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唐凌風傳 第282章 秦王楊俊

作者 ︰ 紀輕昀

朱粲眾手下的箭矢齊發,如瓢潑大雨,又如密集的蝗蟲,封鎖了五人所在的每寸空間。

凌風笑了。

朱粲立即拍馬遠退。

漠視人命的人不代表也會漠視自己的生命。

轟!忽然絢芒激爆,仿佛霓霞流舞,極光破空。

每個人視線里都是一片慘白,什麼也瞧不見了,但覺霞光刺目,氣浪如奔雷怒潮,轟爆不絕。

朱粲不知道背後發生了什麼事情,但森然黑暗的恐懼如極夜降臨,將他瞬間淹沒。

人在馬背,卻乍覺後背若被山岳連撞,脊椎登時寸寸碎裂,骨刺破膚而出,繼而手掌、腳踝、膝蓋、胯骨、兩肋、琵琶骨、肩膀、雙肘……如擰麻花似的,盡數斷裂,周身仿佛瞬間被碾碎成萬千碎片,劇痛攻心,淚水洶洶迸流,恨不得一頭撞死。

狂亂中,依稀覺得似乎有七道屬性截然不同、凌厲狂猛的勁氣,狂飆怒潮似的轟擊全身,經脈、髒腑如崩決長堤,重重炸裂,鮮血不斷激射而出。

他淒聲狂叫,徹底崩潰,想要討饒,喉嚨卻已扭曲變形,連話也說不出來,偏偏坐騎忠實之極,奮蹄遠走,蹄聲響徹于這長街上,這時是如此的刺耳,而他已無能為力,再做不了多余的事情。

光華收斂,眾人愕然看著身前的一片狼藉。

四周敵騎一聲慘叫也未發出,伴隨著他們射出的箭矢消沒在歷史長河中,最慘的是連個全尸也沒留下,所有的腦袋都被齊根割掉,即使全國手藝最好的劊子手也不可能砍得如此齊整。

百余無頭尸身跌落馬背。

嘶嘯的馬聲奇異地于此刻方才發出,淒厲而絕望。

眾人首次目睹此等景象,心中震撼無與倫比,都升出一個念頭道︰「看來江湖上對他的傳言名副其實,果然不愧為一代魔王啊。」

可怖的血腥如春草般蔓延。

董淑妮、呂無瑕與王玄恕三人大吐起來。

養尊處優的他們何曾見過這般類似地獄的慘跡?強者眼里的人命確實不值錢。朱粲漠視生命,身邊這位又何曾不是?

白衣女子倒是鎮靜如常,望著遠去的朱粲道︰「怎麼不追?」

凌風淡淡道︰「求生不得,求死不能,說的大概就是他眼下的狀況。還有必要追嗎?」

白衣女子運極目力,這才看出朱粲身上遭遇的痛楚,驚駭之下,心頭五味雜陳,怔怔瞧著凌風說不出話來。

凌風長吁一口氣,道︰「走!」

在洪荒世界幾年逃亡生涯,讓他對生命更加淡漠,出手更加冷酷無情。何為虛,何為實,何為幻,何為真,他分不清,也不願分清了。或許自己只是兩個世界的過客,或許自己的舞台在更廣闊的宇宙深處。

此間天地太小,已經快容不下他了。

※※※※※※※※※

別過董淑妮三人,凌風與白衣女子乘著夜色步出南陽的大門。

白衣女子道︰「為什麼不去見寇仲?你們不是兄弟嗎?」

凌風感慨道︰「相見爭如不見。天下會在他們的治理下蒸蒸日上,我順手幫點小忙就可以了,見了面,只有無趣的客套與俗事,見不見沒什麼意義。」

白衣女子又道︰「為什麼不帶她們走?她們的一顆芳心都放在你的身上,偏偏你能狠下心腸將她們留在風波未定的南陽。」

凌風知道她在說董淑妮與呂無瑕,皺眉道︰「你的問題可真多,這可不是我印象中的仙子之風。」

「我也很奇怪,莫非你知道我是誰?」白衣女子靈動的眸子穿過面紗的阻隔也教人看得清楚分明,似笑非笑,韻味十足。

凌風淡淡道︰「慈航靜齋劍術能達到你這種境界的,不過三人而已。」

「哦?」白衣女子一點也不驚訝,「哪三人?」

凌風道︰「梵清惠、師妃暄師徒二人。」

白衣女子道︰「剩下一個是誰?」

凌風緊盯著她道︰「還有一個,碧秀心。」

白衣女子妙目盈盈,瞥他一眼,微笑道︰「你是說我是碧秀心?」

凌風哂道︰「你說呢?」

白衣女子本來平緩的步子突然加速,聲音還是那麼平淡道︰「碧秀心早在七年前不是死了嗎?」

凌風不疾不徐地依然與她並行,道︰「江湖傳言,碧秀心觀習石之軒所留不死印卷而走火入魔,紅顏薄命,但不死印法涵蓋陰陽生死,轉生為死,易死為生,好像也不是什麼難事。」

白衣女子奇道︰「你為什麼肯定我不是梵清惠,不是師妃暄呢?」

凌風一本正經地道︰「原因很簡單,你確定你要听?」

「當然要听。」白衣女子不掩心中的疑惑,輕輕頷首道。

凌風咳了一聲道︰「因為梵清惠比你老。」

白衣女子「撲哧」一笑道︰「梵師姐若是听到你的話,怕會氣死。還有呢?」

凌風又道︰「你比師妃暄老。」

白衣女子秀目圓睜,無語凝噎。

凌風當然是胡謅,尋她開心,其實之所以大膽猜測她是碧秀心,便有當日在渭南深夜听到簫音的緣故,他可肯定那夜的吹簫玉人必是她無疑,女子會吹簫不稀奇,但能吹得如她般出神入化,當世最多三兩人罷了。笑道︰「現在你可承認了?」

白衣女子暗咬銀牙,道︰「跟你這小家伙在一起,想不服老也不行。難得你這麼確定我這已死之人的身份。」

凌風嘆道︰「前見傅君婥,後見明月,再逢李玄霸,此時遇上你,我已經麻木了。」

傅君婥應死于宇文化及之手,結果被獨孤求敗救了。明月在大約兩三年前也該孤獨終老,悔恨而逝,結果現在仍淡雅如仙,哪有半點憂郁的樣兒?李玄霸武功絕頂,雖在洛陽詐死,為李閥換取生機,但多半在史上會死在畢玄的掌下,可就是他將凌風差點打得萬劫不復,至今為祝玉妍之死而抱撼。

碧秀心不解他的意思,愕然道︰「難道這三人也是應死之人?」

凌風對此不願解釋,道︰「這個並不重要,重要的是你為何要詐死月兌身,拋夫棄女?」

碧秀心柔聲道︰「我若說我是死而復生,你信不信?」

凌風沉默半晌,道︰「別人說的我不信,話從你口中而出,我又不得不信。」

碧秀心緩緩道︰「所以我欠人一個人情,遠走異域,直到今年才重返中原。」

凌風打翻原先的猜測,確定她必是受人恩惠才重新活轉,不然沒理由連親生女兒也避之不見。他可直覺感受到她是個感情豐富的人,這樣的人定是善良而多情。仰望夜空,沉聲道︰「是天門尊主?」

碧秀心嘆了口氣,道︰「很抱歉,我不能告訴你。」

凌風點頭道︰「理解。那麼接下來我們可以談談彼此都感興趣的話題。」

碧秀心輕笑道︰「譬如說……」

凌風鄭重道︰「我有一武學上的大難題想向你請教。」

碧秀心玉容綻出一絲似若陽光破開烏雲的笑意,欣然道︰「能被武功強我數倍的大高手請教武學上的難題,秀心真是榮幸之至。」

凌風忽道︰「不會打擾你的行程?」

碧秀心美目綻出深思緬懷的神色,道︰「多年沒有見過我的小青璇啦,我心里當然想的要命,但我很清楚那人不可能讓我輕易回到幽林小築的,所以還得勞煩明兄你為我保駕呢。」

凌風不曾想反給她拿話套住了,苦笑道︰「為美女效勞,在下樂意之至。」

碧秀心露出一個小女孩般可愛的嬌憨神態,抿嘴笑道︰「你不是說我是個老太婆嗎?人家算哪門子美女呢?」

盡管隔著一層面紗,凌風仍有些神魂顛倒,感覺那朦朧的神秘更添惹人的誘惑,嗅著那縈繞鼻間的淡淡清香,一股無比燥熱的氣流不斷在身上躥動,苦惱道︰「若天下老太婆都這麼漂亮,豈不是累我挑花眼嗎?」

碧秀心莞爾道︰「你確是個討人喜歡的年輕人。我以靜齋傳人的身份行走江湖,多少俊杰豪俠對我都是恭恭敬敬,你是第二個敢對我起色心的。」她身為靜齋最優秀的傳人,哪會不知曉他已萌發情p欲。

凌風沒一點被人戳穿面目的不好意思,順著話茬道︰「第一個定是石之軒了。」

碧秀心腳下不緩,心靈沒有絲毫的波動,美眸深注覆蓋大地的夜空邊沿處,搖頭道︰「你錯啦!之軒視我為他畢生的挑戰,他征服我的遠遠超過對我這具肉身的愛戀。」

凌風奇道︰「那是哪位牛人敢對你包藏禍心?」

碧秀心笑道︰「你這人臉皮倒厚,真叫人想生你氣也不能。一個人的色心色膽是受他個人能力與權勢的增長而萌生的。那人就是當年的秦王楊俊。」

「楊俊?」

凌風對這人比較陌生,听過這個名字還是因為他曾向杜伏威亂侃,抓了人家的兒子楊浩做了江淮軍的皇帝。楊俊是隋文帝楊堅的第三子,十幾年前就已病逝。

碧秀心道︰「楊堅自詡為千古一帝,文治武功,莫不強盛,最讓他得意的就是五個兒子全出于皇後獨孤氏膝下,應可免于前朝歷代骨肉相殘的悲劇,豈料除了老四蜀王楊秀外,其余諸子哪個不盯緊他的皇位。太子楊勇最有力的競爭者就是老二楊廣和老三楊俊。」

凌風道︰「楊堅諸子奪謫,靜齋沒有扶植哪一皇子嗎?」

碧秀心道︰「靜齋支持楊堅上位,代周建隋,卻深得楊堅忌憚。其時天下清平,靜齋自然沒有必要徒惹楊堅不快。楊堅諸子中,太子楊勇為人忠厚有余,機心不足,更戀奢華,向不為楊堅夫婦所喜;相比之下,晉王楊廣就極善討父母歡心。這兩人明爭暗斗,為奪儲位無所不用其極,卻不知楊俊的野心也在滋生。楊堅也從未想過自己會栽在這個兒子手里。」

凌風只听說楊堅被楊廣下毒害死的傳聞,從未听說與楊俊有何關系,對這等秘辛聞所未聞,全神傾听。

只听碧秀心又道︰「楊俊于開皇元年(公元581年)被立為秦王,二年春,拜上柱國、河南道行台尚書令、雒州刺史,時年十二歲。加右武衛大將軍,領關東兵。三年,遷秦州總管,隴右諸州都歸他管理。楊俊崇敬佛道,曾經請求去做沙門,文帝不準。六年,升為山陽道行軍元帥,督三十總管,水陸十余萬,屯漢口,為上流節度。」

凌風忖道︰「那時定是楊堅準備滅陳統一華夏了。這楊俊能得此重任,看來深得楊堅信任。」

碧秀心道︰「南陳將領周羅、周法尚等,以勁兵數萬屯鸚鵡洲,總管崔弘度請求出擊,楊俊擔心有所傷亡,沒有同意,但不久周羅等人便相繼前來投降。于是派使者去見文帝,哭著對使者說道︰‘謬當推轂(被誤會是我立了功),愧無尺寸之功,以此多慚耳。’文帝稱贊有加,便授他揚州總管四十四州諸軍事,鎮守廣陵。一年後,又轉任為並州總管二十四州諸軍事。對此,你有何感想?」

凌風沉吟道︰「若不提你所說他的野心的話,他也算是一個有作為的皇子,確實有資格參與儲位的爭奪。」

碧秀心道︰「那你看看他下來做了些什麼。沒過多久,楊俊變得奢侈起來,違犯制度,出錢求息,百姓官吏都大感痛苦。文帝聞說後派使者調查,連坐百余人,結果楊俊仍不知悔改,繼續盛治宮室,窮極侈麗。」

凌風困惑道︰「他這番做為就讓看不懂了。他到底想干什麼?若非有大圖謀,就與一般紈褲無二了。」

碧秀心道︰「楊俊廣納姬妾,不過王妃崔氏善妒,便在瓜中下毒,楊俊因此身體不適,回到京師。文帝以其奢縱,免其官職,讓他只做個純粹的王爺,安份待在王府。後來左武衛將軍劉升等大臣,甚至楊素進薦,為他求情,也沒讓文帝改變心意,于是楊俊一直賦閑在京,體弱多病,終日不能見客。」

凌風笑道︰「楊俊該不會是想用這種方式回到權力的核心?那樣也太愚蠢了。韜光養晦,不惜自污,給太子和楊廣一個信號,他對皇位沒有覬覦之心。這個策略顯然起到良好的效果,但失了楊堅與獨孤氏之心,得不償失。楊堅不用他,他的萬千圖謀只會是鏡花水月一場空罷了。」

碧秀心道︰「禍福相倚,自古皆然。不過,楊堅不用他,倒非表面上看起來那麼簡單。」

凌風訝道︰「難道楊堅發現了什麼?」

碧秀心嘆道︰「不是楊堅發現了什麼,而是楊俊對楊堅做了什麼。」

凌風愕然道︰「楊俊總不會忤逆大膽到想要弒父?即使僥幸成功,也輪不到他做皇帝。」

碧秀心道︰「楊俊在朝野多年的經營豈是了得,滿朝文武中被他收買的不計其數,高、裴矩、楊素對他都青睞有加。最要緊的是,那時魔門不甘雌伏,楊俊不知被哪派哪道吸收為傳人,一身武功深不可測,之軒在不死印法大成後也曾投靠于他,也因為我而背叛了他,其間的是是非非,情孽糾纏,誰又說的清呢?」

凌風暗道︰「看來你也不知道石之軒假扮成裴矩的事情。」又想起與師妃暄在大興的談話,她說二十年前石之軒幾乎一統魔道,大隋分崩離析的危險主要在于朝中,說的定是楊俊與石之軒聯手的事了。笑道︰「你這當事人都說不清,外人更不會明白了。不知你有沒愛過楊俊?」

碧秀心道︰「楊俊此人極有魅力,讓人情不自禁地受到吸引也是理所當然。不過情之一物,迄今我仍是一知半解,當時自然不可能愛上他了。此人性格自負,佔有欲又強,若不是有之軒相救,我怕是真會淪為他的玩物。」言語中不勝唏噓,顯然那時情境確實凶險,讓她回想起來仍心有余悸。

凌風猜測多半是楊俊使壞反而促成碧石兩人姻緣,又問道︰「那後來楊俊怎麼暗算他老子的?」

碧秀心道︰「其中細節我也不甚了了,只是楊堅突然大病一場,一夜之間像老了幾十歲,唯有少數人才知道與楊俊有關。」

凌風憶及前幾日畢玄所言他隨突厥使團入京發現楊堅真實身份,楊堅卻已形同老朽,大有撥開雲霧見青天之感,二十年前發生在朝中的那樁秘聞已揭開它的神秘面紗,雖然只是冰山一角。靈光乍現,又一念頭浮現心田,酸澀涌來。

果不其然,碧秀心又道︰「我想有個人知道的定然比任何人都清楚。」

凌風已料到她在說誰,仍不由道︰「誰?」

碧秀心目光透過輕紗射到他的心底,仿佛要把他的心思看穿,一字一頓地道︰「明月。」

明月!

凌風心頭狂震。

抬眼望天,明月高懸。

當時明月在,曾照彩雲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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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同志們,青年節快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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