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誰!」才剛躺下,就听窗格發出吱吱的聲響,似乎有人在外面,白染寧猛地從床上彈起,抄起枕頭下的匕首,緩緩靠近窗子。
「是我。」正處于緊張中,忽听窗外傳來熟悉的聲音。
「莫子卿?」白染寧詫異,這個時候他來瑤光殿做什麼。
「我只是來看看您,沒別的事。」仿佛猜到了她心里的疑惑,莫子卿主動解釋。
放下匕首,白染寧將窗戶拉開一半,月光立刻傾瀉而入,房內的漆黑也被驅散。一身白衣的莫子卿,似乎也融入了銀輝的月光中。
「我很好。」白染寧不信,他只是為了看看自己這麼簡單。
莫子卿轉過身,目光穿過窗戶,投射在對面的白染寧臉上,「敵人失手,他們不會放棄的。」
呵,原來是為了這件事,她在皇宮,周圍又都是他的暗衛,安全地很,「我現在出不去了,皇上讓我面壁思過,誰也沒有這個膽子,公然在皇宮內殺人。」
莫子卿唇邊凝出一縷憂慮,看著她,輕輕搖頭,「不,就算你在宮里,也一樣不安全。」這世上,最不安全的地方,就是皇宮了。
白染寧撥了撥額前的留海,腳一蹬,隨意在窗台上坐下,「我知道不安全,但起碼,我有能力保護自己。」
莫子卿見她舉止隨意,也不再拘束,也一撩衣衫下擺,在外面的窗台上坐下︰「寧兒,你還恨我嗎?」
怎麼又提這事?白染寧頭疼,她既感激莫子卿,卻又反感他,說反感吧,但又不忍說重話,一來二去的,竟讓他心生誤會。
「莫子卿,我都說過了,我不恨你,我只是不想再和你有任何瓜葛而已,我現在是皇上的人,我一心一意只愛皇上,恨不恨你,又有什麼重要呢?」
莫子卿垂頭,唇邊的憂慮,轉為苦澀︰「是啊,恨不恨我,又有什麼關系呢?」
白染寧嘆口氣,正想委婉地下逐客令,搭在窗沿上的手卻突然被莫子卿握住︰「如果你哪天覺得厭了,累了,痛了,你只要說一聲,我願為你赴湯蹈火,在所不辭。」
好肉麻,莫名其妙地干嘛對她說這些。
白染寧抽回手,不自在道︰「不會有那一天的。」
是嗎?不會有嗎?可你現在的樣子,又怎能讓人信服?
「只要你自己相信,那別人說什麼,也都不要放在心上。」他頓了頓,抬眸看向月光下白染寧沉靜哀傷的側臉︰「皇宮不適合你,你很明白,對嗎?」
「是,是不適合我,但為了我愛的人,我願意把這不適合,轉變為適合。」堅決的口吻,不容反駁。
可莫子卿還是反駁了︰「你在自欺欺人,如果你真的這樣認為,你為什麼不向皇上說清楚,為什麼,還要拂逆他的一番好意。」
「你……」白染寧又急又氣,轉臉看著莫子卿︰「你又在監視我。」
「沒有,我不是在監視你,我只想保護你。」
「我有皇上保護,不需要你。」
「是嗎。」莫子卿低低一嘆,她確實不需要他的保護,無論何時,她都不需要。
「莫子卿,你走吧,被人看見就不好了。」白染寧不想再面對他,和他在一起的時間越久,她心中的堅定,就會加快分崩瓦解的速度。
莫子卿站起身,卻沒有走,白染寧欲關窗,莫子卿的手卻比她更早一步撐在窗沿上,白染寧不想再屈服于他,用力合上窗子,窗框夾住莫子卿的雙手,那修長如玉的手指,一下子就被夾青了,結果,白染寧再一次心軟,將窗戶重新打開︰「莫子卿,你到底想怎麼樣?」
「我不想怎樣,我只想讓你明白,我從來都沒有利用過你,我要為莫家平反,也要為我的爹爹洗刷罪名,可我不會這般無情地去利用你?」莫子卿急急地為自己辯駁,卻在看到白染寧漠然的眼神後,聲音漸漸小了下來︰「好吧,我不說了,我永遠都不會再說了。」
松開手,莫子卿轉過身。
「等等。」白染寧見他要走,也不知怎的,就月兌口喚住了他。
她總是這樣,在還不明白自己的心意前,錯,便犯下了。
「如果有一天,我真的倦了,累了,失望了,傷心了,你願意放棄一切,帶我離開?」這句話,幾乎是顫抖著聞出來的,雖然她不斷地告訴自己,不會有這一天的,意識深處,卻不得不相信,這一天,或許已經不遠了。
莫子卿停下腳步,沒有回頭,語氣卻是堅定無比的︰「是,不管你提出怎樣的要求,我都答應你。」
深吸口氣,再問︰「讓你放棄為莫家平冤昭雪,你也願意。」
片刻的遲疑後,仍是堅定的回答︰「是。」
「莫子卿,我不知該說你傻,還是你狡猾。」
白衣飄飛,男子清潤溫和的聲音,合著夜風一同徐徐送來,「不是傻,也不是狡猾,只是為了彌補而已。」
「彌補什麼,傷害嗎?」
「不,是為了彌補曾經的願望。」
「願望?」
「我走了,你放心吧,這周圍都埋伏著我的人,沒有人能傷害你。」說完,莫子卿便大步而去,白色的身影,漸漸消失在漆黑的夜色中。
也不知是不是因為听了莫子卿的保證,她竟然一定也不擔心會有人趁她熟睡時暗害她,一覺睡到天亮,前一日的不快,也通通忘到了腦後勺。
她突然覺得自己有些過分,或許,蕭祁夜那樣做真的有他的苦衷。
她曾說過,不論發生什麼事,不論有多大的困難,她都會一如既往地陪在他身邊,昨天真是被憤怒燒昏了頭腦,不知他是否生自己的氣了,若他真的一輩子不理自己,她想象不出,她會有多麼難過。
不能離開瑤光殿,想要見他實在有些困難,正打算寫封書信讓小林子帶去養心殿,才剛動筆,就听芷汀來報︰「娘娘,賢妃來了!」
「賢妃!」手中的筆,在紙上畫出一道長長的墨跡,白染寧站起身,將寫了幾個字的紙條揉成團扔去一邊,在室內踱了幾圈,道︰「讓她在正殿等我,我馬上就去。」
「娘娘,賢妃來準沒好事,要不奴婢把她打發了。」芷汀也討厭賢妃,那張外表看來永遠矜持柔弱的臉,連她都能察覺出隱藏的狠絕毒辣。
半伏在桌上,轉著手中的毛筆,白染寧冷笑︰「不用,她既然主動來見我,那我定要好好招待才行,否則,怎麼對得起我受的那兩刀。」
芷汀迷惑︰「什麼兩刀?」
「沒什麼。」放下筆,白染寧轉去屏風後,「你去吧,賢妃要見我,我怎麼也得給她這個面子,否則,又會有人說我恃寵而驕,目中無人了。」
芷汀想想也對,如今這宮里,到處都是女人酸溜溜的謠怨言,矛頭無疑不指向自家娘娘。
換好了衣裳,白染寧來到正殿,賢妃正與隨侍太監說著什麼,看到她後,臉上立馬綻出一抹完美無缺的微笑,「妹妹可算是來了。」
裝吧,這溫和友好的笑容背後,也不知掩藏著怎樣的惡毒呢。
白染寧也學著她,露出無可挑剔的微笑,在她一旁的椅子上子坐下︰「不知賢妃娘娘大駕光臨,有何要事?」
「瞧妹妹說的,姐姐來看妹妹,也需要理由嗎?」賢妃仍笑得溫婉,如不是白染寧深知她為人,只怕也要被這貌似人畜無害的笑容給迷惑了。
目光在賢妃臉上掃過,投向她身邊一直垂著頭的太監,「這位公公眼生得很,是新來的嗎?」
賢妃隨著她的目光,看先自己的隨侍太監,贊賞道︰「妹妹的眼可真尖,不錯,這位楊公公確實是新來的,長原先的總管太監因為加重老母病重,我便給了些銀兩,讓他回家了。」
「姐姐真是宅心仁厚。」白染寧也不吝嗇地夸獎道。反正都是作秀,再夸張也無所謂。
「怎麼?我這大總管有問題嗎?」賢妃做出迷惑的樣子。
白染寧淡淡轉開目光,「沒有,只是覺得姐姐身邊下人,個個都氣度不凡,真是有什麼樣的主子,就有什麼樣的奴才。」雖然剛才只是隨意一瞥,但她卻在那楊公公的右手手背上,發現了一道傷痕。
三寸長,向內斜劃,直達虎口。
這不正是她昨日在那殺手頭子手背上劃下的傷口嗎?一模一樣,沒有半點偏差。
原來,這就是那個差點害死她的殺手頭子。
以喝茶做掩飾,白染寧趁機將那楊公公仔細打量了一番。
凌厲的眉眼,高大的身材,雖面白無須,但明顯可以看出,那胡須是拔過的。男人似乎察覺到她的目光,一雙鷹眼猛地向她射來,白染寧卻不急著移開視線,從容地朝對方露出一抹別有深意的笑。
男人看的一呆,一時間也弄不懂,她到底有沒有認出自己來。
白染寧刻意肯定的是,不論這個殺手是什麼人,是賢妃培養的殺手還是出錢雇佣的刺客,他沒有完成任務,就將幕後主使告訴了自己,他必然不敢當著賢妃的面揭穿自己,如果被賢妃知道,他傻得連幕後主使都告訴自己,他就死定了。
這也是她敢于有恃無恐的原因,這個殺手武功不錯,就是人有些笨。
笨雖笨,還得想個辦法解決他,他現在留在賢妃身邊,隨時都有可能向自己下手,與其等他來殺自己,不如主動出手。
守株待兔雖然是好辦法,但為免傻了些。
「其實,姐姐今日前來,是與妹妹商討白岳兩家聯姻之事的。」忽地,賢妃將話題引向了白瑞與岳靈旎的婚事。
一提起這事白染寧就感到不痛快,但又不能表現得太明顯,「有什麼好商討的,皇上都定好日子了,你和我就等著喝喜酒好了。」
賢妃嘆一聲,似乎有什麼難言之隱︰「說句實話,這門婚事,家父根本就不贊同。」
白染寧驚訝,不贊同?賢妃又在搞什麼鬼,他們若真的不贊同,這事就不會變成今日這般局面了。
「說句實話,我也不是很贊同。」白染寧故意順著賢妃的話道。
賢妃沒想到她竟把話說的這麼直白,倒是真的有些詫異︰「你不同意?」
「是啊,大哥根本就不愛你妹妹,兩個不相愛的人在一起,你認為會有幸福嗎?」
賢妃不以為意︰「可小妹旎兒,卻很喜歡你大哥。身為男人,要得不就是一個體帖自己,關愛自己,能為自己排憂解難的良妻嗎?」
「這才更可悲呢。」白染寧一本正經道︰「單相思才是最令人痛苦的,我大哥是男人,他無所謂,娶了不喜歡的女人,大不了再納幾房喜歡的妻妾,可你妹妹就不同了,一個好好的黃花大閨女,你說,嫁給一個根本不愛的自己的男人,今後要守一輩子活寡,多可憐啊。」她說的在情在理,臉上的同情憐惜的表情也很到位,看上去好像真的很關心岳靈旎今後的幸福似的。
賢妃被她堵得沒話說,勉強一笑,道︰「這是旎兒的事,不用我這個大姐為她操心,再說,我相信,憑旎兒的姿色和賢良,一定會打動白大將軍的。」
「哈?打動我大哥?」白染寧都不好意思說,你妹妹能稱得上賢良,母豬都會上樹。
「難道你不信嗎?」怎樣打動是次要的,重要的是結果。
「我不是不信,只是這難于登天的事,我勸姐姐還是三思而後行為好。」你心里在想什麼陰招我能不知道?岳靈旎長得是不錯,但與其讓白瑞娶一個小祖宗回去,還不如娶北秦貌美爽朗的桑芸公主。
兩人的談話,最終在不越快中結束。
直到賢妃離去,白染寧都沒搞明白,她到瑤光殿來見自己,到底為的是什麼事,總不會,真的是幫岳靈旎當說客吧?就算要當說客,也該找白瑞說去,找她做什麼。
賢妃離開瑤光殿後,卻不乘步輦,而是與隨侍太監拐入一處偏僻無人的小道︰「都看明白了嗎?」
「是,看明白了。」
賢妃滿意頷首,「既然看不明白了,那你應該知道,這周圍埋伏了多少暗衛,你有把握一擊必殺嗎?」
「娘娘要小的怎麼做?」楊公公低聲問。
賢妃回頭,目光深深望了眼瑤光殿,嘴角勾起冷笑︰「要神不知鬼不覺。」
「如何神不知鬼不覺?」瑤光殿四周都是暗衛,想神不知鬼不覺,根本就是天方夜譚。
賢妃寒意森森的目光,從遠處瑤光殿收回,落在楊公公的臉上︰「怎麼做,那是你的事,你若是連累到本宮,你這輩子,都別想再見到你的家人了。」
楊公公臉色一白,急道︰「娘娘,小的定會將事情辦妥,只求您不要傷害我的家人。」
賢妃冷冷轉開視線「只要你辦好這件事,本宮就放了你一家老小。」
「娘娘定要說話算話。」
賢妃臉色一沉,揚高聲調,「你這是在懷疑本宮的誠意?」
「不敢不敢。」要怪,只能怪他貪財,接了這麼一樁麻煩的生意。
「記住,這一次,不容再有失敗!」她等不住了,再過半個月,就是冊封貴妃的典禮,那時候,一切就都來不及了。
那個桑棣,還真是幫了她一個大忙,沒有桑棣,又怎會有白染寧和蕭祁夜之間矛盾。
蕭祁夜現在日日都宿在長,雖然依舊分房而睡,但在外界看來,卻是自己正當盛充,過程怎樣不重要,重要的,永遠都是結果。
殺了白染寧,自己就是貴妃的最佳人選,坐上貴妃的位置,那麼,離後位還會遠嗎?
白染寧,你必須死,你是我通往皇後寶座的一道障礙,只有除了你,我才能如願以償,坐上那個位置。
誰也別怪,要怪,你就怪你自己,擋了我的道!
賢妃在心中暗暗發誓,所有妨礙自己的人,全部都要死!
「全部都要死?」白染寧回想著賢妃之前的每一個眼神,沒一個動作,得出了這樣一個結論。
她來瑤光殿,應該是來踩點的吧?她這個人,根本就是個沒有感情的空殼,想做皇後想瘋了。她之所以這個時候冒險殺自己,大半原因,是為了半個月後的冊封禮。原本她還能等一等,但現在,眼看自己的位置,即將被他人取代,她自然是心急如焚。
真想不明白,皇後的寶座,對她來說真的那麼重要嗎?記得自己曾對蕭祁夜說過,她永遠都不會最皇後,而蕭祁夜也明確表示過,不會立她為後,既然這樣,賢妃又在擔心什麼?歸根究底,還是想那個人人垂涎的寶座想的失去了理智,蕭祁夜若是知道她在背後做的這些手腳,會怎樣呢?
為了牽制白家,他肯定不會處置賢妃,加上兩人青梅竹馬,沒有愛情,總有點別的感情,總歸是下不去手的。
唉,總覺得心里酸溜溜的,這算是在吃醋嗎?應該是吧。
算嗎?真的算在吃醋?
到底是看不慣蕭祁夜的做法,還是在吃醋?
「吃醋,不吃醋,吃醋,不吃醋……」坐在房頂上,扯著從花園里摘來的牡丹,白染寧又在重復無聊的游戲。
芷汀正指揮宮人打掃宮殿,猛一轉頭,嚇了一跳︰「皇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