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三五個使女的簇擁下,楊庸舒舒服服地躺在了灑滿了香料和燻酒的澡湯里。微燙的熱水拂在微微蒼白的臉上,楊庸愜意地閉上了眼楮,任由下人們在他單薄的身體上溫柔搓洗。
這幾天發生的事情就像做夢一樣。梁紅玉,蕭曼,耶律大石,還有那個浴血奮戰突出重圍的靳子忠。這是個沒有合理性的世界,一個堂堂的北朝皇子,卻是一個侍女的庶出,楊庸想想都能笑,一個老套到掉牙的橋段正在他身上上演,如果耶律大石說的是真的。楊庸猜測,他的生身母親因為內宮的斗爭不得不帶著還在襁褓中的他一路南下,去了大宋,然後因為饑寒交迫最終倒在了獨龍山的某個山角里,倒是他楊庸留下了一條小命,被一對夫婦收留?最後大遼皇帝,他的「生身父親」耶律延禧到老來卻是孤苦伶仃,終于良心發現,就派人四處尋找,想要晚年有一個孝子承歡膝下,最後還要這個孝子繼承風雨飄搖的大遼國統?
而找到這個孝子的辦法,就是找到當年送給他唯一一個兒子的一塊腰墜?
楊庸忍不住笑出聲來,是不是這樣事情已經變成了這樣了!端得是蒼天弄人!人生就像戲劇,每一天所演的角色可能都不一樣。從前在劉府,本想處心積慮出頭,無奈大病一場,卻應了那句「福禍相依」。
一時間,到底什麼福,什麼是禍,要什麼,不要什麼?楊庸自己都有些困頓了。
穿戴整齊,用過了晚膳,耶律大石便率了一干鎮守南京的文臣武將前來參拜。梁紅玉權且充當了一回貼身女侍衛,換了一身衣甲寸步不離。
眾人拜過,耶律大石拱手道︰「殿下,道府畢竟簡陋,不是久居之所。南京行府早已修繕一新,依臣之見,今日殿下便可移駕行宮偏殿。」
「南京也有行宮?」楊庸問。耶律大石回道︰「我大遼久居苦寒之地,先祖早有遷都南下之意,早年燕雲六州盡歸我大遼之後便開始著手修建宮殿。只是我朝與南朝一直連年戰伐,南京地處險境,是以不得為之。」
「甚好。我就去那吧!」楊庸打著哈哈,由著他們弄吧。反正一時半會也走不了,不如先安頓下來再說。耶律大石早就將一應禮儀準備妥當,鸞帳車駕無所不有,隨從三百軍士盡是南京軍中精銳,只等楊庸等入了那行宮,便里外三層圍了個水泄不通。
楊庸回頭看了一眼戒備森嚴的宮門,裝作若無其事地在行宮中徜徉。行宮的中軸線上三殿並立,分別是前殿「紫宸殿」、正殿「大慶殿」、後殿「文德殿」,三殿左右,又各列「群英殿」、「垂拱殿」、「樞密閣」、「尚書閣」、「文淵閣」。穿過宮殿林立的前宮,回廊轉閣,便是**所在。無論威嚴的前宮,還是亭台樓閣四立的**,建築方式和布局大多仿照大宋宮廷的布置。說是行宮,其實比之大遼的皇宮也是有過之而無不及。
遼人對行宮其實並不熱衷,大遼皇帝無論出巡,或是打仗,所居之處,多數都是搭的帳篷,也就是「以行營為宮」,謂之「翰魯朵」。翰魯朵早期只是一種軍制,到後期才變成了皇帝行營的稱呼。像南京行宮這類龐大的建築群,五京之中卻是不多見的。
盡管宮內並未居住皇室,但因為身份的原因,耶律大石反倒輕易進不得行宮,陪同的是個漢人,官拜南京道台,名叫朱珪,此刻引著楊庸一路到了**的一座殿前,便滿臉堆笑,道︰「殿下,您的寢殿便在這長陽宮。」
楊庸背手而立,漫不經心地道︰「偌大一座宮殿,就住我一人麼?」
朱珪垂首言道︰「殿下乃萬金之軀,只有行宮方才配得殿下的身份!」
「說得好!」楊庸從錢袋里模出一把宋錢,大方道︰「賞了!」那朱珪面色尷尬,又不敢不接,只得稱謝。留下了百余軍士,拜了楊庸,便要回去復命。哪知楊庸把他喊住,嬉笑問道︰「為何不見有使女侍奉?」
朱珪哪是善人,看楊庸身邊跟著的,都是一色的美人兒。見楊庸的神色,心里再一轉,便明白了楊庸的意思,忙道︰「都統已備美女十數人,只等殿下安頓好便差人送來。」
「甚好!」楊庸「哈哈」大笑,揮揮手,讓朱珪去了。
朱珪出了行宮,便掏出楊庸的那把賞錢掂了掂,心里不禁冷笑道︰「哼!宋錢?敢情這位淳皇子原來是南朝來的鄉巴佬兒,窮慣了的破落戶!」當下便把那些賞錢灑給了隨從的軍士,然後一路直奔了都統府。
耶律大石坐在上首正喝茶,听得朱珪的匯報,一口茶水差點噴將出來。
「他果真如此!?」
「當真!」朱珪笑道︰「這位殿下怕是久居南朝,早已沒了大遼的血性。下官一路隨他入了**,若不是有人攙扶,怕是早就跌倒數次了,還強裝一副漫不經心的模樣。以下官看,他怕是早就腿軟了。」
耶律大石只是喝茶,也不說話,心里卻暗喜︰「也是!他在南朝哪里見過這樣的陣仗,一副病怏怏的模樣,就是給他穿上龍袍也絕不像太子!」
朱珪接著說︰「殿下直問下官要貌美的使女,都統是不是」
「給!」耶律大石心情大好,「從全城挑選美女二十名,再以我的名義送赤金五十兩,綢緞百尺,寶馬五匹,一應禮儀也一並備齊。無論要什麼,只要有的,統統給他!讓他安安樂樂地在這里享福!」
朱珪點頭稱是,又問︰「那清河郡主那」
耶律大石沉吟一會,便道︰「郡主想留就讓她留在行宮,要是讓她住了別處,我也得花心思照看。蕭干那後黨老賊一向與我不對付,這一次是她自己送上門來的,怪不得我!」
「是!下官這就去辦!」朱珪領了令,便出門而去。耶律大石放下茶杯,臉上露著貌似忠良的微笑。耶律延禧已是朝不保夕了,南京是他鞭長莫及的所在,只要後方夾山戰事有變,他耶律大石便可有一番作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