衛立軒自是知道這種時候不要取笑嬌羞的小妻子的好,不過,他的嘴卻已扯得彎彎的,嘴角一直往上翹。
這一路,兩人並未刻意地去交談,只是有一句沒一句地聊著。
快到楓林苑時,遠遠便看見有個眼生的丫頭站在院門外往里探頭。
而那丫頭在發現衛立軒與染卿塵回來時,便慌慌張張地掉身便跑。
衛立軒皺了一下眉頭,看來這些年自己扮演的角色給人太好欺負,這都明目張膽地到門口探消息來了。
他想著,自己要慢慢在人前恢復本性才行,否則他何以保護他想保護的人,以在世人面前的這副樣子,根本就是軟弱可欺。
他看了染卿塵一眼,就象這一次流言,在府內離譜地傳出,是出于何處,為何而出,為何鎖不住眾人的口,是誰,他能猜得**不離十,至于在這其間推波助瀾的人也不在少數。
但目前這些人都還不能動,為了穩住皇上的盯梢,必須要借助這些人作掩飾。
雖然不能動這些人,但他不介意給這些人一點教訓。
他眼里閃過一絲冷意,想傷害他的人,是要付代價的。
回到房里,染卿塵實在忍不住,就問出了心中的疑惑。
「夫君對妾身就這麼信任,都不用問具體的情況嗎?」
衛立軒對自己的篤信,她感覺非常地不真實,他何來如此地肯定。
她望著他,等著他的回答。
大約半柱香不到的時間,房外的朱砂青黛就听到房內一聲驚呼,有馬上就想跑進房里看究竟的沖動,後又想到少爺也在里面,便索性當作沒听到,擔心進去後會看見令人臉紅心跳的場景。
這是她們幾日來得出的經驗。
皇宮內,承陽宮。
皇上夙沙瑞坐在書案前,董公公立在一旁,小心地侍候著。
而地上跪著的是一個黑衣暗衛。
只見夙沙瑞將手上的茶杯重重一放,臉上微有薄怒。
「去查,看是誰造的謠,朕定要給他看‘賞’。」一個「賞」字被說得咬牙切齒地。
「是。」黑衣暗衛立即拔地而起,幾個縱身,躍出房里,消失無蹤。
「皇上,您是怎麼猜到這是有人造謠呢?」一旁的董公公瞧見皇上仍微氣的樣子,便想著讓皇上消氣,于是便問道。
「不管傳言是否真實,但朕想要的結果,就是傳言必須是謠言。」夙沙瑞口氣堅定地道。
這下,董公公總算明白了,隨即嘆道,「這染氏得皇上如此庇護,真是她天大的造化!」
「庇護染氏只是其一,更重要的,這流言傳到國公府,那府的人會怎麼看,他們會不會以為,朕是故意將清白有暇的人賜給小公爺做正妻,以這樣的方式來羞辱他們?真是太可惡了。」夙沙瑞一想到出現這樣的後果,就氣恨。
董公公這才明白,原來這其間還可能牽涉到這一點。
殿門口傳來小太監的唱報聲︰「三皇子、四皇子到!」
緊接著,一襲青色龍紋的華服、霸氣微顯的三皇子夙沙昊,和一身白色精致衣袍、清雅飄逸的四皇子,邁著闊步走了進來。
「參見父皇。」二人齊聲問安。
「父皇,您宣兒臣前來,所為何事?」當頭的夙沙昊最先開口問道。
「三月之期已滿,讓你倆挑正妃人選的事,你們都想好了?」夙沙瑞剛才之氣並未完全消下去,因此問起話來就顯得嚴肅了。
兩位皇子在進來之時,就已看出父皇臉色不好,這會兒自是不敢再給父皇添氣。
「是,父皇。」二人恭順地答道。
「噫——?」這下夙沙瑞就覺得驚奇了,這二人怎麼這麼听話了。
他哪曾想到,兩位皇子早私下商量過,反正這選妃之事無論如何也躲不過,這正妃之人是誰,如今二人都不在意,中意的人都已別嫁,這娶誰都一樣。
于是,他們居然用抽簽的方式,選定了各自的正妃。
東陽侯府千金史綺芙歸三皇子,戶部千金田宛瑤則被四皇子抽中。
听得二位皇子報出名來,夙沙瑞滿意地點點頭。
這兩個月因為對把染卿塵賜給衛立軒,他所做的解釋,讓其他兩名女子又被列入世家大府的媳婦候選人之列,令他顏面大失。
還好,這兩個多月下來,這兩名女子都尚未有婚配出去,否則他的威嚴不保。
聖旨分別下至東陽侯府與戶部尚書府,欽點皇妃之事總算告一段落,接下來,就是要皇宮里就要開始籌備兩位皇子的大婚了。
自流言起,國公府各房倒沒有什麼異動,原本丫頭婆子們的打量也不再異樣。
自染卿塵去了老太太的院子,然後被衛立軒接了回來,本有可能遭受的幸災樂禍,與不屑和嘲笑,根本沒在預想中發生。
似乎有人在封鎖這股流言,幾日之後,府內又有流言起。
「難怪前陣子五少爺听到流言,根本就不為所動,原來那日五少爺正好也在靈峰寺,剛好也在現場。」
「你听誰說的?我不記得五少爺有去靈峰寺?」口氣帶著不信。
「哎呀,你怎麼給忘記了,就是那次少爺傷心成疾,一早就到了靈峰寺求佛祖賜姻緣,祈求姻緣路順利通暢!想起了吧?」哇哇大叫的。
「啊——是那次!我還說呢,五少爺這為情所困怎麼一拜佛祖就好了,原來是遇到佳人了。」捂嘴偷笑的聲音。
「那亂傳流言的人真可惡,若非是五少爺知到底細,那這府上豈非要被攪得烏煙瘴氣!」
「就是!到時主子生氣,受罪的還是我們這些做下人的。」
「听說五少爺這次也很生氣,要老太太一定把亂造謠的人嚴懲。」口氣轉為幸災樂禍。
「還好,我也是听人說的……」松了一口氣。
這股流言傳出府外,立即就把原先的流言漂洗干淨,街頭巷尾開始大罵原來造謠生事之人。
這沐國第一才女,是當朝年輕人的追捧者,是楷模,若真有了瑕疵,那可是給才人蒙上了恥辱。
……
……
依林苑。
蓮夫人正在大發脾氣。喬香一臉害怕地跪在地上。
「你說你,事情都沒有了解清楚就來稟報。這該死的,怎麼偏偏給他趕巧了!」
狠厲暴躁模樣的蓮夫人若被人瞧見,絕對會驚掉下巴,這還是那個溫婉嬌柔的小女人麼?
喬香是見識過蓮夫人的手段的,這會兒她嚇得在地上瑟瑟發抖。
「夫人,這起初要傳的流言也不是這樣的……」喬香想辯解,不然待會蓮夫人定會讓她好看。
蓮夫人狠狠地瞪了她一眼,打斷她的話,「我當然知道這其間有人混水模魚。」
可如今衛老太太讓她查實府中流言之事,她哪能動真格地去查,最後查到自己頭上怎麼辦?
于是她就想將喬香交出去頂罪,但仔細一想,誰人都知道,喬香是她的人,喬香交出去了,豈不等于是告訴府上之人,這事實際上她是幕後。
「你趕快想想,看看把誰推出去做替罪羊,記得,千萬別我這院子撇得遠遠的。」
「是。」喬香松了一口氣,看來這回夫人是放過她了,「奴婢定把這事給辦好了。」
「再搞砸了,你就仔細你的皮。」蓮夫人冷哼。
最終,右側院大老爺衛敬莊妾室錢姨娘院子里的一個婆子被糾了出來,在招認的口供上畫了押,只是在關刑房時,吞食毒藥畏罪自盡。
「……這就是媳婦處理的結果。」蓮夫人恭聲道。
這一日,蓮夫人趁著眾人到寧安苑用晚膳,就把查實的情況稟了上去。
听得蓮夫人如此回話,染卿塵不動聲色地觀察到,某些人的臉色立即放松了下來,心里大概有數。
這宅子里的人真的不是好相與的,心里都有自己的算計,一個流言竟也有這麼多推波助瀾的人,自己怎的就成了這些人欲除之而後快的障礙了?
衛老太太狀若無意地瞥了衛立軒一眼。
男人們坐在大廳的另一旁,不過衛立軒坐得距這邊並不遠。
卻見他微皺了眉,衛老太太便知孫兒對蓮夫人的處理很並不滿意。
他有告訴過她想做怎樣的處置。
她又看向染卿塵,輕輕地問了一句︰「孫媳,你可有什麼話要說?」
染卿塵臉上似乎有後怕,她向衛老太太施了一禮,然後道︰「感謝老太太為孫媳的事操心。只是孫媳現已成驚弓之鳥,擔心日後再來個風吹草動,孫媳怕是無法再承受這樣的打擊。」
衛老太太點點頭,「的確,這次事件的發生,與各房平日對下人的管教不力,約束不力有關系,這次歪曲事實,誹謗捏造事件,各房都有責任,這次一定要嚴厲懲戒,讓大伙兒都牢記這次教訓,若下次再有,定與主犯同罪。」
她微抬眼皮,看向蓮夫人,「媳婦,你說呢?」
蓮夫人心下一緊,臉上浮起溫婉的笑容,遲疑了一下︰「老太太,這次府中的下人,各房各院都有參與,這人數太多,常言道,罪不及眾,您老人家看……」
衛立軒生氣地道︰「照這麼說來,豈不讓那些人心存僥幸,助長了他們的氣焰,下回再有事,他們再聯合起來逃過懲罰,那以後他們豈非要聯合起來,反了主子去。」
蓮夫人尷尬地道︰「我也不是這個意思……」
「既然不是這個意思,那些該罰該懲的就一個都不能放過。」衛立軒如此回護染卿塵真的讓各房吃驚,哪里見過小公爺這樣態度堅決的,以往的小公爺心善心軟得很。
當下,對染卿塵又重新做了一番估量。
蓮夫人一臉為難地道︰「若真如此處置,我怕今後理事難以調得動這些人。」
衛立軒立即朝衛老太太使了個眼色,他可把墊子都給衛老太太給鋪好了。
「既是如此,媳婦就罰了各房主子,反正各房管教不力,也該受罰,至于各房里的人,就由各房的主子拿捏著辦吧,這樣就算是罪不及眾了。」衛老太太發話了。
各房的主子一听,立即對蓮夫人生怨,好好的本是應罰奴僕的事,卻轉移到了她們身上,都為了她自個好當家。
蓮夫人怔了一下,卻只能恭敬地應承下來,心里苦笑不已。
她把自己也繞進了事件里了,這國公府她當的家,治家不嚴,管家不力,有負當家之責。
她看向國公爺,想讓他幫說說話,可他卻只看了她一眼,未發一語,看來也是贊同衛老太太的意見。
「那就按家法,各人去刑房領板子吧。」蓮夫人地道。
立即她就收到了幾道怒目而視的目光,她也只能無奈。
「這主子們個個身體嬌貴,可受不得太多的體罰,這樣吧,接下來的一個月,你們每天就到佛堂面前跟著我老太婆念經。」衛老太太這是自己做好人,壞人全讓蓮夫人做了。
此話一出,蓮夫人即面呈尷尬,各房主子心下一喜,隨即又暗自叫苦,這又是跪佛堂,老太太怎麼就這麼偏愛呀。
染卿塵也想到了老太太讓她跪佛堂的事,心中好笑。
此事這麼處理也好,她總不能把這一府的人全處置了,她只希望通過此事,對府上的人都有些震懾。
她朝衛立軒看去,瞧到他與衛老太太正暗暗地互使眼色,頓時心下微有恍然,暗自猜測這樣的結果是否是這二人早已商量好的。
自從知道他就是寺院恩人,染卿塵徹底無語了,這麼強的一個人,怎麼能裝得如此弱,如今看祖孫倆打眼色,就隱隱明白,他有很多的事都通過老太太之手做了,這兩人還真配合默契。
「這謠言事件早該在萌芽之初就壓住,而不該讓其鬧得全府沸沸揚揚,其實呢,這事也不能全怪媳婦,這府太大人太多,管起來難免會力有未逮之處,也是情有可原。」
這話說得蓮夫人都不知該做何表情了,衛老太太這是在夸她還是在罵她呀。
衛老太太又轉向染卿塵,道「我看,五孫媳婦既已嫁進來,當家也是遲早的事,不如現在就跟著蓮夫人,學學如何管家,順便幫幫蓮夫人的忙,分擔她肩上的重任,別讓她一個人累著了。」語氣是體貼的,但意思卻讓蓮夫人心頭一震,這次事件,她太輕敵,沒將老太太防備在外,這下被衛老太太逼到了角落。
只听衛老太太語氣又一轉,變得凌厲起來,「另外,五孫媳學習管家之時,有哪個敢怠慢了半分,衛家的家法可不是擺著看的!」
衛老太太說完這一番話,看了一眼廳上的眾人,蓮夫人等人都齊齊應了一聲是。
染卿塵听完後,這回她沒有往四處看了,是不敢看!
她只在心里長長的申吟了一聲兒,她真希望來一道閃電霹靂,把她霹暈了就好了。
這個衛老太太簡直是語不驚人死不休,什麼叫當家也是遲早的事?染卿塵頭大了,這下自己還真的就成這些人欲除之而後快的障礙了?
她有點惱怒地瞪了衛立軒一眼,卻也只能硬著頭皮上前謝過了衛老太太。
盡管她對衛老太太也有些不滿,但看衛家各房的主子們在她面前很是听話服從,還有蓮夫人這個當家人不敢駁話的樣子,她知道這位老人家在衛府的地位是絕不容人置疑的。
她除了道謝的話之外,一句多余的話也沒有說︰這個時候她說得越多越不好,不如什麼也不說。
衛夫人原本是一副冷清面淡的樣子,這時也不由得看了一眼染卿塵,眼中帶著幾分憐惜,這個可憐的孩子!
當年她也被衛老太太設計過,可惜的是,最後丈夫卻刻意支持王氏,她也就不再理事,管家之權就這樣讓了出去,而後一心向佛。
終于,事情處理完畢,衛老太太滿意地點點頭,隨著吩咐道︰「擺飯吧。」
立即十幾個丫頭如魚貫而入般將飯菜都送了上來。
終于要用飯了,染卿塵在心底松了一口氣。
一頓飯侍候下來,染卿塵是累得直想睡了,不過,在這之前,她還有話要同衛立軒說。
回到房中,就見早她一步先回的衛立軒,已是洗瀨完畢歪在床上。
衛立軒看到她這樣子,便道︰「你沒有事兒吧?」
「有事!」染卿塵在離衛立軒最近的一張椅子上坐了下來,「夫君,事先為什麼沒有跟妾身商量?」
「怎麼?」衛立軒可沒明白。
「讓妾身協助管家的事。我可看得明白,這是你跟老太太商定的。」卻沒與當事人提過。
衛立軒輕笑了一下,卻也沒有否認,「難道你不願?」
「自是不願,讓你主動去給人當靶子,你願意?」
「怎麼會是靶子?」衛立軒坐直身子。
「這府里的人簡直如狼似虎的,稍微有點兒大意,妾身便要被這些人撥了皮去。」她現在都沒有了在染府時的輕松。「不過,妾身想說的不是這個問題,妾身想說,這事夫君是否可跟妾身先商量?」
這才是她想要知道的重點,這個男人是否也跟這沐朝大多數男人一樣,只將妻子視為所有物,並未將妻子放在平等的位置上,給予相應的尊重,這對他們將來的生活模式很重要,是改造還是放棄,自己也可早作打算。
至于協助管家的事,只要她嫁的是衛立軒,當家管事還真是遲早的事,這她倒沒意見。
「這哪用得著商量?為夫都替你想過了。」衛立軒淡淡一笑,然後握住染卿塵的手,道,「這個家,就象女乃女乃說的,你遲早都要當,現在跟著學,到真正當家也還有段日子,這樣你也就不會辛苦。」
這男人果真有著這世男子的通病,霸道並且自以為是,染卿法聞言後心下升起了一絲不滿。
染卿塵盡量壓著不讓情緒外露,抬頭看了衛立軒一眼,輕輕地道︰「夫君,有句話不知當說不當說?」
衛立軒低笑︰「夫妻二人有什麼不能說的?夫人說來就是。」
染卿塵認真地說道︰「夫君,如果我說錯了,還請不要惱了我。」
染卿塵打算與衛立軒溝通看看,他有沒有可能改變一下習慣,她把衛立軒的這種秉性先簡單當作是他的一種習慣來看,這樣是不是會容易改變些呢。
她現在還沒有打算離開衛府的念頭,所以她只能想法兒影響他。
衛立軒輕輕拍了拍染卿塵的肩,道︰「說吧,你今日說話太過謹慎了,有什麼事情你直接同我講就是。」
染卿塵輕聲道︰「夫君,妾身可不可以假設,您是愛妾身的?」
衛立軒伸手捏了捏她的鼻子,「不用假設,我以為我已經用行動告訴你,我對你的感覺。」
「嗯,那就假設妾身也是愛夫君的。」說著,染卿塵臉上浮起一朵紅雲,這種話說出來總還是令人害羞的。
「把假設兩字去掉就更好。」衛立軒握了握她的手。
「那麼夫君認為相愛的兩個人相處?」
衛立軒一怔,「相愛的人自然是要相互了解與關心,要清楚對方所有的情況,更要關心對方,要盡可能地幫對方解決一切問題!」
染卿塵看著衛立軒認真地說道︰「妾身的想法與夫君有些補充。」
衛立軒點頭︰「你說。」
染卿塵這才輕輕地道︰「夫君說的兩人之間要相互了解和關心,妾身認為,還要加上相互理解尊重與寬容。妾身認為愛上一個人,會想了解對方在想什麼、為什麼會這麼想,更重要的是,愛一個人,會在進入對方的世界後,尊重對方的看法,容許對方的堅持,不插手對方的事,只在對方確實需要幫助時才會介入。」
衛立軒听得靜默了一會兒,對染卿塵所說的,並不太能理解,男人能將女人的事放在心上,替她解決,那個女人應該很高興才是,怎麼反而要在對方需要時才介入。
雖不能理解,但他卻能覺察出染卿塵大概是有什麼事。
「夫人——想說什麼?」
「夫君,假若有一件事,妾身替你決定了,這個決定也是正確了,只是事先沒與夫君說,夫君會怎麼樣?」
「自是會生氣不高興。」衛立軒不假思索地回答,這根本就是無視男人的尊嚴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