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下,張應權指手畫腳地不知道在說些什麼,不一會兒,官軍又有了新的動靜。
羅剛看到圍在小山四周的騎軍紛紛撤了回來,合到一處,列在了張應權身後。
張應權似乎又講了幾句,便在家丁的簇擁下帶著眾官軍向山腳下靠來。
見此情形,羅剛喜出望外,今天真是吉星高照,心想事成,想什麼來什麼。
他的鳥銃跟隨著張應權的移動而做出細微的調整,只是一直有家丁在張應權的身前,羅剛始終沒有發射的機會。
張應權離山腳越來越近,看樣子是在查看地形。
羅剛麻利地用火折點燃火繩,銃口牢牢地鎖定張應權所在的位置,伺機待發。
時間一點一滴的過去,火繩發出小巧的火光,撲撲地跳動著,可是羅剛始終沒能找到最佳的機會。
山頂上,十多處為烤馬肉而生起的篝火,尚未完全熄滅,依然冒著徐徐的青煙。火繩上所發出的那點火苗因而顯得極不顯眼。
大約十多秒後,火繩將要燒完,羅剛扣在扳機的手指依然保持著原來的姿勢,一動不曾動過。
他身後的百姓都緊張地盯著這邊,他們看不到山下的情形,卻能感受到羅剛身上所散發出來的凝重氣息。等火繩全部著完,還沒听見預想中的聲音。
那些百姓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覺得羅剛說得太玄,隔著那麼遠,那是說殺誰就殺誰的事嗎?
火繩剛一燒完,羅剛迅速換上第二根,立刻又點燃了。
火繩只是起到火種的作用,只有通過扳機的作用,使其與藥池內的火藥接觸,點燃火藥,才能完成一次發射。
如果這一根著完還沒有機會,他決定換上第三根,總之他要使這桿鳥銃處在隨時待發的狀態,當機會來臨,他需要做的只是扣動扳機。
終于,羅剛在第二根火繩將要燃盡的時候,盼來了等待許久的時機。
不知什麼原因,張應權前面的家丁突然讓開一條通路,張應權策馬向前走了幾步,仰頭向上觀望。
就在這一瞬間,羅剛的手指動了。
「噗」地一聲,火門處冒處一股白煙,幾乎與此同時,砰地一道爆炸聲,銃口白煙驟起。山下的張應權身體向後一仰便摔落馬下。
響聲過後,眾百姓都想過去看看,沒有羅剛的命令,卻誰都不敢亂動,只得眼睜睜地盯著羅剛。
羅剛緩緩收回鳥銃,微笑著扭過頭來,「大伙都來看看吧。」
眾人立即圍了上來,山下已經人喊馬嘶亂做一團,只能從密集的紅衣服中看到一點藍衣服。
「羅大哥,你打中了嗎?」李全虎忍不住問道。
羅剛微笑點頭,「不錯,你說對了。」
「那他會死嗎?」
「你猜呢?」
李全虎嘿嘿一笑,「我猜會吧。」
羅剛爽朗地笑了起來,拍著虎子的肩膀說道,「看來你的嘴開過光啊,說得這麼準。」
眾百姓看到山下的情形,一個個嘴張得老大,似乎羅剛並沒有吹牛啊!
張應權中彈落馬,旁邊的家丁嚇得亡魂皆冒,立刻滾鞍下來,圍了上去,哭天搶地地呼喊起來。
此時張應權的眉心處多了一個圓形的血洞,鮮血正緩緩地向外溢出,分明已經死得不能再死了。
無怪乎羅剛有絕對的自信,後世的他曾在全軍射擊比賽中獲得冠軍,素有神槍手的稱號,現在瞄了這麼長時間,豈有失手的道理。
張應權這一死,他的家丁立時六神無主,圍在尸體旁叫魂似地呼喊著,好象他們的嘴也開過光似的,能把死人叫活了。
金全有從人群中擠了出來,站在外圍不停地踱著步,神情有些復雜。
好一會兒,他下定決心似的,快速向人群中查看。很快,他找到了四個心月復小頭目。將他們拉到一邊,低聲商量了片刻。而後,那四人匆忙離開,混入人群中。
時間不長,兩個頭目轉了回來,這次他們帶來了四十多名官軍。
金全有臉上的表情自然了一些,他揮了揮手,帶著那四十多人緩緩靠近人群。
「郭把總,請移駕商議一下善後事宜。」
隨著金全有的喊聲,郭興從里面走了出來,當他看清喊話的是金全友時,面露不屑地說道,「憑你也有資格和我商議?張大人馬上就到,本把總沒時間和你羅 。」
金全有知道他所說的張大人是指張祿,張祿是張應權的私兵頭領,在軍中本無實職,但人家是真正的嫡系,一般人都會巴結地稱呼他一聲張大人。
听郭興說話如此無禮,金全有卻不生氣,繼續向前走著,「郭把總,有一件事,我必須要提醒你一下。」
郭興瞪著眼楮問,「什麼事?」
金全有走到郭興的對面嘿嘿一笑,「我要提醒你的是,今天就是你的死期。」
一句話剛剛落音,金全有從旁邊人手中接過一柄鋼刀,快速刺入郭興的小月復。郭興猝不及防,根本無從躲閃。
金全有一刀得手,抽出來又連續狠狠刺了他兩刀,而後一腳將他踹倒,身形一躍,跳到了後面。
郭興的聲聲慘叫驚動了周圍的官軍,場面一下混亂起來。
金全有持著滴血的鋼刀,飛身上馬,高聲喝道,「諸軍听了,賊子郭興私通賊寇,致使張將軍慘遭暗算,如今賊子業已就戮,諸軍全部听從本把總號令,整軍集結。」
他的喊聲剛落,十數騎從車隊那邊如飛而至,人未到聲音先到,「老爺尸骨未寒,我看誰敢亂動?」
狂奔的戰馬卷起一陣勁風,停到了近前。
此時,眾人已經看清,為首之人正是張祿。
張祿勒住戰馬,一改先前在張應權面前唯唯諾諾的樣子,手中長槍指著金全有氣勢洶洶地喝道,「金全有,老爺先前已經卸去你的兵權,如今你越權行事,鼓惑軍心,來人,給我綁了。」
呼啦一聲,十幾名家丁縱馬沖了過來。
未等金全有有所表示,後面已經上馬的四十多人在兩名小頭目的率領下,向前催馬擋在了金全有的前面。
十幾名家丁見對方勢大,立刻勒住坐騎不敢再輕舉妄動。
張祿怒喝道,「金全有,難道你想興兵作亂,造反不成?」
這一句,正說中了金全有的心事。
他原是登萊巡撫孫元化麾下一名守備,崇禎五年,孔有德叛亂,巡撫孫元化棄市。金全有受孫元化牽累,貶至山西,在張應權帳下當了一名把總。
誰知道屋漏偏逢連夜雨,隨著的趙拓的到來,騎軍又從他手中分了出去,其地位與日俱下。
本來就官場失意,到現在又是一個姥姥不疼,舅舅不愛的局面,眼看升遷無望,至此時又被卸去軍權。
張應權一死,張應昌盛怒之下,自己這個外來戶必然成為替罪羊,遭受無妄之災。
他豈能甘心受死?
面對張祿的喝問,金全有冷笑數聲說道,「張祿,你不過是張家的奴才而已,居然敢干涉軍務。張應權身為游擊將軍,大肆克扣軍餉,飽吸兵血,如今當兵的已半年未見餉銀,還讓不讓他們活了?弟兄們,張應權克扣我們的軍餉就在車上,殺了張祿一伙,我們就能拿到餉銀了。」
話音剛落,他的心月復在不遠處立即響應,聲勢越來越大。
明末之時,官兵聚眾鬧餉嘩變的事情時有發生,當兵的就是為了一個餉字,沒有餉銀,家人就沒米下鍋。當欠餉達到一定程度,只要有人帶頭,就會有人不惜挺而走險跟著鬧。
金全有正是抓住了這一點,才說動幾名心月復,並許下很多好處。
本來他想讓心月復下手干掉郭興,這樣他也有回旋的余地。只是他擔心自己若不表明態度,那些當兵的會有所顧忌,所以才親自動手。
開弓沒有回頭箭,事情鬧到這個地步,金全有知道再無退路,只等控制了那些財富,然後再做他圖。
因而,響應之聲一起,他立刻指揮嘩變的軍士攻擊張祿一伙。
算上張應權帶來的十幾人,張祿在這兒的人手不過三十多人,面對眾多叛軍,他不敢戀戰,急忙率人催馬返回車隊,那邊還有近七十名家丁。
金全有指揮著人馬隨後追殺過去。
秦成帶著的八十名鳥銃兵也在金全有的策反之列,只是他們都是步軍,因機動性不足,遠遠地落在了後面。
幾撥人一走,原地只留下了三四十人,這些人有趙拓的親信,也有郭興的人,還有哪伙都不是的,只是一時間舉棋不定,不知該如何是好。
眼看著前面殺成一片,他們湊到一起,商議了一會兒,開始緩緩向車隊那邊靠了過去。
大亂一起,幾撥人各懷心思,可是他們卻同時忽略了一件事。
那就是上頂上還有一撥人。
羅剛在山上將下邊發生的劇變看得一清二楚,本來他只希望干掉張應權後,官軍一亂,夜間突圍會更容易些。
沒想到,實際效果總是超出他的期望值,想要同花,卻開出個豹子,居然官軍嘩變,沒人再管他們了。
這些情形,旁邊的眾人也都看在眼里。
一名百姓湊過來,拽了拽羅剛的褲子,小聲問,「官軍打起來了,趁這機會,咱們逃吧。」
「逃?」
羅剛哈哈一笑,大聲道,「諸位兄弟,听我一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