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輛輛騾車在夕陽下緩緩的行進宮門,順著夾道向宮內行去,今年的大選人數比起往年少了許多,僅有幾百輛騾車,井然有序的緩慢向前行著,冗長的夾道上只能听見車轍轉動與騾子踩踏的聲音。
行到順安門後,騾車停了下來,一個個如花兒般的少女從車上走下來,好奇的望著那巍峨的宮牆。這些女孩子一生還沒有邁出過大門半步,養在深閨之中,諄諄教誨之下,直到今日,才看到這個聞名遐邇的宮殿,稚女敕的臉龐上除了好奇就剩下了滿心的雀躍,無論如何,能走出那高門深院,閨閣繡樓,還能近距離的看一看這皇宮,從中走上一遭,這不是普通女子能有的幸運。
這座宮殿看起來巍峨而磅礡,里面住著的是天下的主宰,而她們即將要進入這個整個大周所矚目的地方,有好奇,有興奮,自然也有些許落寞的,身份高貴些、曾隨著母親進過皇宮的女孩子還勉強能自持,那些第一次看見這般輝煌而陌生的宮殿的女孩子,怎能忍住心中的雀躍,即便再好的教養也忍不住偷偷的查看四周。
太監尖銳的嗓音讓吵吵嚷嚷的人群安靜下來,一個老邁的太監身邊跟著兩個小太監,站在那大門旁審視著這一界的小主,今日的秀女,也許明日便是哪個宮中的貴人,自然是怠慢不得的。
太監開始唱名,少女們別過父兄或是族長。安班跟隨著太監進入這高高的宮門,去向陌生地所在。
曾沐兒也是這秀女中的一員,她其實長的並不漂亮,至少在這一界的秀女之中只能算中下之姿,唯有一雙明媚的眼楮,眼中的浩然正氣讓人覺得她該是與眾不同的,別過憂心忡忡地曾太傅。曾沐兒挽著包袱與另外一個堂妹隨著同班的秀女一同走了進去。
今日只是初選,其中要經歷地事在家中的時候曾沐兒已經听母親說了。有些難堪,卻是必須經歷的,父親希望她能夠落選,曾沐兒卻是希望自己能走進這座宮殿。後宮的榮寵決定著皇帝的偏好,父親的心願是清君側,建立一個無比強大的大周,她身為女兒身。也只有這一條路才能幫助到父親了。
誰說女子不如男?皇後娘娘能以一人之力退去千軍萬馬,她曾沐兒,從小飽讀詩書,受父母諄諄教誨,功名利祿不在乎,只要能幫助父親達成心願,無論如何都是好地。
曾沐兒偷偷的看著周圍的秀女,表妹與她長的很像。多了幾分清麗,比較起其他的秀女來說,卻是少了幾分顏色,不過,胸中有丘壑,自然有一股常人沒有的氣質。這是那些只懂得繡花彈琴的女子所不懂的。
揚起淡淡地微笑,曾沐兒自信的走在秀女之間,挽著表妹的手,不露半分怯懦。
眾人隨著那太監走到一排房子前,姑姑們與公公們都是緊繃著臉,秀女們低垂著頭,听從領班太監的話站在原地不語,那領班的太監去稟報,眾秀女這才偷偷的抬起頭來瞧四周。
曾沐兒也忍不住觀察周圍地環境,房子遠遠的瞧去還覺得金碧輝煌。走的近了卻發現隱隱的透露出一股陳年腐朽的味道。周圍靜悄悄的,那樹木花草也不知道是何年份。下方的枯葉堆積化作淤泥,花兒開的格外的嬌艷。
曾沐兒正瞧的入迷,突然听見一聲尖叫,回過頭就看見那房間地簾子被拉起,兩個姑姑正拽著一個秀女向外拖,那秀女發髻凌亂,衣衫也是草草地披上,不斷的告饒。
那站在門口地太監冷聲道,「拖下去亂棍打死!」
眾人吸了一口冷氣,不明白怎麼選秀竟然就這般突然的要將人打死,那太監不過是宮中的一個奴才罷了,竟然有這般大的權利。要知道,這些秀女非富即貴,即便家中不是很好,身後也有些靠山的,區區一個奴才,竟然有如此大的權利?
一群秀女瞧著這情況都有些糊涂,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曾沐兒不明白為什麼就要將一個秀女打死,正想要沖出去與人理論,手突然被表妹抓的死緊,扭過頭看見表妹臉色慘白,知道表妹膽子小,不禁低聲勸慰道,「秀兒,別怕,這該是犯了什麼禁忌。」
話聲剛落,就听見旁邊一個女子冷哼一聲,冷冷的嘲道,「當是不知檢點吧?這般送進宮來,怕是父兄都要被連累了。」
曾沐兒皺皺眉,沒有接話,心頭的沖動卻是被澆滅了大半,咬緊牙關不去听那慘叫聲,胸口的火氣卻是隱隱。不過片刻功夫那秀女已經被拖了老遠,想去阻攔,手偏偏被表妹拽的死緊,甩也甩不開,林秀兒抓住曾沐兒的手害怕的直哆嗦,曾沐兒不能放下表妹,只能心頭懊惱。
旁邊幾個養在深閨的少女怎會知道那許多?幾個秀女開始私下低聲議論,「這是犯了什麼忌諱?」
旁邊一個秀女低聲道,「淑月,亂說話!」
另一個秀女笑道,「有什麼說不得的?這是什麼地方?咱們來又是做什麼的?那人不知分寸,誤了自己又誤了家中,如此罷了。咱們規規矩矩的,這些個奴才誰敢動咱們?」
那第一個說話的女子輕蔑的回過頭瞧了說話這秀女一眼,說話這秀女被這麼冷冷的瞧上一眼,本是嬌慣的性子,不禁有些怒氣,想了想,只是對那女子甜甜一笑,便別過頭去。
曾沐兒看到這里心頭泛涼,這畢竟是大周的皇宮,在進入之前一個小小的太監也能要了她們的性命,而這些養在深閨之中的大小姐,卻是這般的視人命入草芥。
林秀兒拉著曾沐兒的手不斷的發抖,曾沐兒深吸了一口氣,唯有將表妹拉到身邊輕輕的拍她的背脊,軟語相勸。
林秀兒比不得曾沐兒,打小膽子就小,曾沐兒卻是跟隨父親去過多處任上,這般強橫的事情見識過不少,有些時候連自己的父親也只能望而興嘆。咬咬牙,終究將胸口的那股不平壓了下去。
听那太監轉回身來讓吵吵嚷嚷的秀女安靜下來,然後,又是一片沉默,只是沉默中又多了些東西,只能在心中蔓延。
冗長而繁復的檢驗,有人走了,有人留下,死去的有些知道,有些不知道,數百人分開來,根本不知道到底其他的地方發生了什麼。
經歷了一場難堪的檢查,曾沐兒一班人饑腸轆轆的被那領班的太監領取休息的地方,她們這一班比較幸運,所有的人都留下來了。
隨著領班太監的指引,在宮內彎彎曲曲的小道與回廊之中走了不久,便來到一座院落。院落年代有些久遠了,這座皇宮修建起來時候的建築自然該是如此,少年皇帝多年未曾選秀,這些建築自然也年久失修,瞧起來破敗不堪,眾秀女見狀大多都皺起了眉頭。
那領班的太監道,「各位小主,今兒個便在這兒休息吧,宮里有兩個粗使宮女,諸位小主有什麼事便可吩咐她們。」說罷轉身便走了,留下兩個瞧起來笨手笨腳的宮女在一旁站著,那兩個宮女走上來行了個禮,其中一個介紹道,「諸位小主,奴婢叫秋月和春秀服侍諸位小主,這兒一共有五間房,由于宮內人手不足,只有讓小主們委屈了,兩人一間,小主們自己挑吧,若有什麼事,吩咐奴婢與春秀一聲便成。」
曾沐兒聞言笑了笑,這般情況她已經猜到,拉著林秀兒隨意走進一間,推開門,一股濕氣撲面而來,久不見陽光的屋子,整個都是一股發霉的味道,雖然今日打開了窗戶通風,只是那小小的窗戶怎能散盡屋子里早已腐朽的床櫃。
屋子只是草草的收拾了一下,這偌大的地方只有兩名粗使宮女自然是忙不過來的,曾沐兒將包袱放在一個看起來干淨的地方,挽起袖子,找了塊抹布開始打掃起來。
屋子外傳來數人開始爭奪宮女的聲音,林秀兒已經恢復了許多,听見外面的吵嚷聲,好奇的探頭出去看了一眼,回過頭來吐吐舌頭道,「原來跟我們一起的有好幾位大人的女兒呢!」
曾沐兒撲哧一聲笑了出來,「快來幫忙吧,這次選秀都是上京附近的女子,不是顯貴便是宗族,自然大多數都是朝中重臣的家眷。」
林秀兒在家中沒做過什麼,瞧了瞧外面的人,再看看自己的表姐,吐吐舌頭道,「沐兒姐姐,你猜誰能贏?」
曾沐兒笑道,「再大的權利也管不到宮中來,那也就只有有錢能使鬼推磨了。」
林秀兒偏著頭想了一會兒,沒有想明白,見外面的爭吵依舊,估模著她們吵完了,這邊也就該收拾妥當了,便也挽起休息收拾起來。
將屋子里的灰塵除去,被子有些受潮,趁著天色未晚,曾沐兒打算拿出去曬一曬,這事以前在家中的時候便與母親做過的,走到外面,正巧瞧見那清冷的女子也是抱著一床被子喚來秋月拿繩子來曬。
兩相接目,曾沐兒微微點頭笑了笑,那清冷女子微微詫異,隨即點了點頭。