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個石猴山的賊寇也算是有福,上路前還喝了一頓壯行酒。
一條生命的成長需要很長時間,但是要結束的話,只需要一頓大刀片子。羅剛的那幫兄弟上去一陣亂砍,前一刻還牛B哄哄的幾個山賊還沒來得及抓起兵器,就那麼躺下了。
羅剛掀開旁邊的木箱,里面現出了白花花的銀兩,那群兄弟一個個眼楮放光,跟狼似的。這樣的箱子有十幾個,這一次又發了。
羅剛並沒顯出有多麼激動,他淡淡地蓋上箱蓋,淡淡地安排了十個人留下看守。而後帶著其他人走出了聚義廳。
一連串的命令,眾人分成十多伙,分頭檢查各個房屋。
羅剛帶著身邊的十幾人,在山坡上緩緩地走著,山坡各處散落著許多尸體。與山下不同,山下大多是青壯的男子,而這里卻多是老人、孩子和女人。
果然如李三八所說,都是一伙狠角色。
他黑著一張臉,在山坡上緩緩攀登,四處查看周圍的地形。
這石樓山,從遠處望去猶如一座石樓屹立于山間,山分三節,愈往上愈細,最頂端,便是有名的南天門了。
而真正站到了這里,卻發現上面非常寬闊,廟宇、房屋掩映在坡間樹下,還有一些年代久遠的屯兵營房,散發著飽經風雨的氣息。一些雄偉的關牆依稀可見,山寨就依托著那些關牆布置而成。放眼望去,山巒層疊,屋舍也層疊,一直向上延伸。
如果不是這麼多的尸體就在腳邊,或許他會贊嘆幾聲好景致。
從山前緩緩繞到山後,居高臨下望去,羅剛看到了山寨的後門。後門剛好建在一道兩丈多寬的山澗前,門是打開的,呈吊橋狀,搭在對岸上,吊橋前邊也有一些尸體,只是距離太遠,看不太真切。
見此情景,羅剛已然明白,定是賊寇掩護家眷退走,而同石猴山的人血拼至死。
「唉,要是這幫亡命之徒,都能識得大義,不禍害百姓,也不至如此啊?」
羅剛心里嘆了一聲,安排幾個兄弟下去把後門關閉。
山上面積極大,他一時也轉不完,看了幾處之後,便返了回去。那些派出去搜查的兄弟也紛紛跑回來復命。
「把總,在那邊發現好多糧食」
「我們找到一些被關押的女人」
「我們也是」
羅剛問道,「問過她們都是哪里人了嗎?」
「問了,我們找到的那些都是石樓山的家眷。」
「我們看到那批是附近被搶上山的。」
羅剛點了點頭,道,「都放了吧,讓她們趕快離開這里。」
停了一下,他又道,「黃大牛,這件事由你主持,給她們每人發二兩銀子,發完之後,銀箱立刻封存,不得有誤。」
「遵令」
黃大牛痛快地答應一聲,他原來被推為丙隊的管隊,可是這兩天同樣是管隊的佟川出盡了風頭,他卻一直閑著沒事干。
現在把總這麼信任他,把銀子都給他保管,他心里的確有些激動,暗自里下了決心,一定把這事辦漂亮了。
「還有,把山上收拾收拾,這都成了修羅場了。」羅剛說完,帶著十幾個人轉身下山。
在第一道山門前,羅剛向等在那里的八九十名兄弟又交代了一番,才取了戰馬一路加鞭趕往石猴山。
馮林遠遠地望見羅剛,急忙拍馬迎了上去,「那邊的情形怎麼樣?」
「還好,一切順利,石樓山已經在我們的掌握中了。」羅剛微笑作答。
「真的?」馮林的驚喜之情浮于言表,「果然都如把總所料,我原來以為」
說到這里他向羅剛身後看了看,發現有興縣的人,立刻改口道,「我原來以為沒這麼容易呢,哈哈哈。」
羅剛心領神會,望著石猴山上,問,「這邊情況如何?」
「還算順利。」馮林說著話指了指旁邊的諸多尸體道,「這幫人一倒下,上邊的二三十毛賊還能成什麼氣候,都被火銃射死了。不過他們也是夠玩命的,那麼點人還敢抵擋。我估模著,要真是面對面地打,咱們這邊三個也不一定能打過人家一個。」
羅剛點了點頭,的確這樣,人家就是過的刀頭舌忝血的生計,沒點本事也吃不了這行飯,否則黑豹那二百來人又怎麼敢硬往上沖。像在石樓山寨門踫到的那貨應該並不多見。
他把馮林帶到了一邊,低聲耳語了幾句,而後直接上山。
在大寨中,羅剛見到了咧著大嘴叉子的佟川。
佟川的第一句話就是,「把總,咱們他娘的又發了!」
羅剛見他興致這麼高也就沒再糾正他的表達方式,而是笑著問道,「這邊具體情況如何?」
佟川沒等說話,又笑了起來,邊笑邊咧著嘴說,「哈哈,銀子、糧食、布匹,都海了。還有娘們,也不少。把總吩咐不讓動,俺老佟給看著呢,等把總大人回來處置。」
「還有嗎?」
「對,對,還有,還有那幫兔崽子的家眷,也都給控制住了,還是按把總的吩咐,一個都沒傷哦!」
「這邊有沒有傷亡?」羅剛繼續問。
佟川道,「哪有什麼傷亡啊,我就說了跟著把總打仗不過癮,我這邊沖上去,像砍瓜切菜似的就把那幫兔崽子給收拾了。」
「哈哈哈」羅剛笑了起來,拍了拍佟川的肩膀,道,「老佟,咱們拉車那些牛都死了,你知道嗎?」
「真的?咋死的?」佟川急問。
「都是你老佟吹死的,哈哈。」
佟川也撓了撓腦袋笑了起來,「我還以為真事兒呢!」
羅剛收起笑容,想了想說道,「把那些家眷,還有被關的那些人都放吧!」
「好嘍,我這就去辦。」
「等等,還有別的事沒說呢。」
羅剛止住佟川,隨後低低地吩咐了半天。
在石猴山一直忙到了天黑,羅剛在吃晚飯的時候才公布了石樓山也被拿下的消息。
而且他告訴大家,石樓山上的繳獲不比這里少,雖然還沒清點,很可能比這里還要多。
這一下,周圍的弟兄們立刻沸騰了,他們都不知道羅剛的全套計劃,只以為羅剛帶人追賊寇,並沒往別的地方想,突然听到這麼一個天大的好消息,他們如何不興奮。尤其是那些官軍,這就意味著他們又可以發財了。
大伙你一言我一語地興奮地談論著,場面一時之間格外熱烈。
「沒想到咱們運氣這麼好,就這麼輕而易舉地拿下了兩個山頭,要知道去年州里還在石樓山折了四五百弟兄呢!」
一個叫趙旺的官軍感嘆道。
「運氣好?你們知道其中的玄妙嗎?」馮林接過話來,那些輜重已經搬到了山上,他已無須在山下看守了。
「有什麼玄妙?」趙旺一臉迷糊。
「把總,可以說不?」馮林轉頭問羅剛。
羅剛點頭應允,「那就說說,別讓兄弟們都悶在葫蘆里了。」
「那我就說說,把總大人也之前和我說了個大概,我先問你們,把總是不是料到會有賊人來偷營?」
「是啊」
「把總是不是料到一定是石樓山的賊人?」
「對啊」
馮林笑了笑,「好,那我就從這說起。為什麼把總會料得那麼準?咱們從興縣城里還沒出發呢,把總就知道有人給這兩家賊寇通風報信了。在路上,有一個漢子騎馬飛快的過去了,你們注意沒?把總當時就看出來了,那是賊寇出來采盤子的。」
「是啊,城里有賊人的眼線,這我們也知道。」趙旺插嘴道。
「你也就知道這點事兒吧,快听馮大哥講。」周三水止住了他。
「好,我繼續,你們想啊,咱們這麼多車輛,這麼多值錢的東西,這兩家賊人能瞪著眼楮瞅著,他們還不打咱們的主意。可是,賊有兩家,點子就咱一家,怎麼弄?石猴山的賊沒有石樓山的賊強,但他肯定會瞅著石樓山的動靜。石猴山的人損失不起,他損失了就會更弱啊,石樓山的賊就會把他們給吞了。所以他不敢先動手。可是石樓山不一樣,就算損失點了,他也能和石猴山干個子午卯酉。就因為這,要來賊,肯定是來石樓山的。」
「有道理」
「著啊,是這麼回事。」
眾人品咂著馮林的話,紛紛響應。
趙旺想了想又問道,「那把總是怎麼料定必是昨夜來偷營呢?就不會是別的時候?」
馮林哈哈一笑道,「要不說你就是個當兵的命呢,你想想,咱們有多少人,有五百多人啊,賊人有多少,比咱多也是有數吧?他們敢白天來嗎?如果白天來,來個硬踫硬,他們也傷不起啊!他們也怕損失太大被石猴山給黑了。所以,他們只能晚上來陰的。
可是,昨晚他要不來,那今天咱們要行軍一天,那得走出多遠啊,他們也不知道咱們會不會和張將軍會合,所以啊,他們不敢等,也不能等。退一步說,就算他們第二天晚上得手了,把東西運回石樓山,得多走多少路啊,他們能不怕中途出點什麼意外嗎?就因為這,他們一定得來,而且一定是昨天晚上來。來試試運氣,能得手就干一票,不行就撤,也不損失什麼。可他們哪知道咱們把總大人早料到了這一著,給他們來了一頓火炮,轟他娘的,直接給打殘了,哈哈。」
「哈哈哈」
周圍的人立刻跟著笑了起來。
馮林繼續說道,「兄弟們還記得不?石樓山的賊人被打跑以後,把總沒有去追,你們知道為什麼?」
眾人都看著他,等待下問,誰都沒有答話。
馮林道,「把總就是要留著他們,消耗石猴山賊人的力量。你們想啊,石猴山的人肯定會關注石樓山賊人的動向,他們吃了鱉回去,剩的人數也不多,那石猴山的人還不半路動手,還能等他們回石樓山布置防御?」
「對,他們打起來的事,老佟我親眼看到的。把總早就料到他們有好戲看,只可惜離的遠,沒太看清楚,嘿嘿。」
佟川插嘴道。
馮林點了點頭,繼續道,「既然石猴山的賊人動了手,那就肯定不會再留余地。肯定會連夜攻寨,不然等過了一夜,人家山寨里留守的人把值錢的東西都給折騰走了,不是白忙活一場?既然要攻,石猴山的人肯定得盡全力。石樓山的賊人留部分人看家,那是防著石猴山。可石猴山的賊去攻打石樓山,他還用得著防著誰嗎?所以啊,把總料定他一定是傾巢出動,因而咱們沒去打石樓山,反倒來了這里。」
眾人听著,都不住地點頭。
馮林繼續說道,「事情就是這樣,石猴山的人把石樓山的賊給滅了,把總帶著咱們來到這兒,你想啊,石猴山的人的家眷都在上邊,他們肯定要召集人手回來看看。事情這麼急,他們能翻山越嶺慢騰騰地走山路來救人嗎?還不是怎麼快怎麼走?咱們把總略施小計,引誘他們來攻咱們,又是一頓炮轟銃打的,全給撂在那兒了,留給咱們的就是兩座空寨了。你還說是運氣嗎,要沒有把總大人的運籌什麼幄啊,昨天晚上咱們就得喂狼了。」
馮林這邊剛一解釋完,眾人把他那些話在腦子里一轉轉,整理出羅剛的整個行動過程。果然是那麼回事,步步為營,絲絲入扣。道理很簡單,可是那麼多簡單的道理摻合到一起,就變得特別復雜。原本他們都以為到石猴山肯定是要經過一場惡戰,料不到勝利來得如此輕松。他們現在都大致明白了羅剛所用的策略,可是在這之前,卻是誰都無法想到的。
正因為如此,這些人看向羅剛的眼光又了不同,有折服,有驚奇。尤其是他的那些原班弟兄更是佩服得不得了。
實際上,馮林的話並沒有說盡,還有很重要的一點,他沒有說,也不能說,那就是他們其實就二百多人,連那些官軍都是羅剛給騙出來打仗的。
那些原班人馬都清楚這事,只有官軍還蒙在鼓里。
對那幫兄弟來說,這幾場仗打得莫名其妙,就那麼稀里糊涂地把人家的山頭給佔了,而且還一次佔了倆。
尤其是李三八,更有這樣的感覺。當初他曾力勸羅剛不要打石樓山的主意,咱惹不起啊。沒想到,人家把總大人只動動腦子,一天之間倆山頭都給拿下來了。
佟川見大伙都不說話了,開口道,「把總,老佟總說打得不過癮,其實那是高興啊。咱也不是喜歡和人拼命,能跟在把總身後輕巧地就打了勝仗,誰不喜歡啊?」
「是啊」
馮林接口道,「在咱們大明,像把總這樣厲害的武將也不多見啊,幸好咱們是跟著把總大人,吃香的喝辣的,總打勝仗,不用拼命,把總還維護兄弟們,還有銀子分。要是咱們踫上一個豬頭上官,那豈不是死得很慘?」
「那是啊,我老佟這輩子就跟定把總了。」佟林嚷嚷道。
「我也是」
「我也是」
羅剛的原班兄弟一個接一個地附和著。
只有那些官軍由滿臉笑容變得有些沮喪,沒有一個人回應,想一想自己的身份,已經是有娘家的人,哪有那麼好命總跟著人家的把總。
羅剛看著眼前的情景,唇邊露出了意味深長的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