如果她的猜測沒錯的話,那麼外面這具就是先皇。
宮念之即刻小心的查看外面這具骷髏的手指,果真在他的右手大拇指上找到了一枚瑩綠的玉扳指,質地上陳,觸手光滑,如今依舊散發著淡淡的熒光。
無論是蟒袍還是玉扳指,這些都是帝王的象征,她果然沒猜錯,如果證明了外面的是先皇,那麼被他擁在懷里的不就極可能是先皇後,白裳子!?
兩人當年喪生在大火中,為何又會突然出現在這里?即便沒有被大火燒死,為何又不在大火熄滅之後再次逃出此地呢?
這些謎團實在匪夷所思。
宮念之抿緊唇瓣,忍住心中的悸動,沖著眼前兩具骸骨恭敬的鞠躬,三下之後,輕聲說道︰「皇上皇後,得罪了,如果你們是枉死的,應該不會怪罪我今天冒犯之罪,我定會為你們找出背後真凶。」
死者為大,在觸犯遺體之前,必須給予足夠的尊重,何況他們是君澈的生母生父,一想到君澈,心尖再次不受控制的輕顫了下。
柳眉微緊,拋開雜念,她站起身,手法利索且謹慎的將兩人小心的分開。
「 當……」一聲,一陣鐵器落地的聲響,宮念之低下頭,看到床沿上橫著一把鋒利的匕首,刀柄是金黃色的,刀身通體盈白,隔了這麼久都不見繡跡。
只是在刀身尖端,留著幾寸已經干涸的紅色血跡。
她撿起匕首,看向兩人相擁處,才赫然發現那把匕首是從先皇的月復部掉出來的。
黑眸一凝,她當下撕掉自己的裙擺一塊,使勁的擦拭那塊紅色血跡。
刀身越發干淨,漸漸恢復盈白,也讓宮念之清楚的看到剛剛被血跡覆蓋的刀尖上雕刻著一個極小的字跡,但足以讓她看清那個是什麼字--燁!
燁!?
君燁?星眸頓時大亮,她難以置信的擰起眉頭,難道先皇不是葬身火海,而是被君燁用這匕首刺進月復部致死的?
放下匕首,宮念之小心的翻找兩人的頭部,身上,手部以及腳上,果然再次發現,先皇後的後背骨斷裂了兩根,有一根斷骨上頭還扎著一根極細的銀針。
她捏著手中的布塊小心的拔出那根銀針,竟發現銀針的尖端部分是青黑的,這銀針有毒。
一切真相已經呼之欲出了。
先皇和先皇後並不是死在大火中,而是極有可能被君燁殘害致死。
但是現在的疑問是,他們為何會死在這里?莫非是君燁將他們殺害之後扔置這里?
也不可能,若是將他們的尸體扔在這里,還不如直接讓他們燒成灰燼不是更能毀尸滅跡,何必留下遺體引人可疑呢?
不行,不能光憑一把匕首就斷定是君燁所為,她不是親眼所見,也可能是別人栽贓嫁禍給君燁的。
若是君澈知曉自己的母後和父皇並不是葬身火海而是被人殘害致死,而且那個人還極有可能是他的親兄長,他該會如何痛心?
听聞他與先皇後感情極深,以他的病弱之軀承受的住這突然的打擊嗎?
民間也略有耳聞,離王從小睿智多謀,深的皇上皇後寵愛,本屬意將皇位傳給這個兒子,奈何天生病體不宜繼位,只要擬旨傳給大兒子。
難道君燁是因此而嫉恨皇上皇後,才會痛下毒手,但是即便君澈受寵,但皇上皇後最終不仍舊讓他繼位,他成為一國之君,還有什麼不滿?
君燁啊君燁,此刻我還真的希望你是被栽贓嫁禍的,你對君澈的所有關心和愛護都是真心真意的,若不是,迎接他們的必是血肉相殘。
糟了!
若真凶真的是君燁,那麼君澈現在的處境不是很危險?君燁若發現她失蹤甚至查到是在宴會之後失蹤的,會不會懷疑到她?還有鳳雲雪,會不會在霓裳閣被發現,然後將她的行蹤曝光?
諸多可能的猜測,讓宮念之眉心越發的蹙緊,驀然間,某道白色的一角閃過眼角,她低下頭,看到先皇後的衣袖下掉出白色的一角,似乎藏著什麼東西。
伸手抽出,果然是一塊長形的白色布塊,不過奇怪的是,布塊上什麼東西也沒有,卻又不像是繡帕,她翻來翻去,還是找不到絲毫可疑的東西。
翻開布塊,里面還藏著一封用血寫成的書信,里面只有潦草的幾個字,像是來不及寫完。
書信的內容為︰來人若看到此書信,切記保護好布巾,跪地可見……
跪地可見?可見什麼?書信明顯寫的急促,根本沒寫完,或者,是先皇後生死垂危,來不及寫完就斷了氣息。
宮念之听從指示,將布塊先收妥,然後跪了下來,眸光垂下的瞬間,當真看到了床底下有一個凸起的罩門。
她驚喜的揚起眉梢,如果沒猜錯的話,先皇後是想告訴來人此處就是出口,大概連她自己也沒有料到,十幾年後,會有一個人因緣際會掉進這里,然後發現了他們。
這算是冥冥之中的指引嗎?還是連她穿越時空來到這里,也是老天的一種刻意安排?
伸出手,按住那個罩門,轟然一陣大響,從身後傳來,只見緊實的毫無縫隙的牆壁竟向兩邊劃了開來。
前頭赫然出現了一條暗黑的窄道。
她轉過身,沖著眼前兩具遺體再次叩頭︰「等一切真相明了,我定會好生安葬你們,至于君澈,兩位放心,我定會好生照顧他,誓死保護他不受傷害。」
這番話,說的順溜極了,似乎根本沒經過深思,而是順著心底的意思月兌口而出,但一出口她便愣住了,她允諾了什麼?為何會說的這麼理所當然,她是被那個男人下蠱了還是自己中邪了?
壓下心底的翻騰和悸動,宮念之踏進窄道,身後的石門轟一聲自動關上,眼前暗黑一片,腳下的路卻沒有來時那麼平順了,跌跌磕磕的,因為滾落下來而跌傷的腳踝竟再次不慎踩到了石塊上頭。
嘎啦一聲脆響。
她拳心一緊,疼的差點申吟出聲,她肯定,骨頭不是斷裂就是月兌臼了。
但是,眼下卻容不得她遲疑,她咬緊牙關,每走一步都像是踩在針尖上似的,額上因為強忍的疼痛而不斷滲出冷汗。
光線越來越亮,她往前望去,隱約看到出口就在前方。
一小段的距離她卻走了好似大半天,終于挪到出口,臉色早已煞白滲人,紅唇也被咬出一排排清晰的齒痕。
出口處垂掛著許多細細的藤條,遮擋了外面的光線,她微微撩開一點看向外邊,又仔細的听了一會,確定沒有任何聲響,該是隱蔽的地方,這才放心的走出來。
不過,一向判斷精準的她,也有失策的時候,她料到了外邊是僻靜隱蔽之處,卻沒有料到會看到一對纏纏綿綿的男女在眼前激吻的熱烈。
看他們的裝束,正是宮女和侍衛。
在他們終于發現憑空冒出她這個,裙擺撂倒大腿上,外袍系在腰間上,臉上頭發因為摔落狼狽不堪的觀眾時,因為恐慌同時也忘記他們自己的處境放聲大叫的瞬間,她恍然明白了兩件事。
一是自己還在皇宮內。
二便是能在禁衛森嚴的皇宮內大演纏綿戲碼,這地方不是隱蔽,而是隱蔽過頭了。
宮念之面色平靜,只是嘴角無奈的揚起一抹苦笑,腳踝處已經腫成叉燒包一樣大,即便她能忍住錐心之痛逃跑,只是這一瘸一拐的龜速,怎麼也比不上成群結隊疾奔過來的侍衛隊來的快。
看來眼下,她唯一的出路似乎就是束手就擒了?
但是面對等下的盤問,她該以什麼樣合情合理的理由說明自己無故出現在這里情況?
宮念之恍然想到在密室里發現的秘密,要面對君燁的心情,頓時變的凝重起來。
轟隆隆的腳步聲從不遠處傳來,她抬起頭,听見大批侍衛往這邊跑來的聲音,大腦轉的飛快,想著接下來棘手的應對之策。
驀然間,手臂豁的傳來一陣強大的力道,兩道暗影不知從何處而來,一人一邊,牢牢的攙起她的手臂快速飛離原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