染合法的臉陰沉沉的,而染夫人則是臉黑氣悶的樣子。
大家表情瞬時一整,規矩起來,誰也不想撞到了槍口上。
卿塵眼眸探詢地看向染夫人,卻見染夫人的目光里有著憤怒與無奈。
眾人在沉悶的低氣壓中,快速地扒著飯,菜都沒夾幾下,就紛紛地放下筷子表示吃飽了。
染合法掃了一眼危襟正坐,準備跑路的一眾,出聲道︰「吃完都先別走,我有事要宣布。」
僕婦丫頭們將碗碟撤走,又泡了茶送上來後,才退出前廳。
「剛才我與夫人商量過了。」
眾人豎起耳朵,心好奇而又忐忑地提起,老爺夫人的表情太讓人不安了。
染合法朝兒子們道︰「永博、永浩,現在學堂已經放假,明天起,你們跟我到藥行,從學徒做起,不許偷懶,特別是永博,一個月後我要考查你們學的情況。」
就這事呀,眾人吁了一口氣,只是這事也值得如此慎重提出?
「是,父親。」永浩恭敬地應著。
永博這會卻是苦著臉,沒有吱聲。
染二夫人著急地悄悄扯了扯他的衣角,他卻不耐煩地撂開。
染合法淡淡地瞟了他一眼。
永博這才不情願地應道︰「知道了。」對父親的敬畏讓他不得不出聲。
「這一個月,你們就住在藥行,與其他學徒一起,同吃同睡,沒有特殊,也不能搞優待。」染合法又道。
這下,被嬌寵享受慣的永博再也忍不住了。
「爹,這不是讓我去受罪麼!」他叫了起來。
染合法皺了一下眉,卻不理他,看向永浩。
江姨娘這會兒擔心地看著兒子。
永浩不好意思地道︰「父親,我沒見過其他學徒在藥行的情形,若真象永博大哥說的是去受罪的話……」他頓了一下,「我想,這也是父親在鍛煉和考驗我們。」他語氣轉為堅定,「我願意試試,我也想看看自己能承受多大的苦。」
說完,他轉看了大姐姐一眼,見大姐姐朝他含笑點頭,他不覺得裂嘴一笑。
他知道,大姐姐這是贊同他說的話呢。
「好。」
染合法嚴肅的表情終有所放松,他贊許地看向小兒子。
若永浩直接打包票地應下,他還會認為永浩耍花腔、不踏實,如今听他的話,不花哨,不刻意討好,是個實在的孩子。
他打量著永浩,按夫人剛才說的,這永浩應是已知自己將要成為嫡子,可他的言行舉止與往日無異,不見忘形,不見輕浮,更添了一份穩重。
雖然對夫人擅自作主感到不滿與著惱,但不可否認,夫人真的給他選了一個好的繼承人。
不過,這事要等永浩接受完考驗才宣布。
他轉向永博,眉頭卻是皺了起來。
「這麼說,父親讓你去藥行,是要害你了?」
他不高興地冷哼一聲。
永博還正為剛才不假思索地叫喊而頗有些心慌,這下,染合法的話更令他有些驚跳。
他連忙道︰「不是,這是父親對我們的考驗,我一定會做好,不辜負父親對孩兒的一片苦心。」說話滑頭,刻意的意味很重。
染合法雙眉皺得更緊,卻沒說什麼。
才這一番話,卻已看出永博與永浩兩人孰高孰低。
他視線掃向二夫人,機會他是給永博了,若永博不爭氣,那也怪不得他狠心。
這事,對二夫人,他心里是有些愧疚,但這事關整府的前途,他不能感情用事,明知不可為而為知的話,他將成為染府的罪人,將對不起染家的列祖列宗。
卿塵則悄悄地看向染夫人,沒見她的表情有緩和,反而比先前更重了。
她尋思著,父親的這番安排,她能猜得出目的,也猜出父母剛才必定在繼承人問題上有了爭執,但這也不至于讓母親憤怒與無奈。
這期間必是另有其事,而且定與自己有關,目前還能令母親起這麼大情緒的,只有自己。
她心神微斂,以母親的聰穎,若也無法讓事情有所回旋的話,那麼就是父親早已鐵了心。
雖猜不出是何事,不過,她並不著急。
事情總會有解決的辦法,只是時間早與晚的問題,只要心里承受住,那麼遲早都能找到解決的途徑,她不怕。
染夫人感受到卿塵的注視,抬眼對望,瞧著女兒堅定的眼神以及淡定的淺笑,她的心不覺放松下來,面上的表情也變得柔和。
染二夫人這時正好奇地問染合法。
「老爺怎麼想讓永博這時候去藥行做學徒?」
染合法沒好氣地道︰「這時候不去,要什麼時候去!難不曾你要等他老了才去,都快十四歲了,在他這種年紀,我都已是藥行的管事。」
二夫人陪笑道︰「老爺,我也是贊成永博去,只是好奇老爺怎麼突然想起這事?」
她心里更好奇的是,老爺與大夫人說了什麼,讓大夫人臉色這麼難看。
難道說,老爺想早點定下永博繼承人的身份,所以才會現在開始栽培永博,所以大夫人知道了,臉色才會陰沉?
她竊笑,而後又疑惑,永浩為什麼也要去藥行,老爺不會是也想栽培他吧?
她心中一凜,這可不行。
她眼楮來回在兒子與永浩之間轉著,不時閃過幾許冷意。
江姨娘本對永浩之事一直提防著二夫人,這下,二夫人的不懷好意,全落入她的眼中,她暗自咬牙,眼里目光堅定。
她絕不能讓二夫人得逞。
「這哪是突然想起,早先時日答應永浩,讓他去藥行的時候就想這麼做了。」染合法淡淡地道。
原來是永浩那兔崽子自己要求去的。
染二夫人心下歡喜,話頭就多起來。
「這兩個小子要住到藥行里,再過不到一個多月,卿塵也要出嫁,這家里少了三個人,可就冷清許多了。」
「二夫人怕冷清呀,不如求老爺把二小姐放出來呀。」四姨娘道。
自從江姨娘協助夫人管家,四姨娘韋氏倒與二夫人走得近了。
染二夫人本沒想到,經韋姨娘一提,倒也升起這樣的念頭。
她熱切地望著染合法。
染合法瞪了韋姨娘一眼,「胡鬧!」
「老爺,那聖旨欽點皇妃之事,已經不做數,那麼瑩兒也算不得謀害皇妃了,這是不是可以罰得輕點?」染二夫人陪笑道,
染合法不理會。
「妾身最近身體也不好,就想瑩兒能在身邊陪著。」染二夫人轉而又道,聲音里透著傷感。
「身體不好就要好好養病,卿瑩出來,以她那性子,豈不更鬧騰人。」染合法不同意,這懲罰不是玩笑,豈能做朝令夕改的事。
「是妾身感情用事了。」染二夫人委屈地低道,表情十分失落的樣子。
「好了,這事不許再提,卿瑩等三個月期滿,自可出來。」染合法道,「我還有事要說。」
話落,染夫人雙眉立皺,臉上現出不愉之色。
卿塵瞧在眼里,暗道,果然另有其事。
染合法接著道︰「塵兒還有一個多月就要出嫁,全府的精力都要投到婚嫁的準備中去,這段時間,你們都要給我老老實實的,一定要把婚嫁之事辦好,絕不能丟染府的臉,都听到了?」聲音里透著絕對的嚴厲。
「是。」
一家之主發話,眾人只有絕對的服從,至少表面上大家都很听話。
「塵兒陪房之事也要趕緊定下,這樣剩下的事也能早作安排,為父看你著實也是忙得抽不出時間,你娘又是個沒主意的人,我看,這事就找你二娘商量著定下。」
這話是染合法跟卿塵說的,卻至始至終不敢看卿塵的眼楮。
染夫人第一次為自己以往裝無能而後悔,這居然讓染合法當成借口來用了。
而卿塵,此刻也是一肚子的火,父親明知自己與二夫人不合,明知二夫人想在她身邊安插人,而且在今日早些時候,自己也對父親表示了對此事的不滿,怎麼沒隔多少時辰,這又要舊事重提?
卿塵直直地瞪著父親。
染合法雖沒看,卻也能強烈地感受得到,就更加不敢朝卿塵那邊望去。
卿塵見父親裝作不知的樣子,心下氣惱,強自壓住,轉而看向母親染夫人。
而染夫人卻是回以連連的苦笑,她都不知道,自己把麻煩轉到女兒身上是對是錯。
原來,之前她與染合法提出要將永浩養在名下的事,誰曾想,染合法听了居然不高興。
不高興的原因,她猜,應是為了二夫人之故,這讓她很心傷,更堅定她要把永浩抬為嫡子之事。
誰能想到,與染合法爭執的最後結果,就是必須同意二夫人安插人在塵兒身邊,以免卿塵就此斷了與染府的聯系,同時永浩也要通過他的考驗後才會宣布此事。
當然,他也把永博拉了進來,說是要機會平等,否則早先已定永博成年即為繼承人之事,他無法向二夫人解釋。
染合法是一家之主,更是染氏一族的族長,他要這樣定,染夫人無法對抗,所以她只有憤怒與無奈。
希望塵兒能扭轉乾坤,畢竟由塵兒與二夫人對決,比與染合法對決,勝算更大些,她也不希望這父女倆就此傷了感情。
染合法這番話,在場的人中,高興的只有二夫人一人。
她欣喜地道︰「多謝老爺對妾身的信任,妾身一定會好好琢磨,哪些人最合適做塵兒的陪房。」
「嗯,這事你要多操心。」染合法目不斜視地看著二夫人,余光都不敢往卿塵那邊多瞧一點。
卿塵看到染夫人的苦笑、無奈卻又未出聲反對,便猜到其中必有隱情。
她再次壓下心中惱火的情緒,讓自己冷靜下來。
「這陪房一事,也選了這許多日,不知二娘心中是否已有人選,若沒有,我倒有些想法。」卿塵看著二夫人,冷冷地道。
她此時不願與這些她不喜歡的人再虛以委蛇。
人家早就暗里算計先不說,如今是明著要騎到自己頭上,她又何必為再為染府維持這表面的和諧。
若非母親仍留戀染家,她早有帶母親遠走高飛的念頭,反正這沐朝對平民女子來講還算開放,為了生計,她可一點不介意做一個普通女子。
卿塵這回也看都不看染合法一眼,渾身的冷意與疏遠令在場之人莫不感受強烈,驚訝之余,還生出一絲畏懼。
染合法心中自是一凜,他沒料到卿塵居然會如此反應。
他下意識地看向染夫人,卻只見她望著塵兒,滿眼的心疼,不覺又是一怔,心中有個聲音似乎在告訴他,錯了,錯了!
二夫人听了卿塵這話,自是不會把機會讓給卿塵。
無視染卿塵的冷臉,滿臉假笑地道︰「這人選嘛,倒也有現成的。那南宅如今已作了陪嫁之物,那些奴才里就有現成適合做陪房的。」
卿塵心下冷笑,她知道,二夫人要說的是誰,這些天二夫人那麼多動作,為的就是這一刻。
「這人嘛,老爺您也認識,大掌櫃劉興一家。」染二夫人朝染合法眨眨眼楮道,「是個能干的,是不是?」
這家人就是染二夫人早先跟他提過的,于是染合法便點點頭,「這人選不錯,塵兒覺得如何?」
他只朝卿塵臉上快速地晃了一眼,還是不敢看卿塵的眼楮。
「我沒意見。」卿塵冷冷地道,眼楮望向二夫人,等著看二夫人臉上的表情。
只見二夫人臉色一僵,果如她所料的那般。
「就怕二夫人舍不得。」卿塵嘴角冷笑更濃,那麼多動作,不就是想讓她拒絕嗎?
她偏不,不就一個陪房嘛,她不信還制不了了。
「哪有什麼舍不得的,你二娘早跟為父提過了。」染合法笑道。
染合法可不知二夫人的其他動作,見卿塵沒有拒絕,心中馬上松了一口氣。
他剛剛還真怕女兒生氣拒絕,到時父女倆為此撕破臉皮可就不好了。
染二夫人這下又是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她原本是想,卿塵對大管事印象不好,無論如何都是不會接受,這樣她就趁機坐實劉興在南宅的大管事之事,把南宅繼續控制在自己的手里,那畢竟是個能生金蛋的窩。
現在可好,卿塵居然真的把人接收了。
「那就好。」卿塵淡淡地道,「劉興一家既然成了陪房,那南宅大管事也不好再做,南宅也需要人來管,就把二管事升為大管事,三管事升為二管事,後面的依此類推。可別因為好事而耽擱了大家的生計,影響了南宅的運作。」
這一番話,令二夫人的面色更是難看,卿塵反其道而行之,令她一步錯,步步錯。
「好,塵兒考慮得周到,就這麼辦。」染合法此時自是贊同得很。
「還有,既然二娘這麼為卿塵著想,就請二娘好人做到底,送佛送到西,我眼下二等丫頭還有一個空缺,這麥冬我也要了。」
卿塵又拋出一顆炸彈。
二夫人立即一喜,心中的懊惱消散無蹤,終于有一計成功了。
然而,她面上卻露難色,故作為難地道︰「這麥冬,我可是許了她,將來做永博房里人的,這……」
一旁的永博頓時一喜,娘居然猜到他的心思。
他抬頭看了朝麥冬看去,更覺她比往更加婀娜,肌膚光滑水女敕。
而麥冬則一直深深地低著頭,也不知是何表情,只是耳根的臊紅泄露了她的一點心緒。
「那就問問麥冬,看她是願做通房,還是願跟我做陪嫁。」卿塵面無表情地道。
染二夫人假惺惺地向麥冬問道︰「麥冬,你都听到了,可是願隨大小姐走?」
麥冬看向卿塵,卿塵只瞧了她一眼,表情頗有不耐,好像若再這麼磨蹭,此事就要作罷般。
麥冬連忙跪下,「奴婢听主子安排。」
染合法道︰「等永博房里收人還有一兩年,現在就定為房里人為時尚早,麥冬就去服侍大小姐吧。」
卿塵既是點了名要人,染合法當然是要幫她要到,眼楮終于敢看向女兒,眼神頗有討好之色。
偏卿塵早吃透染合法的為人,就是不理他,讓染合法頗為尷尬。
染二夫人故作臉色難看地道︰「是,妾身听老爺的。」
麥冬朝二夫人磕了三個頭,起身往卿塵身邊站去。
朱砂紫蘇見小姐明知麥冬是二夫人的人,卻主動要了過來,心知小姐心中定是又有了主意。
二人微笑地與麥冬點頭示意,空出一個位置讓麥冬站立。
「父親還有何吩咐,若無吩咐,卿塵便回去做繡活了。」
說罷,也不理染合法作何反應,朝他與染夫人福了福身,便帶了朱砂三人轉身就走。
只留下一屋子目瞪口呆的人。
大家不約而同地想︰原來大小姐也是這麼率性強勢的人。
吩咐麥冬自己回去收拾清楚,明日一早再到靜園去,卿塵就上了轎。
冷臉坐在轎中,想起剛才之事,更覺心寒得緊。
自己只想悠閑度日,有一雙父母讓她承歡膝下,前世的父母她已無能盡孝,只希望這一世不要錯過。
染卿塵並非一個忘恩負義之人,雖說她只是借了本尊的身體還魂之人,但佔著這個身體,染府也養了她十余年,漸漸地,她也把本尊當成了自己,把這染府當成了家,希望這個家興旺。
所以卿塵一直強壓著心性,不想與那些為難她甚至是想要她命的人計較,就是為了維持這一府的平衡與和諧。
可他們卻不放過她,總是纏著她,用他們的狹隘算計她。
逼得她要動真格了。
她心中有些苦悶,父親真是傷了她的心。
她原本以為,對染合法,她是不在意的。
他不過是本尊的父親,對她而言,完全可以當做是路人甲,只沒想這十余年的相處,已真的將他當成了父親。
所以,這次她的反應才會這麼大,父親最後的刻意討好,她不是不知道,只是不想就這樣原諒了他……
小轎抬進了靜園,卿塵雙手輕輕地拍了拍臉頰,深吸了一口氣,起身下轎時,表情又恢復了往日的淡然。
進了屋,蘇媽媽便迎了上來,自是一番侍候。
青黛也從書房里出來。
這幾日,她都在用小姐的書房,心里倒有些不自在,可那些帳冊又不能搬回她屋里去呀。
好在,這只是暫時的,等小姐嫁到了國公府,若小姐繼續讓她管帳,自會有帳房辦事。
才一會兒,青黛已從朱砂口中得知了剛才所發生的事,因為靜園人手調配歸她管,于是她便問小姐要如何安排。
「劉興一家先晾著,也不用他們現在就進府,這樣他們也才有機會繼續之前的計劃不是?」卿塵語帶諷刺地道,「另外,你讓人告訴二管事李子錢,從今日起,他就是南宅的大管事,但因進行著的計劃,推後再宣布此事,但他現在就必須擔起大管事之責,同時,囑咐他要盯緊劉興一家,我們定要人贓並獲。」
「是,奴婢明白了。」青黛看小姐如今說話,語氣雷厲,不再是之前淡淡無所謂的樣子,心知小姐這是動怒了。
「至于麥冬,也不用把她晾起不用,該干嘛就讓她干嘛,甚至是有些不該她知道的,也透給她知道一些,咱們要真的重用她……」卿塵嘴角泛起一絲冷笑。
玩心計,你們還女敕點,她兩世加起來的心智,不信斗不過你們。
染合法說的一番警告,倒真讓染府安生了下來。
永博永浩隔日住進了藥行。
江姨娘管家越來越上道,頗有風生水起之勢。
染合法自那日之後,則很少待在府里,不知是藥行事忙,還是別的原因。
而眾人差點養成的共進晚膳的習慣,也在那一日之後,又恢復到以往各院自行安排。
染夫人自那日與染合法爭執過後,似乎沉默了許多。
卿塵知道是心病,從那個埋了十五年的小罐里的東西,她知道,父親是母親少女情懷時的一個夢,如今的沉默是否意味著夢破了呢。
卿塵沒有問,就讓母親自己慢慢沉澱吧。
卿塵這幾日就是專心的做繡活,除了每日一早去染夫人那里請安,陪吃早飯之外,幾乎沒怎麼出靜園。
兩小姐妹倒是常往靜園里跑,一同與卿塵做繡活。
婚禮嫁娶的「三書六禮」按序進行著,雖是走形式,但依舊照禮行著。
卿塵說不出心情幾何,但有不耐卻是真,隨著婚期一日一日臨近,她越來越覺得有些煩躁。
從前那氣定神閑微笑,那種寵辱不驚的淡定,那種風過無痕的從容……似乎飄離得有點遠了。
卿塵知道,她這是患上了前世所謂的婚前恐懼癥,一如她前世,戀愛好幾年都沒成婚。
而這一世的恐懼,則是她對這樁婚姻的彷徨,她無從在其中在找到讓自己心甘情願出嫁的理由,是對這樁婚姻即將帶給她的未知生活,以及將要面對爭斗等俗事的厭煩。
她知道,這都是前世思想在作祟,她仍是接受不了這種強制的包辦婚姻。
她必須渲泄,必須要在出嫁前恢復以前的平和。
于是在離婚期尚有二十日之時,她與染夫人去了趟靈峰寺,打算住上三日。
這次見到的靈峰寺,繽紛繁花已不在,只留青蔥依舊,綠得比上次更濃厚了。
深秋的寒意已有刺骨之勢。
這次到靈峰寺,卿塵本有意要拜訪延釋大師,只不巧,延釋大師下山去了,不知幾日能回,接待她們的仍是上回的清秀小沙彌。
吃齋念佛抄寫佛經,在寺院專門提供給香客觀光的小院里散步,沒有俗事打擾,日子過得很平靜,只是心中那股煩躁並沒有這麼容易壓下去。
這第二日傍晚,用過晚齋,染夫人想趁著天色尚亮,再多抄寫些佛經。
卿塵便獨自一人帶著青黛漫步在綠蔭環繞的林間小道,並不敢走太遠,山中天色說黑就一下全黑下來,她們未帶燈火,怕到時會中林中迷路。
卿塵邊走邊想著心事,試圖自我剖析,以便趕走那份煩躁。
成親,一開始並不是她樂意的,但為了染府,就強迫自己接受,並試圖在成親後再尋自己想要的生活,那並不容易,但也沒讓她就此退縮,可如今,父親傷了她的心,她不知道拿什麼來說服自己再去接受這份婚姻,所以在抗拒與接受中,在值與不值中,她迷茫了,她很難就此听話地去認命這樁強制的親事……
青黛遠遠地跟著,擔憂地望著小姐的背影。
她知小姐這幾日心情並不好。
自那日被老爺寒了心後,小姐一直處在莫名的煩躁中,從言語中也能感受出她對婚事的抵觸。
小姐是個多麼熱愛自由的人,隨意閑散,又很懂得將日子安排得舒適愜意。
若非有染夫人的牽絆,有染府的牽絆,她猜,小姐定是早就離開了。
不管小姐作何選擇,她這輩子跟定小姐了,她心中暗道。
四周靜悄悄的,偶爾傳出一陣蟲鳴之聲,太陽漸漸西沉,灑下的余輝將天邊染成了一片紅色,連樹林都沾上了一片金紅,只見有片金紅隨著風送飄蕩起來……
飄?
卿塵頓覺不對勁,定楮一看,那竟然是一個人,一身紅衣襦裙,蒙著紅紗看不清臉,只那身姿,也能猜出,那絕對是一位容貌上佳的年輕麗人。
紅衣女子被卿塵發現,卻並未立即轉身就走,反而幾個縱身躍到了卿塵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