悍妃強上美昏君 夜之殤(上)

作者 ︰ 朝舞雪

夏日炎炎。浪客中文網

空氣十分悶熱,偌大的宮殿,寂靜安逸,顯得有些死氣沉沉。

這個時辰,慣例是皇子午睡的時間。

面容姣美的女子,靜靜做在妝台前,三千青絲,如雲如綢。

望了眼內室中正安靜沉睡的兒子,女子唇角揚起一抹連自己都無從察覺的溫柔笑意。

天下間哪個女子不愛美,又有哪個女子對愛情沒有向往,只是她深愛的那個人……

他曾說,她是這世上他唯一深愛的人,他會一輩子寵她,愛她,護她,可到頭來,將她推入地獄生不如死的人也是他!

可即便如此,她依舊愛著他,對于從前種種她一點也不後悔,就算重新來過,她也不會改變初衷。

期盼著,等待著,堅持著,即便知道不會有結果,她卻也不肯死心。

或許,老天爺還沒有完全拋棄她,總有一天,他會想起她的好。

早晨才見過榮妃,她答應自己,會幫她勸皇上回心轉意。

放下手中玉梳,婉妃站起身,朝內室的方向走去。

剛起身,忽听死寂的大殿外,傳來一聲尖銳高亢的通報聲︰「皇上駕到——」

皇上……皇上!他終于來了,她就知道,他不會真的拋棄她,曾經的點點滴滴,那些烙印在骨髓中的美好與甜蜜,並不是夢幻,而是真實存在的!那樣深沉熱烈的愛,怎麼能說沒就沒呢?況且,他那麼喜歡錦陽,一定也會很喜歡夜兒的。

有些手足無措,婉妃飛快沖到妝台邊,仔仔細細檢查自己的儀容,鏡中的容顏,雖然透著一絲疲憊與落寞,卻依舊美艷動人,傾國絕艷。拿起胭脂,涂抹在略顯蒼白的臉頰上,婉妃深吸口氣,努力讓自己揚起最溫婉柔美的笑容,匆匆迎了出去。

九龍明黃的龍袍,耀眼奪目,象征著權利與威嚴。

望著明黃的衣角停留在自己面前,婉妃回想起兩人從前彼此恩愛的一幕幕,一陣酸楚的澀痛突然從心口蔓延至全身。

「——朕此生最大的願望,就是你每天都能笑得這麼開心……」

「——如果老天一定要朕做出一個決定,朕寧願用自己的性命換取你的幸福……」

「——朕要立錦陽為太子,從今往後,你就是整個大燕國最尊貴的女人……」

「——婉兒,朕不能沒有你,答應我,永遠陪在朕的身邊……」

這樣深情的言語,一遍遍在婉妃的腦海中回放,一切宛如昨日。

曾經那樣親密的愛人,如今,卻高高在上,明明相離咫尺,卻覺得遠在天涯。

沒關系,真的沒關系,只要他心里還有自己,那就夠了。

婉妃拼命收回眼淚,將唇角的笑容調整到最完美的角度,緩緩抬起頭來︰「臣妾恭迎皇……」

「啪——」

臉頰上突如其來的劇痛,打碎了心中好不容易醞釀出的所有美好。

婉妃怔怔看著面前那張熟悉卻又陌生的臉孔,無論如何都不敢相信眼前的一幕。

「賤人!看來朕對你實在是太縱容了!」男子盛怒的臉龐,沒有半點溫情,陌生的眼神,陌生的言語。

婉妃怔怔地問︰「皇上,臣妾不知自己錯在哪里,還望皇上不吝解惑。」

「不知自己錯在哪里?」男子怒極反笑,這樣冷酷無情的表情,婉妃發誓,她這輩子都不曾見過,「朕對你已經夠仁至義盡了,可你竟然不知感恩,狠心殘害其他無辜宮妃,朕以前怎麼沒有看出來,你竟然是這樣一個心狠手辣的毒婦!」

毒婦?他竟然罵她是毒婦?他曾經說,她是這世上最純淨善良的女子,她的心像水晶一樣透徹,她的靈魂像藍天一樣寬廣,可如今,他說了什麼?心狠手辣的毒婦,賤人!

鮮活的心,像被人生生挖出了一塊,婉妃顫抖著反問︰「臣妾不懂皇上在說什麼,難道您認為臣妾做了什麼見不得人的事?」

男子冷笑︰「榮妃的孩子沒了。」

「什麼?」榮妃的孩子沒了?明明早晨的時候還好好的。

「是你做的,對嗎?」男人雖在責問,語氣卻異常肯定。

「臣妾什麼都沒做!」婉妃挺起胸膛,直直盯著頭頂上方的男人。她是無辜的,她不怕他探究自己的靈魂。

「什麼都沒做?」望著那雙干淨純淨不含絲毫雜質的眼,仿佛她的坦然,是對自己的嘲笑,男人陡然大怒,驟然伸手,狠狠擰住婉妃的下巴︰「很好,真的很好,一切證據俱在,你竟然還敢反駁朕?真的當朕是傻瓜嗎?」

「什麼證據?臣妾不知。」

「這是什麼?」男人忽然從袖口掏出一樣事物。

「百子千孫荷包?」

「呵呵,你總算承認了。」男人用力將荷包砸在婉妃的臉上。

婉妃撿起荷包,將荷包放在鼻端輕嗅,本就蒼白的臉色陡然間褪去所有血色︰「這不是臣妾送榮妃的那個!」荷包中有麝香,沒錯,是麝香,可她送去時,里面填充的,的的確確只是一般的凝神香料。

「還在狡辯!」皇帝的盛怒,不是一般人可以承受的,婉妃甚至可以感覺到自男人周身散發出的濃濃殺氣。

「臣妾沒有狡辯,臣妾是冤枉的!」皇帝的怒火再盛,為了自己的清白,婉妃依然要為自己辯駁。

「一切都擺在眼前,你還要狡辯什麼?」

「不論皇上信與不信,臣妾都是冤枉的,臣妾從來都沒想過要殘害榮妃妹妹的孩子,臣妾也是做母親的人,怎會做出如此喪心病狂之事。」

「哼,朕看你就是如此得喪心病狂!」他不信她,曾經說著永遠不會懷疑她的男人,早已忘了當初的誓言。

婉妃慘笑,她完全可以像其他宮妃那樣撒嬌痛哭,以自己的美貌與柔弱換取眼前這個男人的同情與憐憫,可她不屑。

「來人,婉妃恃恩而驕,恃寵放曠,殘害龍裔,自今日起,剝奪一切封號,打入冷宮,非召不得出。」

心中陡然一涼,婉妃癱坐在地,現實已經擺在眼前,她卻怎麼都不敢相信。

這是他嗎?

這是那個呵護自己如珠如寶的男人嗎?

如果這是噩夢該有多好,起碼,還有清醒的一天。

「母妃……」興許是房中的爭執聲有些大,吵醒了熟睡中的男孩。

「七皇子也一並帶走。」男人隨口下了命令。

一臉死寂的婉妃,突然從地上爬起,瘋了一般沖到男孩身邊,將他緊緊抱住︰「不,誰都不能奪走我的孩子!」

皇帝皺著眉,朝身邊的太監使了個眼色,兩人立刻沖上前,將婉妃死死拖住。

「你這惡毒婦人,根本就不配做七皇子的母親,七皇子跟著你,總有一天也會變得和你一樣心心腸歹毒!既然榮妃的孩子是被你所害,那從今天開始,七皇子就由榮妃來教養,想必以榮妃溫婉賢淑的性子,定能教導好七皇子。」

「皇上,求您了,你怎麼懲罰臣妾都不要緊,請不要奪走臣妾的孩子,求您了皇上,求您!」婉妃膝行上前,緊緊抱著皇帝的腿苦苦哀求。

「滾開,你這賤人!」

「不要,求您,不要奪走臣妾的孩子,臣妾求您了!」失去了愛人,失去了父母,如果連孩子也一並失去,她不知道自己還有什麼力量活下去。

皇帝眼中透出嫌惡厭棄的神情,狠狠一腳踢開婉妃︰「看在你與朕昔日的情分上,朕才饒你不死,若你依舊不思悔改,就別怪朕不念往日情分了!」振袖一揮,男人頭也不回地踏出了宮殿,只留給婉妃一個決絕的背影。

「夜兒……」望著被帶走的愛子,女人的眼中的光芒漸漸熄滅,只剩一堆燃盡的灰燼。

僅有四歲的孩子,在被帶離母妃宮殿的那一剎那,稚女敕的眼中卻突然燃起一把火焰,狂烈明亮,幾乎可燃盡這世間所有。

*

「士不可以不弘毅,任重而道遠。仁以為己任,不亦重乎?死而後已,不亦遠乎?」

清脆洪亮的聲音,從學堂內朗朗而出。

望著自己最得意的學生,徐太傅撫著下顎的胡須,滿意地頻頻頷首。

「七皇子果然天資聰穎,不到十日,就已將《論語》全部背熟,但七皇子是否能理解其中的奧妙與深意呢?」徐太傅問。

蕭祁夜低下頭,略微思考半晌後,抬目朗聲道︰「這句話的意思是說,有抱負的人不可以不胸懷寬廣、剛強勇毅,因為,他身上肩負著重大的使命和責任,但是實現使命的道路又很遙遠渺茫。但實現‘仁’的理想不也很重大嗎?直到死才停止奮斗,這不也是很遙遠的嗎?」

听了少年的回答,徐太傅眼中的贊賞之色愈濃︰「不愧是七皇子,老夫教書育人數十載,還是第一次見到像七皇子這般心智聰穎之人,只是,有一點老夫想要警戒七皇子。強極則辱,秀極必殤,故而世人才會感嘆‘人有悲歡離合,月有陰晴圓缺’,機關算盡太聰明,反算了卿卿性命啊。」

蕭祁夜一怔,眼中快速閃過一絲莫名的情緒,「太傅說的是,學生定會謹記于心。」

「你是老夫最得意的學生,卻也最讓老夫擔心。皇子殿下,既生而為人,不論做過什麼,或者經歷過什麼,博大而寬廣的胸懷,才是真正立足于世的根本。人人都想得到救贖,但你要記住,欲求佛,先求心。」不知為何,一向超然平淡從不過問皇家瑣事的徐太佛,在面對眼前這名少年的時候,竟忍不住說了這麼多本不該他說的話。

或許,在面對那樣一雙澄淨與陰暗交織的眼楮時,誰都無法做到平靜以對吧。

回永寧宮的途中,無意經過瑤光殿,少年的腳步只是略微一停,就繼續若無其事地朝前走去。

「榮母妃。」踏入殿內,蕭祁夜朝端坐在上首的華貴女子走去,恭恭敬敬行了一禮。

女子笑得慈和,拉過少年的手,語氣和婉道︰「雖然你的父皇喜歡你們博學多識,但你也不需要這般用功,天氣漸涼,要注意身體才是,晚上早些休息,莫要通宵讀書,否則,母妃會心疼的。」

蕭祁夜點頭,依舊用恭敬卻顯得疏離的態度應道︰「多謝母妃的關心,兒子知道了。」正要轉身退下,忽然听榮妃又道了一句︰「七皇子,你還在怪我嗎?」

蕭祁夜轉身,抬頭看向之前還一臉溫和,此刻卻面色沉冷的榮貴妃——是的,榮貴妃,集天下美貌與智慧于一身的女人,同時,也是集天下狠毒與絕情為一身的女人。

十年了……

十年的時間,說長不長,說短不短,即便朝夕相處,即便她對自己照顧有加,都不能抹去她曾經所犯過的所有罪責。

仇恨的種子在心中發芽,如烈焰熔漿般的恨意在心口激蕩。然而,他卻只能如困獸一般,小心翼翼掩藏起自己內心中所有的恨,所有的怨,努力做出一副乖巧孝順的模樣。

忍辱負重的日子,遠比想象中要艱難許多,午夜夢回,他總能想起母妃那張絕望而悲憤的面容。

他的母親在受苦,深陷泥沼,永不超生。

而他呢?其實,真正深陷泥沼永不超生的人,是他,是他這個寄人籬下,日日都要看著仇人臉色度日的懦夫。

不,他不是懦夫。

——士不可以不弘毅,任重而道遠。

正因為背負著責任與重大的使命,他才需要步步為營,只要他還活著,就永遠會為了自由的那一天而不懈奮斗,直到他死去的那一刻……

「兒子怎麼會怪榮母妃,是榮母妃給了我優渥的生活,給了我無上的尊榮,您對兒子的好,兒子一輩子都不會忘記。」假話說得多了,也就習以為常,他以為自己會愧疚,但實際上,他卻能對眼前的女人笑得如此誠摯。

榮貴妃微微一笑,再次變回了那個溫柔慈和的美麗貴婦︰「既然如此,你為什麼一直喚本宮為榮母妃,難道本宮在你心里,依舊不如你的親生母親重要麼?」

蕭祁夜搖頭,斬釘截鐵地道︰「不,如今對兒子最重要的人,是榮母妃,兒子之所以一直不喚您為母妃,是因為兒子私心里不想只將您作為母妃的替身。」

榮貴妃愣了愣,眼前的少年,早已經不是那個會在夜里哭喊著娘親的幼童,他懂得怎樣說怎樣做能讓對方高興,雖然明知是假的,卻一點瑕疵和錯誤都挑不出來,榮貴妃感嘆著,幸好他不知道當年害婉妃被打入冷宮的幕後主使是自己,否則,以眼前這個少年的手段,只怕自己將來定會性命不保。

「祁夜,當初不是本宮不願意幫婉妃,而是本宮實在無能為力,你要相信本宮,本宮一定會找出陷害你母妃的罪魁禍首,也算是……為了我那個還未出生就夭折的孩兒盡點作為母親的心意。」

是啊,你那還未出生就夭折的孩兒……

在無人注意的角落,蕭祁夜唇邊浮起一抹冷凝而諷刺的笑意,轉瞬即逝。

「如果榮母妃沒有其他事,那兒子就先告退了。」蕭祁夜後退一步,屈膝行禮,態度依舊恭敬而疏離。

榮貴妃不再多說,揮了揮手道︰「嗯,退下吧。」

望著蕭祁夜的身影消失在視線的盡頭,榮貴妃這才轉頭,對隱在廊柱後的一名太監道︰「怎麼樣?他有沒有表現出什麼特殊的情緒?」

太監一五一十稟告道︰「沒有,在經過瑤光殿時,他甚至連看都沒看一眼。」

榮貴妃突然笑了,「真是個傻孩子,不過傻也有傻的好處,幸虧他對婉妃的住處已經沒有印象,否則,只要他敢表現出對婉妃一絲一毫的留戀,本宮必會毫不猶豫地除掉他,雖然養了也有十年之久,但本宮可不想被自己養的畜生反咬一口。」

「娘娘說的是。」

「四皇子如何?」

「表面上沒什麼大的動靜,不過卻在私下里秘密聯系朝臣。」

「哼,不知好歹的蕭錦陽,本宮本決定放他一馬,可他竟如此的不知好歹。」榮貴妃驀地臉色一沉,猩紅的指甲劃過梨花木的桌面,發出刺耳的聲響︰「繼續監視他,一旦有異動,立刻向本宮回報。」

「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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