染卿塵從眾人的反應中,讀出衛立軒此舉似乎令他們驚訝,心下亦知,衛立軒拉她並坐,是多麼的不合規矩。
與主子並坐,而不是讓她站在他的身後。
衛立軒是讓她與他比肩,一起同行嗎?
染卿塵疑惑地看向衛立軒。
衛立軒嘴角勾勒出一絲高興的笑容,淡淡地道︰「我們,一起。」
沒頭沒尾的話,染卿塵卻听得明白。
「好。」她點點頭,目光堅定地回望著他。
這一聲好,染卿塵知道,未來對她意味著什麼,她必須融進天道,得到天道人的擁戴,並且做到服眾。
她接下來的日子將充滿了挑戰與壓力,但她相信,自己一定能做到。
大廳上,已開始這次聚集于此的討論。
「今天早上,各道金堂都收到了米店停業的決定。」衛敬恆嚴肅地瞧著衛立軒,「立軒,你可有想過,這道命令,與百姓關系有多大?」
衛立軒看了衛敬恆一眼道︰「父親,這些我都有想過,如此一動,會讓沐國將陷入怎麼的混亂之中。可是,父親,這混亂遲早有一天會來,現在只不過是提前到來而已。」衛立軒知道發動這場混亂會給百姓帶來怎麼樣的苦難,但總好過發動戰爭不是,這就叫先破後立,擲死地而後生吧,他不怕背上罵名。
「這麼多年了,皇帝一直派人在暗中調查,你以為他沒有猜出天道與國公府的關系,就是因為猜到,又是拿住我們不會輕舉妄動之心,他才會步步相逼,與其讓他來強行剝奪,把我們吃淨,不若我們借他這次的相逼,先做準備。我們,不能坐以待斃,我們也不要再與他再做周旋,無疑是浪費時間罷了,我們該讓他明白,我們的退讓,並不是毫無底線的,他該受點教訓。」
衛立軒一番擲地有聲的話,令衛敬恆等完全震住。
而染卿塵听了半晌,卻是沒明白,米店停業了,沐國會怎麼樣嗎?她並不清楚天道的米業在沐國所佔的比重。
而那名年輕的男人先回過神來,他沉聲道︰「立軒,接下來我們要怎麼做?」
他是衛叔理的長子,衛東旭,三十歲,也是未來的族長。
一旁的衛叔理等也明白過來,都神色沉靜的點了點頭。
「他不是一直想要天道的產業嗎?那我們就全停了,讓他要讓他拿,我看他有多大的能耐吃下。」
衛立軒冷哼一聲,「這幾年來,無論我們是如何的俯首稱臣,他眼里心里怕的防的都是我們,而且對天道也是一門心思的要鏟除,他不是想爭想搶嗎,現在我們就給他們這樣一個機會,把我們手中的米業全部封存,把空市給他讓出來,讓他去做。」
衛東旭微微點頭看著衛立軒道︰「我們一旦全部撤退,整個沐國怕是要空出百分之六十左右的市場,這潭水夠深啊,那百分之四十的商家恐怕也要插手進去,到時各家自會有一番廝殺,我看皇帝讓何人來控制這混亂的局面。」
染卿塵听到這,終于明白了,卻也驚嘆嗟舌,百分之六十!多恐怖的市場佔有率啊!根本就是市場的絕對掌控者!
憑天道這一家之力,就能夠對沐國產生巨大的影響,難怪皇帝欲除之而後快,更何況天道還有其他的恐怖的勢力,包括軍隊、官員,這是天道自己坐大讓人懼啊,染卿塵心道。
另兩名坐著的男人之一亦點點頭,「這江山也是天道幫他坐穩的,既然他不想要安穩,那我們就不用多事,讓他自己去管好了。」這名男人是天道的長老,也是衛族一脈,叫衛天放。
衛立軒冷哼一聲道︰「我們就停業個半年,我看他皇帝的米能供百姓吃上半年?」
「可是,今年的新米又準備上市了?」另外那個男人道,他亦是天道的長老,衛天雷。
「上市我們照常派人收,只是不賣出去。」衛立軒道,「所有米店的長工,我們把他們要安排好,等以後我們重新開業,他們仍是店里的幫手。」
衛叔理微微點頭道︰「立軒,你還想著重新開業?」
衛立軒淡淡一笑道︰「五叔,我們這次停業,目的是讓皇帝記住教訓,目的達到了,我們自然要恢復正常,怎麼能讓他影響了我們的根本。」
「就怕皇帝知道斗不過天道,最後拿國公府開刀。」衛敬恆皺眉。
衛立軒點頭道,「一時半刻他還不會動手,而且這米糧空市也有得他忙上一陣,所以,趁這段時間,我們要陸續地將府中之人轉移……」
「可是這府中有宮中的線人,這消息恐怕會被走漏……」染卿塵想起挑唆小竹毀畫繡之人,若是奴僕還好辦,找借口打發了去,但這若是主子,消息必封不住。
衛立軒微微一笑,看著染卿塵道︰「你不是在府里撒了魚餌了嗎?是時候把魚釣起來了。」
「什麼都瞞不過你。」染卿塵一聲輕笑,「這兩天就有好戲看了。」
談話嚴肅地進行著,染卿塵雖然坐得很近,但接下來的談話,她是完全融不進去,各人的話都沒有隱瞞她,只是她對天道認識得太少,對整個衛家並不絕對的知根知底,一旁听著他們的話,新鮮,只是,她融不進去。
染卿塵不由暗自皺了皺眉,卻也什麼都沒說,專心致致地听著。
她相信她會融進去,她要的是時間,如同她從前換新工作時,要盡快融入新團隊一樣。
談話終于告一段落,眾人陸續地都出去做事了,密室里只留下衛立軒與染卿塵二人。
「听不懂?」衛立軒看了染卿塵一眼,便將身子向後倒,靠在了椅背上。
「是。」染卿塵很坦白地點頭。
「要學。」衛立軒將染卿塵拉進懷里,微笑道。
「我知道。」染卿塵點頭回道。
「在天道,打打殺殺的事常有,但依靠腦袋做事的也不少。打打殺殺,你不用參與,但用腦袋的事,卻不能讓你缺席。」
衛立軒輕撫著染卿塵的背,他想要她站在身邊,想要她做天道當家主母,想要她能與他並肩展翅翱翔。
靠著衛立軒的懷里,感覺到衛立軒的心情,染卿塵抬頭對上衛立軒深邃的雙眼,眼中光芒遮擋不住,「我會做好。」
衛立軒低頭對上染卿塵堅定的雙眼,嘴角勾成彎彎的弧形,輕笑道︰「從喜歡上你的那一天起,我就知道。」
染卿塵臉上亦泛起淺淺的笑容。
密室里彌漫著一種氛圍,叫溫情,沁人心脾。
今晚的國公府靜悄悄的,只在不知名的角落偶爾傳來的一兩聲貓狗的叫聲。
寧靜一直持續到寅時前,差不多是奴僕下人們起身的間。
在右側院大少爺的怡香院里,下人們居住的後排平房,傳來了兩聲淒厲地尖叫,將準備起身的丫頭婆子嚇了一大跳。
膽子小的,已縮到床角落瑟瑟發抖,膽子大的,則偷偷地朝發聲的屋子輕輕靠近。
待來到那尖叫聲傳出的屋子,下人們才發現,那是大少女乃女乃的貼身丫頭秀兒與巍兒的屋子。
大家怔了下,這一等丫頭,可相當于是副小姐,她們的屋子,下人們可不能隨便亂進。
正遲疑著,只是里邊一直傳來兩個丫頭滿含驚恐、顫抖的聲音,「走開!走開!」
有兩個大膽的婆子便用力踹開了,眾人跟著往屋里瞧去,卻只見屋里的兩人渾身顫抖地互相抱作一團,閉眼在亂叫,未見屋里有其他異常。
眾人面面相覷,其中一個婆子上前輕拍了一下秀兒的肩膀,沒想卻引得秀兒一聲驚慌的尖叫,反倒把那婆子給嚇了一跳。
這時,屋外傳來管事嬤嬤的聲音︰「你們倆瞎叫什麼?還有你們,還不趕緊準備去,待會主子要起身了。」
下人雖好奇怪這屋里的秀兒與巍兒發生了何事,不過,侍候主子的事比這更重要,因此在管事嬤嬤的喝叱下,陸陸續續地退了出去。
那秀兒與巍兒听到管事嬤嬤的聲音,立即松開了相互間的摟抱,小心地睜開眼楮偷偷瞧,然後臉上的表情一松,人便癱軟在地上。
管事嬤嬤踏入屋內,看著地上的兩人,便叫道︰「兩位姑女乃女乃哎,發生什麼事了,大老早的听見你們兩個的尖叫聲,當心別把主子給驚到了。」
秀兒與巍兒驚疑未定地互看了一眼。
「是……是……」
秀兒被嚇著了,張口就想說出來,卻被比她相對鄭靜些的巍兒及時接過了話。
「嬤嬤,是老鼠,有一只大老鼠爬到了床上。」
「要死了,這麼點事兒,你們就鬧得院里這般大動靜,小心主子剝了你們的皮。」
嬤嬤是言者無心,不過是日常警告丫頭婆子的慣用語,她說完,也就出屋了。
這兩個丫頭是一等丫頭,她雖是管事嬤嬤,卻不如人家在主子面前得寵,因此也就嘴里念叨個兩句。
但這話卻令秀兒與巍兒心又驚顫起來,眼里的著恐懼更甚。
「巍兒,你看清沒?」秀兒驚慌地問。
「是鬼……鬼……」巍兒抖得上下牙齒都打著架了。
「我也看見是……鬼!」秀兒臉色更白了,似乎想到什麼,她急道,「不能讓女乃女乃知道了。」
「為……為什麼?」
「我怕她……會把我們也……」言下之意,不說巍兒也明白。
「嗯。」巍兒咬緊牙根,極力止住打顫地牙齒。
兩丫頭互看了一眼,相互打著氣,力持鎮定下來。
一場尖叫風波被隱藏了真相。
眾人如常地起身,開始了新了一天。
染卿塵送走去衙署當值的衛立軒,轉過頭來,卻見青黛等臉上似有喜悅,便覺得有些好奇。
「有何喜事嗎?」
芳草笑嘻嘻地道︰「恭喜女乃女乃與少爺和好如初。」
原來這丫頭們見前兩日兩個主子冷戰已停止,染卿塵的小日子也早過了,可衛立軒卻仍睡在書房,以為這兩人還在鬧別扭,心里可擔心了。
但主子的事,她們做丫鬟的卻不好多嘴,只能暗自著急。
這下好了,衛立軒昨晚又回了清風閣,兩人又如從前般恩愛如蜜。
她們認為,這女人若得不到丈夫的寵愛,將來想要保住地位,那可是十分艱難,因此她們可為染卿塵高興了。
染卿塵听得芳草的話,有些啼笑皆非,不過,也不便說什麼,只作微微一笑。
她吩咐道︰「待會兒我要回染府,芳草和紫蘇仍留在府里,今日你們要做的,就是與各院多聯絡聯絡感情,聊聊天什麼的,特別是大廚房以及洗衣房這兩地,多跑跑。」
「是。」芳草與紫蘇相視哈哈一笑,她們知道染卿塵的意思,這好戲都是從八卦開始的。
染卿塵領著青黛與月靜去了衛老太太處請安,與衛老太太聊了幾句,與衛老太太說了染府的情況,並沒有告訴她衛立軒的安排,畢竟這在府上仍是秘密。
因此當衛老太太關心地道︰「要不要軒兒或是國公爺進宮打探打探?」
染卿塵立即嚇了一跳,這時候,衛立軒進宮,無疑是羊入虎口,有去無回,若因此被扣宮中,這事就更驚險了。
現在國公府與皇帝之間,雖然大家都心知肚明對方的動作與目的,但真實沒有揭開,大家也就虛偽以對,維持表面的和平,這樣至少不用兵戎相見。
兩家矛盾雖尖銳,但卻不是見血腥的時候。
她連忙擺手道︰「不用,這事的關鍵是讓那藥商開口說真話,否則這黑鍋定是染府背定了,這進宮,也沒多大意義,始終還是得給這事有個交代。」
衛老太太嘆了一口氣,「我們國公府,在外人看來實在是夠尊貴,但出了事,身份上能真正能派上用場的,也就國公爺與軒兒,其他的都是官小言微。」
染卿塵安慰道︰「老太太,樹大可是會招風的。」
國公府這顆樹早已太大,若其他人官職再大,那便是錦上添花,就招更多的人惦記了。
衛老太太點點頭,「你娘家里也沒個主事的,這幾日你也就別過來請安了,若是想回娘家住,那就住個三兩日吧。」
衛老太太倒了開明,並不認為染卿塵既是已嫁入衛家,就不該還惦記著娘家里,還同意她回去住。
染卿塵心里感激,她是很想回去住上三兩日,只怕染夫人會不同意吧。
「多謝老太太,塵兒只白天回去看看就好。家里永浩年紀雖小,但從這次事情來看,卻也是個能擔重任的人。」染卿塵道,「而且,我們撒了魚餌,這兩日也要將魚釣上來了,我想,要回去住也要等這邊的事完了再說。」染卿塵道。
「哦?到收網的時候了?」衛老太太似有些興奮。
「嗯,不然魚養得太肥了,反而不好再釣。」染卿塵微微一笑。時間拖得越久,生變的可能性就會更大。
「好,就看這回釣上多少條魚。」
「只望老太太您別被嚇著的好。」染卿塵想到那個她意想不到的人,老太太也想不到吧?
染卿塵與衛老太太告辭,帶著青黛與月靜又回到了染府。
國公府內,清風閣的丫頭也忙碌起來,沒過半日,府里就傳出花園里鬧鬼的事。
而右側院的怡香院里,大少女乃女乃正在听著一個小丫對繪聲繪色地講著鬧鬼的傳言。
瞧見那秀兒與巍兒听著臉色慘白的樣子,不覺冷哼一聲,「這種杯弓蛇影的事,你們竟也當真了不成。」
秀兒與巍兒心里那是真的害怕,因為這鬼已光臨過她二人的房間,如今再加上傳出花園鬧鬼的事,她們更肯定,這鬼就是死在花園假山後的苑香,太可怕了!……
午後,在左側院主屋。
用罷午膳,三太太坐在花廳上,也是在听著丫頭稟報著府里鬧鬼的事。
听罷,淡然一笑,揮手讓丫頭退下。
一旁的文嬤嬤立即將茶端起,遞到三太太手上。
三太太輕呷了一口,遞出,文嬤嬤立即又接了過來,放在幾上。
「文嬤嬤,你說這清風閣將這鬧鬼的傳言弄得沸沸揚揚,為的是什麼?」
「五少女乃女乃這段時間常去看三少女乃女乃,奴婢猜,是不是想借此替三少女乃女乃查出,是誰讓苑香去傳的假話。」文嬤嬤道。
「你是說,她想用鬼嚇那殺死苑香的凶手,讓她說出幕後之人?」
「奴婢是這麼想的。」文嬤嬤道。
三太太眉微皺,這事似乎很容易讓人看出來,只是真只有這麼簡單麼?而且那染卿塵家里正出著大事,她卻還有閑心來管三少女乃女乃的事?
她覺得有些不安,只是卻總抓不到頭緒。
她把前段時間的事都回想了一遍,卻沒有發現什麼可讓她要小心注意的,只除了蓮夫人的認罪。
蓮夫人認了下藥之罪,令她驚訝與好奇。
在她看來,這罪,蓮夫人是不可能認下,也沒理由會認下。
只是當時審問的時候,她沒能在場,不知道當時廳里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只知道蓮夫人面如土灰地從廳上出來,直接就被押往了祠堂里。
如今是任何人都不得探不得訪,想要的消息根本無從獲得。
而當時在場的另外三人,國公爺、衛夫人、衛老太太那是銅牆鐵壁,根本就不可能有人敢在他們身上動心思。
所以除非他們自己說出來,否則難從他們身上獲得一點信息。
蓮夫人這罪認得異常,三太太心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