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當他在不經意間又看到了沈烈的時候,那顆剛剛恢復正常的心,又開始擂鼓一般的跳了起來,他知道胡人殘暴特別喜歡烹食漢女,但卻不知道就連身在燕軍的漢人也會瘋狂到喜歡收集死人的殘肢!
的確,以正常人的目光來看,沈烈將秦興的手從胳膊上硬扯下來,再用他身上的衣料將其包裹然後放入懷中的舉動,實在是太過匪夷所思了,畢竟這和將敵人首級砍下來回營領攻的意義截然不同。
這看起來更像是一種變態的個人嗜好。
可事實沈烈並不是變態,自然對人體殘肢沒有半點好感,他只是現在沒時間,也不想當著數千號人的面來研究這只左手的秘密罷了而且自從燕軍後方放出兩朵大紅煙花後,這戰場上的局勢就急轉之下,幾乎是在一瞬間就停滯了。
現在兩方軍隊都面面相覷,應該是在等候著各自上峰的命令,不過顯然,守軍這一方似乎已經是承認失敗了,只不過,在等著失敗後的條件,亦或者……開城投降?
如果真是如此,那他一會兒就只能先跟著燕軍進城,然後再伺機逃走了,因為在這眾目睽睽之下,他別說是開溜了,就是稍微走動幾步都會引來數百雙眼楮的注視,那里面或是敬畏,或是懼怕,或是好奇,或是不解,甚至還有令他自己都費解的嘲諷和厭惡。
為什麼那個獨眼龍不但不感謝自己幫了他天大的忙,還敢用這種眼神來看自己?
難道他還打算要過河拆橋卸磨殺驢!
真是他媽的欺人太甚!
沈烈雖然是滿腔怒火,可暫時卻不能發泄,只能用雙眼惡狠狠的與之對視,今日這筆賬老子給你先記著,等以後你落單了,看老子怎麼收拾你?
而那騎在猛象上的車燦也仿佛是能讀懂沈烈心中所想似的,陡然間瞪大了自己的眼楮,咬牙切齒的盯著沈烈,同時對自己身邊的副將交代了幾句,吩咐他們無論如何都要看緊沈烈,一會兒千萬別讓他給溜了,而後又半眯起眼楮對著沈烈胸有成竹的笑了笑,只是那笑意傳達到了沈烈那里就變成了另外一種暗示。
「你若能在我眼皮底下溜走,那就算你命大,可一旦被我逮住,我就要將你碎尸萬段!」沈烈深知如今這獨眼龍是燕軍陣前的代表,一會兒肯定會負責與守軍交涉之事,十有**不可能親自盯著他,所以他也就毫不示弱的昂首以對。
而心中則盤算著一會兒如何擺月兌獨眼龍那幾個副將,然後從魯口城內潛逃出去。
就在沈烈與獨眼龍用眼神交流之際,魯口城牆上已經放下了一個很像竹筐一類的東西,里面則站著三大一小共四個人,其中最小的那個竟然是一個被五花大綁著,就連口中也被塞住了破布的男孩,他看模樣也就只有大概十歲左右,眼神既慌亂又恐懼,但卻沒有哭。
沈烈見到那四個人後先是一愣,而後就是一陣狂喜,原來這個五胡時期的人並不都是如戰場上那般高大野蠻,也有和自己一樣的正常人,而且還是武將!
呂護身為安國王帳下的大將軍,聲名遠播威風八面,可如今卻坐著吊筐出城與敵將議和,心中自然是頗多不願,但是又不可以違抗王午的命令,只得硬著頭皮以這種極其丟臉的方式下得城來。
他帶著兩名副將押著冉操一著地,城門外的守軍就立刻就圍攏過來,而對面的燕軍也迅速收縮至車燦的近前,與守軍形成對峙之勢。
只有沈烈孤零零的站在兩軍中間,似乎在猶豫著什麼,看起來十分詭異。
沈烈是認為自己本來就是中立的,剛才出手也是迫不得已,此時此刻,兩軍既然已經停火,他就再沒有必要非得向誰表現出自己的立場,但是如果不暫時加入燕軍,一會兒自己恐怕不好月兌身,所以才有此躊躇,以至于沒有和其他人同步。
可是,他卻不知道自己此舉被呂護看在眼里,就被誤解成了另外一種解釋。
難怪之前秦興一直與此人纏斗,原來此次率騎兵突襲的主將不是車燦,而是這個漢人!
所謂管中窺豹可見一斑,單憑慕容恪敢在如此關鍵的戰役上啟用漢人作為主將,就無愧于當世奇才這個美譽,而自己眼前這個在沒有獸化的情況下,就徒手撕了秦興的漢人,也的確是值得讓慕容恪令眼相看。
呂護想到此處,不禁為自己的前程擔憂,慕容恪多了這位無名猛將無異于如虎添翼,而己方折損了秦興則相當于被斬斷了翅膀,如此一來,這魯口城恐怕早晚都要落入燕軍手中,到時候自己又該何去何從?
人不為己天誅地滅,還是盡早為自己另謀出路的好。
呂護打定了主意後,就對著剛要邁步走向燕軍陣營卻還沒來得及抬腳的沈烈,客客氣氣的一抱拳道︰「在下呂護,敢問這位將軍尊姓大名?」
這邊沈烈聞言當下愣住,還沒等他開口解釋自己的身份,那邊車燦就已經先行爆發了。
「本將軍在此,難道呂將軍看不見嗎?」
而就在車燦說出這句話的時候,沈烈已經頗有些幸災樂禍的走向了燕軍陣營,他那悠哉悠哉的步子硬是把呂護看得一愣一愣的,把車燦氣得快把自己眼珠子都給瞪出來了,差點就忍不住當下沖過去把他給剁了。
呂護見狀雖然是一頭霧水,但仍舊保持著大將風度,先是給車燦委婉的道了歉,然後就直接說明了王午想將冉操送與慕容恪。
並希望與燕國修好訂盟,兩方從此不再兵戎相向。
沈烈在旁邊看著呂護說得口沫橫飛,心中不免生出許多感慨,他還真是塊談判的料,這訂盟修好之事擺明了就是緩兵之計,但卻被他說的里里外外都得嚴絲合縫滴水不漏,簡直就是真得不能再真了,的確讓人佩服,至少沈烈自認沒有人家這種口才和演技。
事情就是這麼奇怪,大家明明都知道這件事是假的,卻還要為此而浪費時間,做這種毫無意義的表面功夫,不如干脆利落點,他也好盡快離開這個是非之地……
不知是不是心想事成,沈烈這邊剛剛抱怨了沒幾句,一匹快馬就趕到了魯口城外,馬上之人瞄了一眼沈烈後,就直接奔至獨眼龍的身前,然後小聲的吩咐了起來。
而獨眼龍在仔細听命的同時,總是時不時的斜眼看向沈烈,那眼神一次比一次尖銳,臉色一次比一次難看,好像沈烈與他有什麼殺父之仇奪妻之恨似的,讓沈烈大為郁悶。
自己還真不是一般的倒霉,這剛一來就得罪了小人!
等到那來人交代完畢,獨眼龍的臉色已經鐵青,額角的青筋更是突突直跳活像幾條大蚯蚓,然後,他便以沈烈非常滿意的高效率接受了呂護的提議,指派副將押回了冉操後,就干脆利落轉身下令——撤兵!
撤兵好!撤兵比進城還要好!
沈烈對于這個結果是出乎意料的滿意,如此一來,他既可以免去被迫進城的困擾,又可以不用再跟著燕軍了,自己只要走在隊伍後面,趁人不備溜進林子里就萬事大吉了!
不過可惜,人算不如天算!
那傳達指令的燕國來人突然毫無預兆的騎馬來到沈烈跟前,雙手一抱拳,很是客氣的說道︰「我奉輔國將軍之命,特來邀請壯士回營一敘。」
什麼!
慕容恪找我干嘛?
沈烈聞言禁不住挑了一下左邊的眉毛,那股好不容易消失的不祥預感再度涌現了出來,可是那來人的下一句話,卻硬是讓他除了答應再也說不出半個不字。
「壯士請勿推辭,因為輔國將軍有令,活要見人死要見尸!」——
沈烈因為不喜歡猛象,所以便騎了那傳令之人的駿馬行走在燕國大軍的中央位置,距離自己最近的一圈就是獨眼龍的那支騎兵。
而沈烈估計他是打算公報私仇,才會主動申請了這個監護的工作,自然會加倍小心,以防這個卑鄙小人耍什麼陰謀詭計。
不過,他更多的是在盤算自己該如何應付慕容恪這個狠人。
之所以說他狠,不僅僅因為他是燕王的弟弟,燕國「三輔」名將之一的輔國將軍,在燕國是一人之下萬人之上,更是因為牛人冉閔就是被他用連環馬生擒後,才被燕王斬殺的!
沈烈自認牛叉程度遠不及冉閔,沒有什麼把握可以從萬軍營中順利月兌逃,所以他只希望慕容恪的目標是招安自己,而不是廢了自己。
俗話說,留得青山在不愁沒柴燒,只要自己還活著那就肯定還有機會。
怕就怕那個慕容恪會懷疑自己來路不明的身份,再加上諸如獨眼龍那種心懷叵測的小人從中作梗,最後讓他對自己來個寧可錯殺不肯錯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