扎里從來都不喜歡侍女在他眼前晃來晃去,就連她自己,扎里也很少親近,這會兒卻主動要了染卿塵?這真是破天荒了。
她看向染卿塵,眼楮里的神色更深了,神情甚為復雜。
「不要!」
染卿塵的拒絕,令女皇挑眉側目。
而小扎里立即微怒道,「為什麼?」
「我不想被你氣死。」染卿塵很直白地告訴他,因為這小子喜歡人直來直去。
「我又不會故意氣你。」又是氣鼓鼓的,不知為什麼,听到染卿塵拒絕,他心里的失望多于憤怒。
「還說沒有?」染卿塵咬牙道,「想挖我的眼,想剝我的臉,這是你這個才七歲不到的小男生能想、能說、能做的?還是說你長大後根本就是想做一個暴君?這麼殘忍歹毒的事,你居然就這麼理直氣壯的說出來?」染卿塵實在忍不住,伸手掐起扎里的臉蛋,「這麼可愛的小男生,腦袋怎麼這麼壞,嘴巴怎麼這麼毒,若你是我家小弟,早把你暴打一頓了。」
這棵這麼可愛的小草,竟然被人教育成了一株毒草,造孽啊!
女皇听染卿塵如此說她的皇子,已大喝出聲,道,「大膽,竟敢如此無禮,來啊!掌嘴二十!」
看到女皇生氣,染卿塵嘆了一口氣,怎麼管不住嘴了呢。
大概是前世到孤兒園做義工留下的使命感所致吧,當初親自帶永浩教永浩也有一部分是這個原因,見不得小孩子不學好,見不得小孩子走歪路走邪路,特別是這麼可愛的小男生。
而扎里听得女皇的喝聲,連忙制止道,「等一等!」
然後掙開染卿塵的手,用力地搓了搓臉蛋,嘟噥道︰「捏得這麼用力?」
從來沒有人敢跟他這樣子說話,也從來沒有人與他說過這樣的話。
他本該憤怒,本該同意母皇讓人給染卿塵掌嘴,可是他沒有,他覺得心頭酸酸脹脹的,還有絲絲的歡喜。
他能體會得出,染卿塵說的這些話,是真心想對他說的,是真心為他好的。
他有些無措,于是便以用力搓臉來掩飾。
殿內女皇與染卿塵都望著他,等著他開口。
過了一會兒,他才冷哼一聲,然後冷冷地問道,「你喜歡我?!」語氣里透著些許得意。
染卿塵學著他,也輕哼一聲,「何以見得?」
「難道你不喜歡我?!」小扎里急吼道。
染卿塵眉一挑,「你要我喜歡你?」
小扎里哼哼了兩聲。
「可以,不過……」染卿塵看小扎里別扭又可愛的樣子,便故意拖著話道。
「不過什麼?」熟話說,姜是老的辣,這不,小扎里就上鉤了。
染卿塵一聲輕笑,「不過……你要答應我一件事。」
眼角余光瞟向女皇,女皇皺眉的表情收盡眼里,隨即嘴角勾起一抹淡然的笑。
小扎里可愛的小臉皺了一下,然後才道︰「我只答應你我能做得到的事。」
說落,只見女皇的眉頭放下了,眼里還閃過一絲贊許。
染卿塵微笑地望著扎里的黑溜溜的大眼楮,稱贊道,「小扎里能說出這樣的話,說明小扎里是個很負責任,很信守承諾的男子漢。」
小孩子的成長需要很多的鼓勵與稱贊,染卿塵是把他大大地捧了一把。
小扎里面色立即有些赧然,「嗦!」明明很開心卻又故意扮酷地道,「快說條件!」
染卿塵瞧小扎里不好意思的樣子,便莞爾一笑。
隨即,她臉色一整,嚴肅地望向小扎里,「我希望小扎里長大後不要成為暴君,所以從現在起,不能主動去做那些歹毒殘忍的事,比如挖眼、斷手、剝皮等等,能做到嗎?」
小扎里想了一下,然後才認真地點點頭,「好,我不主動去做。」
「真正的強大的人,並不需要做這些殘暴強橫的事讓人害怕,而是用自己的底蘊、氣度與智慧,讓所有的人打心底里臣服。」
小扎里眼里微有疑惑。
「你現在還不明白,但你自己記在心上,時候到了,你自然會懂。」染卿塵伸手撫模了一下他的頭,微微笑了笑。
這個孩子只是被寵壞了,而又被大人保護得太好,所以行為充滿了矛盾,強橫而又單純。
「好,我先記下了。」小扎里認真地點點頭。
他知道,染卿塵這是為了他好,她不象別的人,對他總是害怕又奉承。他莫名地就是對染卿塵有好感。
當然染卿塵剛才也捧了他,但卻是真心的,他能感受得到,那話里更多的是鼓勵。
而女皇則在一旁一言不發,眼里的神色更為復雜,這個染卿塵與她想象中的不一樣……
看著與小扎里溫和互動的染卿塵,女皇眼里的神色若有所思。
接下來的日子,除了不能出宮外,染卿塵的自由倒是沒有受限制。
當然也限制不了,因為小扎里每天都來找染卿塵,帶著她踏遍了皇宮的每一個角落。
而女皇也奇怪,居然也沒有阻止,任憑染卿塵跟著小扎里到處跑,只是她的身邊必須跟著春夏秋冬四人,也就是綁她來的四個侍女,然後其他的宮女什麼的,都不能靠近她。
讓宮里的人充滿了好奇,可春夏秋冬本就是女皇的頭號心月復,打听,卻又讓人無從下手,最多只能遠遠地偷窺一下。
染卿塵與小扎里這邊跑邊玩,竟然就過了近半個月。
染卿塵也難得擺月兌沐國規矩的限制,在這女人地位不低于男人的風國皇宮里,與小扎里結下了友誼,帶著這個小男孩都玩瘋了。
最好的證明,就是她的飯量都加大了許多,而吃多的結果,她長胖了。
而女皇也偶爾在空閑時,過來找她聊天,當然聊的話題總是不離開一些風國的存在的問題。
簡單的,染卿塵也偶爾會給些意見,那些操作復雜的問題,她就搪塞過去。
日子過得無比的悠閑。
只是每到深夜,心里總覺心空落落的。
衛立軒,都半個月了,你怎麼還沒到呢?
再不來,我就不等,要自己走了。
這幾日,女皇似乎已有些不耐,望著她的眼神有一絲狠厲,還夾著一絲猶豫。
染卿塵雖然能在宮里自在地走動,但身邊的四婢總是提前清場,因此她沒能接觸到宮里的任何人。
所以,她也無從知曉,宮外如今是流言四起,熱鬧非凡。
據說,在五日前,風國最擅觀天象的國師,在清晨起床,發現天空有異常,一朵雪白的大雲朵正停駐在鏡城的上空,令他驚嘆的,是這朵雲彩,竟然拖著一條長長的尾巴,尾巴直指風國的南境,正是與沐國交界的上空。
這情景,更象是這朵雲彩是從南境迅移過來,然後在天空中留下了長長的軌跡,霎是壯觀,然後沒過多久,雲朵竟然淡去,最後消失無影。
這一異象,令國師口瞪目呆。
他趕緊拿卦佔卜。
風國由于原是游牧部落統一過來,出行與行事很多時候都是靠觀天問卜知吉凶。
而國師,更是精于問卜,每卦必靈,在風國受到百姓的崇拜,百姓對國師的尊敬並不次于女皇。
國師算卦之後,便是咧嘴大笑,匆匆進宮,將此事稟明了女皇,言祥雲騰空,必有奇人至,是為祥兆,要女皇留意這幾日從南境而來的之人,奇人必在其間。
女皇听罷,眉一挑,心微動,臉上現出驚疑,難道是……
祥雲升空的卦言在風國如風吹般,一夜之間吹遍風國上下,立即讓風國人都沸騰起來。
人人見面,第一句話,都是在好奇地打听,奇人到了哪?時刻留意著,想知道那奇人是否已來到身邊。
而就在祥雲驚現的這日,衛立軒等人已日夜兼程,于傍晚時分趕到了鏡城南門。
由飛虎一路領先,熟練地操著的風國的腔調,混進了鏡城。
進南門後,直奔處于西角的「齊芳園」而去。
此時已是華燈初上,眾人前行沒多久,飛虎已指著前邊一座恢宏的樓閣屋宇,說道︰「少爺,前面就是‘齊芳園’!」
衛立軒抬眸望去,十丈之內街道右邊,臨街的一棟樓,樓里燈火通明,人語喧嘩。
遠遠地,就可以看清楚一樓的大堂陳設,擺置豪華。
而此時,正是上座的時光,生意鼎盛,堂倌往來穿梭,端飯擺菜,上茶送酒,賓客猜拳行令,大喝開骰,整個樓里都是那些鬧哄哄,卻听不真切的音浪,直可以把人的腦袋吵暈!
目視著那高懸門楣的金字橫匾「齊芳園」,衛立軒朝飛虎道,「你去和米堂主聯系,我們直接先到後院。」
原來這「齊芳園」正是天道風國分部的總堂口,堂主叫米其林。
「是。」飛虎知道主子這是不想造成太大的動靜,以免被人識破行藏。
兩句話之間,他們已來到「齊芳園」門前。
飛虎加快兩步,先進了門里,朝櫃台行去,而衛立軒則像普通食客一般,緩緩地向堂內側門走去。
沒多一會兒,身後就傳來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
衛立軒回首望去,嗯,一個身材魁梧,神情精悍、年約四旬的中年人,正是米其林,此時正滿眼激動地朝著他瞧。
他微微點頭,示意著入內再說。
率先邁步朝側門內行去,門內伙計看見有陌生人進入,可又見來人身上的氣勢驚人,伸手想攔又不敢攔。
米其林連忙擺手示意放行。
伙計連忙收回手,垂手躬立。
「齊芳園」這棟樓宇,前面是門面,門面之後,是一個不小的天井,天井兩旁,是分開左右的兩排房舍,接著天井,有一道開著月亮門的橫牆隔著,衛立軒穿過了月亮門,便來到了一個十分寬敞的院落之中。
這個院落里,林木蒼蒼,有假山藤樹點綴其間,一方水池,兩處亭台,幾塊花圃,五六組石桌石椅,還有七八條曲折小徑,布置得挺有雅意。
衛立軒並無興致在此時欣賞眼前的景象,他只略微打量了一番,便收回了眼。
在院落的盡頭,仍有一道橫牆相隔,亦仍有一個精巧悅目的月亮門,此時,這個月亮門並未啟開,兩扇厚沉的黑色門扉緊緊封閉。
而眼前這道橫牆很高,牆頭上,還密布著一些鐵片、荊棘、鐵三角等,專防有人越牆潛入。
那牆里面,才真正是堂口的基地,也是他往來各地督查時預留的下榻之地,每一處堂口都會有這樣的預留,天道基業浩大,購置這樣的院落也是為了他事務處理的方便。
只是這里,他只在當初買下時來過,當時還沒開業,然後就交給衛義打理。
這次,算是他二次到來,但卻是第一次真正進到里面。
米其林已令人將門打開,衛立軒跨步走了進去。
里面,仍是一個幽深的院落,兩邊各有一長排的平房,是給下人們居住。
在院落的盡頭,是三棟閣樓以及六處精巧的房舍,以回廊連接著,形成了一片屋宇。
院落中,有林子,有幽徑,有山石,有水榭,規模很大。
這在鏡城之中,能擁有一片這麼寬闊的林園樓閣,該是多麼不易,由此可見,天道在風國的勢力、產業也並不小。
衛立軒一直朝中間的閣樓闊步走去,並未停留,衛忠衛誠緊跟其後。
身後,米其林以及堂口的幾人也急急地跟了進去。
進了主廳,未待衛立軒坐定,米其林領著屬下已朝衛立軒齊齊地跪了下來。
「風國分部總堂米其林率一眾屬下,見過主子。」米其林神情激動。
衛立軒臉上沉凝的臉色舒緩,淡淡地道,「起來吧。」
米其林等人從地上站起,便垂手恭立一邊,等著衛立軒的問話。
「其林。」
「在。」米其林連忙應道。
「這十日,可有查到主母入鏡城後的消息?」衛立軒緩緩地道出此次急行風國的目的。
「屬下無能。」米其林慚愧地道。
衛立軒一听,臉有失望,但他仍點點頭,沉吟了一會兒,方道︰「這十幾日,鏡城可有何大事?」若有可能,塵兒定會想辦法留下一些線索。
「有。」米其林道︰「風國國師佔卜算卦,說是祥雲騰空,境城必有奇人至。現在大家都對新入城的人十分關注,都希望能夠踫到奇人。還有,就是風國小皇子居然轉性了,沒有再到街上行偷竊之事。」
「皇子行竊?」衛立軒不解。
衛忠與衛誠也眼露驚訝。
米其林咽了咽口水,道,「是這樣,風國女皇僅生了一個兒子,對其十分溺愛,養成了強橫霸道的性格,听說是想要練什麼神技,練了許久,便找人驗收成果,女皇怕皇子自尊心受到打擊,便命侍女侍衛們不許揭穿,小皇子又到宮外來找人試,于是皇子所到之處的人都會受到警告,要假裝不知道,讓小皇子以為神技練成。誰想,小皇子卻是練上癮了,時間一久,這全城的人都知道了,可誰也不敢跟小皇子說真話,女皇下了令的,誰敢違令?」
這種皇室的紈褲子弟,衛立軒興趣不大。
倒是飛虎,大概是收情報成習慣,便好奇地問︰「那小皇子轉性,是因為不好玩了?」
「那倒也不是。」米其林接著道,「听說是十日前,正好有一名四十歲左右的女貴人在大街上經過,看見了小皇子的行為,就當場喝斥了他,小皇子一生氣,就讓那女貴人回他家給他做證人,證明他娘親騙人。可女貴人大概是第一次到鏡城,並不認識小皇子,不過當時圍觀的人可嚇壞了,這種證人如何能做?那可是要被砍頭的啊!」
衛立軒心中微動,抬眸望了一下。
而飛虎又繼續道︰「所以那女貴人定是答應了。」語氣很肯定。
「是,她答應了。不過,也是小皇子告訴她,給她駕車的人正是他家里的下人,女貴人才答應。」
「這麼說,她知道小皇子的身份了,居然還敢答應?膽子好大!」飛虎驚訝。
「所以大家都在猜那女客人會受什麼懲罰。」米其林搖搖頭,「可令大家大跌眼鏡的是,女皇不僅沒追究,還待若上賓,听說與小皇子成了好朋友。大家又猜,要不是這個女貴人太聰明,就是女皇在什麼事需要用到她?不過,宮里關于女貴人的消息,是一點也打听不出。」
衛立軒心中一動,那貴人到底是誰?女皇居然將消息封鎖得這麼嚴密?而塵兒在鏡城的消息,也是一點打听不到,會不會……而且那女貴人也是第一次來鏡城……
「其林,我們在皇宮這條線的情報網,還是沒打進去?」衛立軒突然問道。
「是。」米其林真是沒臉得很,「屬下無能。」
「這不怪你,我們在這條線並沒有下很大的血本。」衛立軒安慰他道,「天道在風國只是純粹的商人。」
不過,現在卻不能只如此,皇宮里一定要有人才行。
「其林,三日內,想辦法得到宮里的消息,特別是那個女貴人的消息。」衛立軒沉聲道。
「是。」米其林恭謹地應道,心里暗道,一定不能讓主子失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