靖元二十五年秋染府靜園
清晨,驟雨初歇,天清氣朗,陽光爍金。
金色的光輝灑落在小院的屋頂上、草叢里、百花間,院內的一切變得光瑩晶亮,墨綠的葉片上綴著點點露珠,玲瓏剔透,微風輕送,一顆顆露珠在葉片上輕滾著,歡快而又不舍地跳落到泥土里。
這時,一陣「叭嗒」的腳步聲,由遠及近,從小院外傳來,打破了清晨的寧靜。
立刻,從屋里走出一個穿著藍衣綠裙、細腰縴手、年方二八的女子,站到了堂前的石階上。
她雙眉緊皺,沖著守門的兩個灰衣婆子打了個眼色。
婆子倆對看了一眼,其中一個跨出小院,攔住來人,小聲道︰
「哎呀我的小姑女乃女乃,你輕著點!這整個院子都听到你的腳步聲了。」
被攔的是一名十三、四歲、身材嬌小、面容姣好,身著白衣紅裙的丫鬟。
她腳步未停,邊越過婆子,邊嘻笑道︰
「多謝王媽媽。」抬腳跨進小院。
一進門,遠遠看見石階上的女子,腳下一滯,笑容立時收斂,腦袋耷拉了下來。
「朱砂姐姐!」
來到石階下,她小心意意地叫了聲。
朱砂狠狠地瞪了她一眼,輕叱道︰
「毛毛躁躁,怎麼都改不了了?別丈著你是我妹子,就沒規沒矩,遲早要挨板子你。」一付恨鐵不成鋼的樣子。
小竹俏皮地吐了吐舌頭,嘻笑又回到臉上。
「有姐姐在嘛……」
見朱砂要生氣,連忙擺手討饒,然後壓低聲音道︰
「朱砂姐姐,馬車已經備好,小姐醒了麼?」
朱砂剛想開口,後院里傳來些許響動,便不再言語,轉身入屋。
來到連廊時,只見一個綠衣白裙、體態婀娜的年輕女子領著兩青衣黃裙的小丫頭,手里捧著洗瀨盆盂走進小姐閨房,朱砂趕緊跟過去。
閨房里擺設清雅大方,外間是起居榻室,里間才是寢房。
在那垂花柱式描金漆拔步床上,掛著的黃色絲羅帳幔已經撩起,床沿上坐著個端麗少女。
她雙眸仍閉,不點而朱的嬌唇緩緩地打了個哈欠後,方才睜開朦朧惺忪的睡眼,神情慵懶。
朱砂上前向小姐問安,稟報道︰
「小姐,馬車已備好。」
「嗯!」
端麗少女染卿塵輕輕揉了揉雙眸,起身,搖晃著朝淨室走去。
朱砂回首,卻見綠衣女子神情訝然地呆站著,就輕輕地推了推她的手臂。
「青黛!」示意她跟上小姐。
「端麗溫雅、淑逸閑華?根本就不象外間傳言的樣子嘛!」
青黛小聲嘀咕著快步跟進了淨室。
朱砂听見了,嘴角不禁微微上翹。
青黛從主院派到靜園不到一年,服侍小姐也沒幾日,對小姐還不了解。
博學多才的小姐,令人高不可攀,而這樣放松的小姐,則多了份真實,不再那麼遙不可及。
淨室里,左邊靠牆放著一個大浴桶,旁邊架子上放著臉盆,右邊牆角放著馬桶。
青黛服侍卿塵到了臉盆架前,朱砂則挽起衣袖伸手進浴桶里試水溫。
待卿塵刷牙淨面完畢,即朝兩個丫頭點了點頭,朱砂青黛知小姐沐浴時不需要人侍候,便屈膝行禮退了出去。
卿塵跨進浴桶,暖暖的水立即將她包圍,她坐在桶里,頭仰靠桶邊,雙眼半閉,發出舒服地嘆息。
看著氤氳的水氣,騰起半空,虛幻飄渺,不真實,如同她第一天來到這里的感覺,那一日的情景歷歷在目,仿若就發生在昨日。
十年了,誰也不知道,她不是這個世界的人。
前世的自己不知疲倦地拼搏事業,孜孜以求地要把自己躋身于,高級白骨精之列,住洋樓、開跑車的日子才剛開始,就悲摧了,自己是遵守交規的好公民,卻因別人的違章殃及自己……
然後一醒來,就發現自己到了這里,成了一個五歲孩童。
尚記得醒來那日,驚喜萬分,以為自己沒有死,身上也沒感到哪里疼痛,原來車禍沒讓自己受傷。
伸手掀開被子便要起身,這猛然看到自己的手,赫然嚇了一跳,那不是她的手,那是一個小女孩的手!
她不太相信的在自己面前晃了晃,的確是她的手,同時胸口傳來一陣窒悶,眼前一黑,耳邊隱約傳來幾聲驚喜︰「大小姐醒了……」之後便昏了過去。
之後一整天,她一直都在昏睡與清醒間交替,迷迷糊糊中,似乎有不少人來探過,說了一些奇怪的話,令她明白了一件事。
她穿越了!穿到了一個未知空間,重生在一個被落水的小女孩身上。
她,欲哭無淚。
這里是沐國的國都,沐陽城。
她這里的父親叫染合法,祖上原在太醫院任職,到她爺爺的時候,棄醫從商,成了經營藥材的皇商。
娘親染林氏是染合法的原配,成婚一年後生下卿塵,同年染合法就納其遠房表妹劉氏為妾。
受寵的劉氏于次年產下一兒一女雙胞後,被抬為二夫人。
其後染合法另納的妾室姨娘又陸續生了二女一子。
母親只生一女再無所出,在父親淡漠的態度下,二夫人趁機掌握了中饋大權。
而父親對幾個女兒並不關心,感情很冷淡。
……
「小姐?小姐?」淨室外傳來朱砂略帶焦急的喊聲。
「小姐沒有睡著吧?」青黛的聲音里也透著擔心。
卿塵回過神來,才發現桶里的水都涼了,她應了聲。
將中衣穿戴整齊後,她高聲喊了朱砂青黛進來。
沐浴完畢的染卿塵神清氣爽,哪有剛才的那一絲疲懶。
在青黛的侍候下穿上白衣藍羅裙,外罩粉藍薄羅衫,頓顯清新純淨,腰上系一根淺粉蘭絛帶,長長的絲帶飄垂身前,又添了幾許靈動飄逸。
換好衣裙,染卿塵坐在了梳妝台前,取過朱砂遞過來的凝香玉露,輕揉著抹在臉上。
「小姐,今天是要梳辮子麼?」
朱砂知道小姐不喜歡涂脂抹粉,就直接持了篦子要給小姐梳頭,小姐的頭發烏黑亮澤、如絲如瀑、模起來象綢緞一樣柔軟順滑,手感特別舒服。
「不用,今天風不大,將頭頂的頭發半挽,用絲帶固定就好。」聲音清脆利落。
朱砂細心地梳著頭發,突然,她嘆道︰
「過了今日就要離開尚院了,感覺這日子過得好快,像是昨天才進尚院似的。」
「快?我怎麼覺得日子好難捱?」
青黛正整理著妝奩,挑出用來挽發的絲帶,聞言立即道。
「先前在主院還好,主子在有事可干。可到了靜園,根本就沒事可做,小姐入學起就一直住尚院,不能隨便回府,你倒好,一直能跟在小姐身邊,我們卻去不了,可悶壞我們這些無所事事的人了。」
青黛的語速很快,跟倒豆子似的, 里叭啦全倒了出來。
「那還不是因為尚院規定,書院只準留下一個服侍之人。」朱砂笑。
兩個大丫鬟你一言我一語地低聊著。
卿塵也不去打斷,只靜靜地望著鏡中的女子,冰肌玉膚、烏發如雲、皓齒明眸、黛眉朱唇,好像古畫里走出的絕色仕女,思緒漸漸地,又飄遠……
沐國的貴冑世家高門大戶對女子的限制嚴格,不能隨便出門。
她被養在深閨,偶爾斗斗二娘,訓訓二妹,教教庶弟,小日子過得很悠然愜意,與前世迥然不同,別有一番樂趣,她下定決心要悠然下去。
沐國崇文,讓她找到了為悠然日子而奮斗的方式,前世自己最引以為豪的就是善于學習,考了這個那個十幾本證。
她打听到尚院這一特殊的存在,于是憑著今世的聰明與前世的才智,不時的展露出學習天賦,令父親對自己另眼相待。
後來又央求父親請了名家教導,在十歲那年抱著心存一試的想法去報考,居然給考上了。
最後還得院長阮紅文大人的青睞,奏請皇上下旨,破格進學,此番榮耀讓她在染府的地位逐漸尊貴。
在書院只待了一年半,就學完三年的課業,院長大人知曉後,十分激動,決定要收下她做關門弟子,並親自教導這個天才學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