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又一個夢境
剛剛入夜時,抬眼望去,不見蒼天,不見日月,不見星斗,只有黑的要吞噬萬物的雲,那雲似是要從蒼穹之上壓垮大地,越發低沉,一時間連呼吸都顯得如此費力。
等雲濃到無法再承截時,幾個水滴打了下來,慢慢地淅淅瀝瀝地下起了雨。
雨越下越大。不到半個時辰,雨已連成了線,織成了面,潮水一般潑了下來。
愈來愈急的雨聲咚咚咚的砸下,好似萬把利劍從空中電射而下,地上的磚泥也阻擋不住它的去勢,被雨柱砸出無數個坑窪。就連空氣似乎都要被擠得無處謀身。
城郊外的一片密林,在這時顯出些許吊詭來。風雨齊至,林葉搖動,然而卻沒有發出應有的簌簌的聲響,不靜,但讓人听來竟似耳朵失聰了。
這雨,不一般。
密林里的被層層綠葉掩著的某處忽得微微地動了動,接著一雙年輕而粗糙的手從這葉里伸了出來,拔開掩身的密葉,露出一張年輕的臉。是一個少年,眼神明淨而堅韌,定定的看著一個方向。那里有一座早被人廢棄了的破敗莊園,四散的亂石與朽木,頹唐的牆壁與屋頂。這是一座被人稱為「鬼宅」的莊子,平時都只是在人前陳首它的破敗與蕭瑟,像是在與人訴說原主人曾經的輝煌與沒落。只是此刻,少年的眼里閃過一絲濃烈的期待,甚至因興奮與些許恐懼而全身發抖。因為在這雨夜里,這莊園終于顯出一些與眾不同來。
那座莊子竟從各處漫溢出有別于暮色的黑霧來,那些黑霧像是有生命一般,漸漸地匯合到一起凝結成一團,越來越大。此時一個黑色的影子在這密密的雨中緩步走入這死寂又破敗的莊園。這個影子就像一個是裝在套子里的人,他穿著漆黑色的大袍,身體都藏在這衣物里。手帶著黑色的熊皮手套,連臉都隱沒在一個墨色的鬼面具中。那陰森的鬼面具的外圍還泛著明明滅滅的赤色光芒。而那雙眸子竟只是兩點碧螢螢的光,遠遠看來就像是兩顆嵌入面具內的玉石,只是這「玉石」間或一轉。渾身都散發著一種有別于人類的氣息,似妖似鬼,毋寧說是他,不如說是「它」。
「它」未打傘,也沒穿雨衣,只是戴了個小小的竹笠。
暴雨如注,然而「它」的衣服卻並未被打濕。雨水在離「它」衣服的兩尺處便被蒸顧了水汽。「它」立腳的地方,雨水也詭異的化天一個方圓三尺的空洞,待他走開,水又合攏。
「它」推開那扇早就已是擺設的破門,走進那座莊園里,然後回身將門關好。「它」木然立著,許久之後才抬眼望了望四周,兩點碧螢螢的光四下彌漫開來。這碧光在半空里流轉過一周後便從新回到「它」的眼楮里。但碧光流過處還有些許絲線殘存,漸漸地那些絲線連成一片,形成一個小小的結界。
密葉里藏著的少年見到這一幕後,不禁舌忝了舌忝有些發干的嘴唇。雖說身上已被雨打濕大半,但少年絲毫不感到冷,因為眼前的這個「它」是他的機遇,他追尋了這麼久的讓他月兌胎換骨的方法,終于讓他找到了一個終南捷徑,那就是成妖亦或成魔。正道武學從來都講求一步一個腳印,夯實根基,而且名門正派選徒極嚴,家望門第儼然成了首要考慮因素。這讓少年無法忍受,修練本就太慢,還要費神去應付那些無謂的權力爭鋒。而魔道不同,不必遵從所謂道義之縛,隨心所為。有的只是強大,只要你強,世界就是你的,江湖就是你的。而成妖成魔的方法卻是有上萬種以上。最直接的就是滅殺妖魔服其內丹。
少年見那個「它」漸漸靜了下來,似乎在擇地棲眠,嘴角扯出一絲冷笑與計謀得逞的滿足。
「它」掃視四周似乎沒有發現什麼危險,忽得黑色的大袍一抖,龐大的身軀頓時一分為四,變成了四個似猿似狗的生物,分趴在四個角落。那四個生物全身血紅,身上竟全是腐肉,而那肉里間或還有不少蛆蟲在蠕動。
那少年顯然想不到那個「它」的真容竟是這個樣子,不禁一陣反胃差點吐了出來。太惡心了。怎麼辦,放棄麼?多少次了,真的要再錯過這個機會?不可能,即使變成最丑陋的妖物,也要拼一把。少年下定決心,不在去管那四個怪物的外貌,集中精神在揣測內丹在哪一個的體內。
那四個怪物趴在地上,看似已睡去,其實尚是堅著耳朵聆听著四周的風吹草動。許久,仍是靜,雨漸漸小了,仍有些許沙沙聲,但那四個怪物沒有听出危險的訊息。便真的漸漸合了眼,松懈了防備。
又過了小半個時辰,少年不在等待。猛得從林葉中電射而出。閃到那鬼莊的一角,從懷中掏出一根桃木小劍往地上一插。然後飛身跑上另一個角落,等這個少年剛插好第二根桃木時,那四個怪物各自雙耳一豎,立刻站起身來。其中兩頭撲向那個少年,另兩頭則警戒的盯著四周。
少年明顯沒想到那四個怪物竟不是全部來攻,微一錯愕之下竟差點被其中一頭咬到肩膀。只見那頭怪物所踫觸的左肩,衣服竟被腐蝕掉了,還隱然發出一陣濃郁惡劣的尸臭。兩頭怪物分立兩邊對少年虎視眈眈,四只碧幽的眸子緊緊鎖定不遠處弓著身子的少年。
少年心底飛速思量對策。本來他是想乘他們沉睡時,往這宅子的四個角插下道士作了法的桃木劍。這樣就布下了一個簡易的陣法,可以困住他們一段時間。這樣就有時間催動布下的二重攻擊。現下第一重被打斷了,只好掉個順序了。
少年打定主意,便不在遲疑不決,迅急的一縱身回掠方才棲身的樹枝。但那兩頭怪物雖然不知少年意欲何為,但既已從少年身上嗅到危險的氣息,那自然是不能放過。緊盯著少年的其中兩頭似猿似狗的怪物,一頭縱身尾隨少年,另一頭卻是縱到別處借力彈到少年的前方。
少年不料這些怪物還有些靈智能這樣雙面夾擊,但也只是稍微吃驚,然後臉色一沉,左手一直屈著的尾指忽得略一勾動。一直粘在手指上的長長的細線猛得拉直。四周的樹葉「嗖」一聲快響,一張近似透明的小網便罩了下來。少年再一 右手五指,五線並一後收縮。少年的身體驀地像是憑空被拽到右側的樹杈上,離了那張網的範圍。而那兩個怪卻是撞到一處,恰好被那張網網住。
那網一兜住獵物,便收緊,而絲線間閃現出微弱的淡光……那兩只怪物看來也是頗有妖力的,但卻一時掙不開那張網。
少年略一奸笑,這張網可是他偷了一位得道高僧的袈裟所制成的,只要是妖物,網住了一時半刻就休想掙月兌。少年見自己目的得逞不禁有些得意,忽得耳畔傳來一陣濃重的吸呼聲,伴隨聲音而出的還有一陣無法言說的惡劣腐臭。少年猛然想起,這些怪物本來是有四個的,臉色不禁大變。
少年也不再回頭去看,只是毫不猶豫地一矮身,身體隨即蜷成一團向前一滾。只有先躲開另外兩只怪物的第一波近身功擊,才能有時間去考慮下一著。只可惜少年仍是慢了一步,那怪物似是早料到少年有此一招,示以少年一動它並不急著去追而是一縱身跳過少年,跑到少年的前方再回頭張開血盆大口向少年叼去,少年停頓不及被咬中左腿,還好衣服夠厚夠硬,未傷及筋骨,但皮膚卻被毒氣所侵,一陣灼熱的痛感纏上了少年。少年雖急不亂,雙手抓地止住去勢,弓身一彈,一個鯉魚打挺便跳了起來。此刻另一頭未入網的怪物便得了可趁之機,迎面向少年跳去,大口一張徑直對著少年的咽喉。少年忍著腳上的疼痛,雙腿交叉一絞便恰好卡住了那怪物的脖頸,氣力灌入撐地的雙手中,腰再猛力一扭,那怪物未來得及反應便被甩了出去,重重的撞在牆上,只听得一聲輕微的 聲從這怪物的體內傳出,那怪物躺在地上掙扎慘呼著。
呼——暫時解決一個了。少年輕呼了口氣,但卻不敢真的放松少年強忍著腳上越來越劇烈的疼痛。想到方才未完的陣式,便忍痛跑到那鬼宅的某個角落,從懷中掏出一把桃木劍,往地上一插。少年正待到這鬼宅的最後一個角落插上桃木劍時,忽得一陣巨大的異響從少年的背後響起。少年臉色一白,像是想起了什麼來,猛得回頭一看,呆住了。
半空里空氣一滯,現出一個黑色的渦漩來。一個人影從中一步踏出,對少年詭異一笑。那人隨手一招,剩余的怪物都瞬間暴碎。一枚深黑色的內丹飛到他的手里。他看了看,把那內丹里的毒性除去,然後彈指射向那個怔立的少年。
于淡忽的悚然驚醒,這才發覺自己又做了一個冗長又怪異的夢。
這個夢有些莫明其妙,不過至少于淡醒了之後還依稀記得這個夢境。
于淡在每日修行過後,都要練一次在交易會上換來的入夢法訣,初時並沒有什麼效果,于淡感覺自己像是被耍了一樣。但三天之後的夜晚,當金點顫動過後的平靜一到來,于淡就做起了夢來。
這一次,于淡清楚地看到了夢里的世界。只是夢里的那個少年,卻與他自己並不大相像,生活的世界也與他截然不同。
剛才的夢的結尾,于淡終于看到了一個似乎很熟悉的臉,但現在卻不大想得起來是誰。
忽然手里有些異樣的觸感,于淡把手拿到眼前一看,自己的左手竟然捏著拳頭,掌心似乎還有東西。再打開,竟是一枚黑色的丹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